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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里晔一眼便看到白翼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白翼的手指仍然停留在水濯缨的腕脉上,闭着眼睛,眉头紧蹙:“这脉象里……有点奇怪……”
“什么奇怪?”
绮里晔追问。白翼的习惯他很清楚,倘若发现了什么问题,必定是直接说出来,而不会用“奇怪”这两个字。白翼这么说,就说明他自己也不清楚这脉象出的到底是什么问题。
“属下说不清。”白翼睁开眼睛摇摇头,“虽然很不明显,但是脉象的确和正常会出现的脉象有所差异,属下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脉象,无法解释。”
“可会对爱妃的身体有什么影响?”
“目前是没有,但属下也不知以后会怎么样。”
绮里晔沉吟片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道:“绯翼还在不在外面?让她立刻进来。”
他的内功修为高,耳力自然也好,隔着一重院子,早就听到了绯翼刚刚进门时的说话声。
绯翼这时候已经被白翼千叮咛万嘱咐了半天,人也梳洗过换了干净衣服。不过仍然穿得十分简单朴素,甚至可以说是松松垮垮邋里邋遢,头发也只是随便扎了个潦草的发髻,说像个假小子其实也不像,倒更像是那种一心只沉迷于学习工作,毫不注重外表,没心思也不知道怎么打理自己形象的女学霸和科研狂。只有一张脸长得倒是挺可爱,放在那一身不修边幅的装扮上面,让人只觉得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相貌。
绯翼有些惴惴然地走进正房,朝绮里晔行礼:“见过主子。”
一边行礼一边眼睛就往绮里晔身后的床上瞟,想看看玄翼说了足有一柱香时间,传说中主子视逾性命的那位贵妃娘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虽是六翼护卫之一,但是年纪还小,天生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一根筋性格,倒是六人里面唯一一个不那么惧怕绮里晔的。
绯翼出身擅长用毒的南疆薄黎族,在制毒用毒解毒方面是第一流的天才,而且长年沉迷其中,一心只扑在这上面,几乎不通人情世故。绮里晔看重她的才能,倒是不要求她也像其他五个护卫一样毕恭毕敬,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你给爱妃看看。”绮里晔望了一眼床上的水濯缨,“她身上是不是中了什么毒或者蛊之类。”
白翼露出诧异之色,绯翼也显得有些惊讶,但没有多问,走到水濯缨床前,还没有掀开被子,只对着水濯缨露在外面的脸看了一遍,就险些失声惊叫出来。
“红坠!”
绮里晔猛然站起身:“什么红坠?”
“主子你看。”
绯翼指了指水濯缨的耳垂下面,绮里晔凝目望去,水濯缨两边玲珑圆润如玉珠的耳垂下面,各有一个针眼大小的小红点,贴着耳垂的根部。
这红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颜色暗淡,位置又不起眼,若非绯翼提醒的话,就连绮里晔也注意不到。就算是偶然瞥见过,也只当是一颗小小的朱砂痣,目光扫过去看到了就算了,并不会放在心上。
“红坠蛊是南疆的一种蛊术。”绯翼神色凝重,“现在这红点还很小,以后会越变越大,颜色也越来越艳,看上去就像是两颗红宝石坠子挂在耳垂下面。中蛊之人在十日之内没有任何异状,十日之后就开始全身疼痛,骨骼渐渐脆弱如酥,轻轻一碰就会折断,同时疾病缠身,身上受一点伤就会无法愈合而溃烂……”
“轰!”
绯翼的话还没有说完,轰然一声巨响,一阵强大猛烈得恐怖的气浪犹如爆炸一般扩散开去,房间里面所有的家具,除了水濯缨躺着的那张床之外,一瞬间被尽数震碎。
木制的家具成了满地的断木头碎木片,桌上的茶具瓷器等等更是彻底粉碎,就连房间大门都被整扇震落下来,在门外的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绯翼和白翼全都缩在一旁,脸色发白,一点声音也不敢出。他们知道绮里晔的武功高得不可思议,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盛怒的时候,一出手竟然会这般可怕。
水濯缨睡得再沉,在这样的巨响下,也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绮里晔站在她的床边,衣袂和长发还在内力鼓荡起来的汹涌气流中狂乱飞舞,一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绮里晔?”
绮里晔转过身来,水濯缨看到他的神情,整个人顿时就清醒了一大半。
“出什么事了?”
