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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们回头再慢慢商量吧,或者到时候再看着办。”
晏染还在,水濯缨不想在这里耽搁着人家,毕竟这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商量得出结果来的事情。蚩罗墓和优昙婆罗花都是存在于传说中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是他们想找就能找得到的,这个真的只能顺其自然。
“你带夙沙羽去岐黄司。”她对晏染说,“我们两个这一趟去乌坦,不知道多少天才回来,你们在岐黄司待多久都行。”
晏染告辞之后,绮里晔和水濯缨这才整装准备前往乌坦。
乌坦和东仪并不接壤,从东仪去乌坦必须穿过北晋或者西陵的一小片国土。乌坦的都城库里距离崇安大约有一千多里的路程,坐马车至少要走上十来天。
即墨缺也要去库里参加聚首,虽说在别人的地盘上,双方应该都不会明着掀起争斗,但暗地里的算计却是不能不防。
所以绮里晔先派了一队千羽精骑中最精锐的骑兵,为数五百人,以及五十名“蛇信”杀手和暗卫,乔装成乌坦的普通牧民,先混进乌坦国境,前往库里埋伏在城内。
而他们只按惯例的皇帝出行的仪仗,随行带了一批普通的太监、宫女、大内侍卫和御林军军队,轻装出行。
这时候已经是夏末初秋,几天后一行人穿过北晋,进入乌坦国界,天气更加凉爽起来。燕岭连绵起伏的山峦在这里像是被拉长、摊平,像是融化的绿蜡一样流淌在大地上。从山岭变成丘陵,再从丘陵变成平缓的坡地,越往前走,地势就越来越开阔平坦,最后彻底成了一片广袤苍茫,一望无际的平原。
覆盖的植被也在随着地势而变化,树林越来越稀疏,出现了连绵成片的大草原。初秋的草原还未褪去夏季时葱茏鲜活的碧绿色,但已经被第一缕秋风染上了一抹柔和的鹅黄,无数草叶的尖端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微风拂过,草原上泛起一道又一道犹如涟漪般的金色波纹,连绵不绝地推向远方。像是在天穹下抖开一匹华丽而又柔软的碧绿色织金珊瑚绒毯,泛出一波波变幻不绝的光华,一直铺展到遥远的天边。
水濯缨前世里只在拍戏的时候到过草原,但二十一世纪国内的草原大多已经惨遭破坏,水土流失严重,草长得稀稀拉拉,远远看过去才能看得到绿意,走近了就跟掉毛的毡帽一样,这里秃一块那里秃一块,惨不忍睹。远不如这里的草原丰美繁茂,风光壮丽。
外面风景太好,这个季节草原上又没有风沙,只有令人心旷神怡的凉爽微风。水濯缨之前出发的时候,绮里晔让人给她赶制了多套骑装,她在马车里坐了几天就嫌憋得慌,早晚阳光没那么炽烈的时候,经常在草原上纵马而行。
绮里晔本来自然想跟她一起骑马,但水濯缨自从上次那噩梦般的马背一小时之后,现在对他和马这个组合已经产生了面积巨大得无法求算的心理阴影,打死也不肯再跟他共乘一骑。
一般都是她骑马走在前面,绮里晔稍微落后一两丈,跟在后面。然后绮里晔白天不能跟她亲近的欠缺,晚上停下来休息时再好好找补回来。
到了乌坦境内六七天后,萨尔勒派出的迎接队伍就迎上了他们,带领他们来到库里。
乌坦作为一个游牧民族,国境内只有寥寥几个城镇定居点,王都库里城是其中规模最大的城市。
跟中原的城市不一样,库里城四周并没有高耸厚重的城墙,城里也没有特别高大的建筑物和纵横交错的街道。所谓城市,其实就是无数大大小小的毡帐聚集在一起,星罗棋布地占了草原上一大片地方而已。
这些毡帐的结构和外形有点像是蒙古包,有的简陋矮小,有的则十分精美讲究。底色是白色的,上面带有色彩鲜艳的图案,在一片黄绿的草原上显得格外醒目。
库里城的最中央,是一片十来个最为高大气派,华丽显眼的毡帐,这里就是乌坦可汗萨尔勒居住的地方,王帐,相当于中原国家的皇宫。
绮里晔一行人到库里城的时候,萨尔勒早就带领了一群王族亲眷出来,在王帐门口准备迎接远客。
东仪皇帝绮里晔后宫只有皇后水濯缨一人,跟东仪比起来,萨尔勒的后宫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王帐外面乌泱泱一大片莺莺燕燕,环肥燕瘦,足有二三十个女子。这还是位份较高,有资格跟着萨尔勒出来迎接客人的,底下没位份的姬妾还不知道有多少。
其中有一半以上的女子都是中原容貌,只是穿着乌坦民族的服饰,打扮得花团锦簇珠光宝气。个个容貌美丽,身段婀娜,集体往那里一站,直让人感叹这位乌坦可汗艳福不浅。
站在萨尔勒边上可敦位置的,还是汀兰,穿着一身庄重的紫红相间的可汗正装,眉目间柔和平静如止水,没有一点波澜。
“东仪皇可是中原各国里最后一个到的!”萨尔勒站在门口呵呵大笑,“怎么还是只带了东仪皇后一人?本汗送你的那四位美人呢?”
