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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仪和西陵接壤的边境,燕州城。
凌晨时分,一场大战刚刚结束,燕州城外的平原上硝烟滚滚,火光冲天。到处都是狼藉不堪的惨烈景象,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堆东仪和西陵士兵的尸体,旁边插着残破的旌旗,干涸的血迹染遍黑土黄沙。
“骑兵回城!开城门——”
一队浩浩荡荡的骑兵迎着东方刚刚升起的清冷天光,从战场上疾驰而来,燕州城城门大开,把这队骑兵迎回了城内。
为首一骑人马,马是红如烈火的赤骥,人披了一身浓墨重彩的玄色锦袍,袍角绣满同样艳红如血的曼珠沙华,却并非最常穿的繁复的宽袍大袖,而是利落的战袍。
完全褪去了平日里的优雅和慵懒,在极度艳丽妖异之中,透出凛冽慑人的杀气来。犹如一把裹在珠玉锦绣中的魔剑,终于在华丽的绮罗外表里面,彻底展露出锐利的剑锋和光芒。寒意逼面而来,森然直入骨髓,沾衣落发便是杀戮和死亡的浓重气息,令人胆颤心惊。
剑指之处,白骨成林,血流千里,灭绝生机。
绮里晔率先进入燕州城城门内,从马上翻身落了下来,飞扬的袍角在地面上抖出一蓬暗红色的血滴。
他的玄色战袍早就已经被鲜血浸透,只是因为本身颜色深暗,染了血也看不出来。除此之外,他自己的衣袍连破都没破一点,那些血全都是在战场屠杀中染上的别人的血。
城门里的东仪将士们每次看见绮里晔带着这一身血腥杀气,犹如一个刚刚从地狱里面踏着满地白骨骷髅走出来的嗜血妖魔一般,从烽火漫天的战场上染血归来,总是心有戚戚然。
自古以来,各国的战争历史上,皇帝为了鼓舞士气御驾亲征,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最多也就是全副披挂上个战场,大军保护着在战场边缘看看底下的战局而已,从来没有皇帝亲自上阵,像将士一样亲手杀敌的道理。
绮里晔自从登上高位以来,也已经多年没有亲自上阵杀敌过了。他是皇帝,是主帅,是站在最高处掌控全局、发号施令之人,根本没必要自己去跟敌军厮杀。
但这一次他却无法做到只留在燕州城中,对着沙盘,听着前线上面传回来的战报。只有亲自去战场上面杀人,看着西陵军队的一个个将领在他的眼前身首分离血肉横飞,他满身的腾腾杀气才能得到一点发泄。
东仪和乌坦已经联盟,如今乌坦分了一半以上的兵力去应付北边的罗胤,只有一小半兵力压在西陵北部边境上。而东仪没有后顾之忧,兵力则是可以全部投到西陵战场上,如今跟西陵的战事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
绮里晔下了马,旁边立刻有一个小将上来禀报:“皇上,有一位五湖山庄的柳公子正在城中等您回来,想要见您。”
绮里晔眉头一蹙,张了张口,看那口型很像是想脱口而出让他滚这三个字,但话到嘴边,终于还是没说出来,没好气道:“知道了,孤去见他。”
即墨缺把东仪皇后带回西陵皇宫中的事情,早就传了开去,在西陵并不是什么秘密。柳长亭肯定是也有所耳闻,所以来东仪边境的战场上找他了。
这小子对水濯缨也有觊觎之心,从很早以前开始,就一直排在绮里晔最看不爽的人前三位。尤其是上次水濯缨把他捆起来去帮柳长亭,后来在瀚州和燕岭又跟柳长亭待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要不是当时水濯缨装那场病,让柳长亭给跑了,他绝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柳长亭。
换了别的时候,柳长亭胆敢自己送上门来找他,他用来迎接柳长亭的肯定是十八狱。但现在就跟两年多以前刚从海上回来在西陵的那次一样,不是他跟柳长亭算账的时候。
柳长亭的五湖山庄在西陵,占着地利,势力肯定比他在西陵的势力要深得多。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盟友。
虽然柳长亭对水濯缨有心思这一点同样让他很想杀人,但至少柳长亭人品好得多,不会像即墨缺那样直接上手抢水濯缨,甚至还愿意帮着他把水濯缨抢回来。
看在这点份上,他暂时留着柳长亭一条小命。
柳长亭正在城楼上面,着了一身暗青色的素面衣袍,平日里清风明月般疏朗俊逸的面容,这时候难得地脸色很不好看。
看见绮里晔上来,第一句话便是充满责怪和不悦之意的质问。
“你怎么又让她落进即墨缺手中了?”
语气里颇有一种跟他平日里气质截然不同的尖刻,还带了一点鄙夷,只差没直接赤果果地讽刺绮里晔怎么连最基本的保护好水濯缨都做不到。
绮里晔:“……”
前言收回,他还是一剑砍了柳长亭算了。
他保护没保护好水濯缨那是他的事情,这小子算哪根葱,有什么资格来这么质问他?
但他终于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一下子冲起三丈高的怒火,甚至连反唇相讥回去都没有,因为现在理亏的人是他。柳长亭说得没错,就是他没护住水濯缨,才让她屡屡落进即墨缺的手中。
“这你不需要知道。”绮里晔咬牙切齿,“你来找我就是问这个的?”
柳长亭刚刚见到绮里晔的时候,因为担心水濯缨的安危,语气不自觉地就放重了些,这时候也才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来责怪绮里晔。
他最多只能算是水濯缨的朋友,又不是他把水濯缨托付给了绮里晔,绮里晔就算没护住她,也轮不到他来指责绮里晔。
更何况即墨缺本身就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这么多年来他跟即墨缺交锋过无数次,至今即墨缺还活得好好的。即墨缺想从谁的手里抢走一个人,几乎没人能永远防得住,如果换成是他来保护水濯缨,他未必就能做得比绮里晔更好。
他停顿一下,终归还是把语气放缓了下来。
“我听皇宫里面的眼线说,濯缨似乎对即墨缺十分依恋,这是怎么回事?她被下药了还是什么?”
绮里晔听他称呼“濯缨”这两个字,虽然只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名字,但就是感觉极其不爽。没好气地把水濯缨被下幻术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更加不爽,每次想起这个事情都让他满腔的杀气腾腾地直往上冒,更不用说还要对一个他同样不喜欢的人复述一遍。
“这倒是麻烦……”
柳长亭沉吟了一下。水濯缨聪明绝顶,在她清醒的情况下,就算她被即墨缺抓走了,她自己也会想方设法地往外逃。现在她被下了幻术自己迷恋即墨缺,不能再跟他们里应外合,也就是说他们想要救她出来,相当于多了一倍的困难。
“我在即墨缺身边安插有一个内应,我先去联系她看看,她应该能帮得上忙。”
绮里晔扫了他一眼。
“即墨缺身边?”
在西陵皇宫中安插内应并不难,现在皇宫里面就有“雀网”的人,但都只是地位低微的宫女侍卫之流,几乎不可能近即墨缺的身,最多也就是作为眼线传递消息而已。
这些人很早以前就知道绮里晔吃起醋来的可怕,现在都十分乖觉,传消息的时候只说水濯缨的安危情况,一个字不提水濯缨跟即墨缺如何如何黏在一起,否则绮里晔非疯不可。
柳长亭能安插内应到即墨缺的身边,这算是十分厉害了。
“这内应是谁?”
柳长亭道:“言皇后,言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