绮里晔微微挑眉。
“美人们娇躯弱质,孤担心她们不惯长途跋涉,所以没有带来。”除了那个被打发进浣衣司的美人之外,其他三位现在连尸骨都没剩下,的确是没法长途跋涉地过来。
“东仪皇不必这么心疼女人!有什么可担心的,要是不惯长途跋涉,拖着走就是了!”
萨尔勒倒也没有继续关心那四位美人如何了,给绮里晔让出路来通向王帐:“里面请!……罗胤女皇今天下午也会到,传令下去,准备今晚就开宴席!”
“东仪皇和皇后的毡帐在这边。”汀兰领着绮里晔一行人走向王帐的一侧,“各位长途而来,风尘仆仆,请先在毡帐中休整一番,宴会晚上开始。”
刚刚绕过一座毡帐,众人全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毡帐和毡帐之间的一片草地上,有一个身着正紫色锦袍的男子在那里袖手而立,仰头望着上方一碧如洗的苍穹。
湛蓝高远的天幕和碧绿辽阔的草原之间,这一身正紫色就像是镶嵌在其中的一块温润蕴藉的紫色美玉,对着天空微微仰起的那张侧脸,也同样犹如洁白的美玉雕琢而成。
绮里晔最先开了口,音调微微扬起。
“西陵皇,别来无恙?”
上次他们和即墨缺打交道,是即墨缺用计意图离间水濯缨和绮里晔,还包括了柳长亭在内。水濯缨和绮里晔反设计即墨缺,但还是功亏一篑,被即墨缺逃回了西陵。
后来南疆部族卑蒙进攻夏泽,即墨缺虽然并没有露过面,但也是背后的推动者或者策划者,甚至绑架夏泽小皇子作为人质的事情,很可能都是他派出的人帮卑蒙族干的。
这时候双方在这里重逢,可想而知相互之间的敌意浓到什么程度。但眼下两边都是来乌坦参加聚会的客人,在别人的地盘上,就算有天大的血海深仇,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和场合明着起冲突。暗地里再怎么激流汹涌,表面上仍然是一派风平浪静。
即墨缺转过脸来,微微一笑。
半年前他来东仪的那一趟,因为再次动用了真力,身体情况似乎比以前更糟糕。跟那时候水濯缨见到的他比起来,现在他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身形也更加瘦弱单薄,仿佛薄纸做的人偶空壳一般,一碰就会倒下去。
只是笑容仍然温文优雅,比三月里的杨柳微风还要柔和几分,没有一点逼人之意。
“东仪帝后到了。朕一切都好,多谢东仪皇关心。”
“一切都好怕是未必。”绮里晔慢悠悠地说,“看西陵皇脸色不佳,似乎身体有失康健,有下世光景。听闻西陵皇最近广立后妃,以这般身体状况,还是节制些为好,免得英年早逝于牡丹花丛之下。”
从即墨缺回到西陵的三月起,西陵那边就不断传来消息,即墨缺终于不再空置后宫,立了西陵新晋的兵马大元帅之女为后。从这一立后开始,仿佛是一发不可收拾,在短短数月之内连立了四位贵妃、六位贵嫔,若干美人。
他挑选这些后宫妃嫔的时候,不看外貌,不看才学,不看品行,看的唯一一点就是背景和家世。这些妃嫔全是西陵朝中最有实权的官员的亲眷,而即墨缺就像是毫无个人感情一般,将名义上属于他的这些女子,精心地安插到能发挥出她们最大作用的位置上,让她们尽可能地笼络、稳固和平衡朝廷中的势力。
在西陵的臣民们看来,他们的皇帝开始立后纳妃,就是终于收心醒悟,不再对东仪皇后有荒唐的执念。但深刻了解即墨缺本性的绮里晔和水濯缨都知道,即墨缺并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他根本就没有死心。
半年在越风谷,即墨缺跟着水濯缨从山崖上跳下来救她,但水濯缨仍然毫不留情地要杀他,那时候他的想法也许就已经变了。
以前他空置后宫,是在等着水濯缨,还抱着水濯缨能够好好留在他身边的一线希望。但现在他不再为水濯缨留着后宫,放弃这个为她准备的名分,就意味着他不再指望水濯缨能够离开绮里晔,真正成为他的皇后。
这样破罐子破摔,也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他今后用的抢夺手段恐怕会更加肆无忌惮,可怕极端。
即墨缺并不生气,仍然带着温雅的微笑,目光却是毫不掩饰地看向了绮里晔身边的水濯缨。
“东仪皇无需担心,朕早已心有所属,立后纳妃不过是为了稳固朝中局势,除此之外并无用处。朕想要拥有的女子,只此一人而已。”
没有哪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明目张胆地对自己女人说出这种话时,还能无动于衷。即墨缺话音还未落下,绮里晔周身已经杀气暴涨,立刻一把将水濯缨揽进了怀中,飒然抖开斗篷将她整个人裹住,仿佛即墨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都是对她的侮辱。
“是么?那真是遗憾。”
绮里晔并未动手,只是紧紧抱着水濯缨,当着周围所有人的面,旁若无人地俯下身来,亲密地腻在她的耳朵上轻轻啃咬,目光仍然望着即墨缺,露出的冷笑挑衅而又恶毒。
“西陵皇唯一想要拥有的女子,现在人正在孤的怀中,心里也只有孤一个男人。每天夜里西陵皇独对空床的时候,她都在孤的身下婉转承欢,为孤纵情绽放,娇吟浪语。她的小嘴里喊出来的是孤的名字,双腿缠上的也是孤的腰身……”
“……绮里晔!”
打断这段话的不是即墨缺,而是满脸通红羞恼的水濯缨,挣开他的怀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唇。
“闭嘴!……周围这么多人,你说这些像什么样子!”
前面她还想着绮里晔听了即墨缺的话,现在肯定醋意爆炸,也就由着他去秀一秀恩爱,刺激一下即墨缺。
结果好了,这死变态越说到后面越露骨,简直不堪入耳。再这么任由他说下去的话,估计得当场创作一篇三千字的小黄文朗诵给即墨缺听。即墨缺有没有被刺激到先不说,她自己都得先受不了。
“好好,既然心肝宝贝儿这么害羞,孤不说就是了。”
绮里晔拿下水濯缨的手,语气宠溺,目光却是更加恶意地望着即墨缺。
“但是孤今天撞了晦气,心情不好,今晚宴席回去之后,心肝宝贝儿要加倍安慰安慰孤。听说库里城附近最近有一片雨令花开得不错,我们去花丛里面来一场怎么样?”
水濯缨恨不得把绮里晔的嘴缝起来,但是即墨缺就在对面,这种时候她只能选择站在绮里晔这一边,红着脸低下头不做声,不敢对上周围众人无法形容的目光。
即墨缺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脸色似乎隐隐白了一分,没有说话。
绮里晔十分满意地再次当着即墨缺的面,在水濯缨的嘴唇上又是舔弄又是啃咬地亲热了一番,揽着她转身就走。
“劳烦乌坦可敦带我们去毡帐,下午要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为晚上做准备。”
“东仪帝后这边请。”
汀兰秀美的面容上仍然带着温婉得体的微笑,引着绮里晔和水濯缨走向王帐的另一边,同时对即墨缺道:“宴席在傍晚申时开始,地点在可汗的主王帐中,到时候会派人过来请西陵皇。”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露出任何对于即墨缺的异常态度,望着即墨缺的目光也十分平静,就仿佛即墨缺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贵客,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和过往。
之前即墨缺先到的时候,应该也是作为可敦的汀兰招待的即墨缺,那时候这两人就已经见过面了。从周围众人的反应来看,汀兰之前也没有露出过她和即墨缺曾经相识的迹象。
对着自己最怨恨的人,而能够滴水不漏地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完全喜怒不形于色。可见这一年多里,汀兰成长了多少。
“多谢乌坦可敦。”即墨缺微笑,“宴席上再会。”
汀兰转身带着绮里晔和水濯缨两人离去。即墨缺的目光遥遥落在水濯缨的背影上,又落到绮里晔的背影上,目光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笑意和他平日里习惯性带着的笑意一样,优雅而又温和,只是此时不知为何,竟莫名地隐隐有种令人恐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