绮里晔朝她俯下身,把她从床上轻轻抱起来,揽在怀里。
“没事……不会有事的。”
……
西陵皇宫。
御榻之上,西陵皇帝承德帝正在一边看下面递上来的折子,一边低声咳嗽着。旁边好几个宫女太监捶背的捶背,顺气的顺气,端茶的端茶,寝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承德帝如今年方而立,正当盛年,本来身体一向康健,最近几个月来却渐渐身子不太利落。太医看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说是偶感风寒,那个说是湿热瘀积,偌大一个太医院竟然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论,显然是根本就看不出得的是什么病。
承德帝服了数月的药,病情非但没有起色,反倒是越来越重,到现在已经有大半时间无法下床。太医院陆陆续续连换了好几批太医,都是一筹莫展。若非承德帝仁厚,换做其他暴虐的皇帝,见这些饭桶竟然连是什么病都看不出来,整个太医院早就被杀得鸡犬不留了。
“这个逆子……”
承德帝折子只看到一半,气得往地上狠狠一扔,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太监宫女们吓得纷纷围上来伺候。
即墨霄前往南方瘟疫地区救灾赈灾,竟然被传闻侵吞朝廷拨下去的钱款,用发霉变质的药材来假充救灾药材发放给百姓。百姓们吃了药之后,非但病情不见好转,反而雪上加霜,本来不致命的瘟疫都变成了致命的重病。
现在南方地区因此而丧生的百姓,已经有上万人之众,搅得民怨沸腾,民间全是一片怒骂和斥责即墨霄的不满之声。
即墨霄身为太子,虽然并非多么惊才艳绝的人物,但以前一向勤勉恭俭,立身颇正,大有乃父之风。承德帝万万没有料到他会做出这种侵吞救灾钱款,害死大批百姓的龌蹉事来,也难怪承德帝如此震怒。
“你说说……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他哪里钱不够花?上万百姓的命难道都是草做的吗?……枉费朕对他一片厚望,还觉得这么多儿子里面只有他像朕,他竟然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承德帝这一顿怒吼,却是对着也正在寝殿里的即墨缺。
整个西陵都知道璟王爷和皇上兄弟情深,最近承德帝身体欠安,即墨缺经常入宫看望陪伴。
即墨缺摇了摇头:“皇上先息怒,这件事情如今还只是传闻而已,未有定论,等到证据确凿了再定罪于太子不迟。”
“给朕把那个逆子叫回来!”承德帝声嘶力竭地吼道,“要是查出了确凿证据,朕非得……”
他吼到一半,仍然大张着口,声音却突然像是哑了一样戛然而止,断在嗓子里。一张脸憋得紫涨,双眼发直,嘴角涌出大量的白沫来,四肢都开始痉挛抽搐。
“皇上!”周围的宫女太监们吓得魂飞魄散,侍疾的两位妃嫔更是尖叫起来,“皇上怎么了!……快叫太医!快叫太医来啊!”
太医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在宫中待命,一叫之下,连忙纷纷赶了进来,整个寝殿里面乱成一团,鸡飞狗跳。
若是换做平时,即墨缺早就也关切地赶上前去,但这时他在一片混乱的寝殿之中,却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望着被众人团团围住的承德帝的御榻,眼中目光平静。
……
三日之后,西陵皇帝因为病重而驾崩。
太子即墨霄从南方快马加鞭地北上,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承德帝驾崩前一夜回到盛京。但承德帝传出话来,他不想见到这个让他失望之极的儿子,任凭即墨霄在宫殿大门前跪了一夜,把头都磕出血来了也毫无作用。
承德帝临死前传下遗旨,即墨霄不仁不贤,害死南方数万百姓,罪无可赦,废去太子之位,贬为庶人。西陵帝位交由璟王爷即墨缺继承。
由王爷来继承皇位,在西陵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过,但那都是王爷夺权谋反,夺下来的皇位。这样由皇帝自己下旨传位给王爷,这倒还是第一次。
不过想想倒也不奇怪。承德帝这次病情加重来得太急,偏偏这个当口出了太子侵吞钱款而导致百姓病死的事情,民怨沸腾,即墨霄到底是否清白还尚未查明,已经难以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继任皇位。下面的其他皇子年纪都还小,最大的只有七岁,被扶上皇位也是忧患重重,难保不会被奸臣佞臣挟持利用。
而璟王爷和承德帝多年来关系亲密,承德帝最信得过的就是这个弟弟,璟王爷的名声又一向极好,从未听说过有任何劣迹。这个时候传位给璟王爷,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朝中大臣们已经有一半被即墨缺拉拢过去,这个时候自然是极力拥戴即墨缺,剩下的一半对即墨缺也没有什么异议。毕竟即墨缺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一个淡泊沉稳,温润平和的闲散王爷,承德帝本身就是个宽和仁厚的皇帝,即墨缺在位和承德帝在位,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分别。
当然也有少数臣子不这么想。靖安公便是其中最激烈的一个,传旨太监出来宣读承德帝的遗旨时,靖安公当庭便站了起来,横眉怒目地指着即墨缺大声抗议。
“少在这里念得这么煞有介事,这圣旨根本就是假的!即墨缺,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
堂堂靖安公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呼即墨缺的名字,并且自称为我,足见其愤怒程度。
“皇上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全都是你的人,谁知道这份圣旨是从皇上口中传出来还是你口中传出来的?皇上近来莫名其妙地重病,就是你动的手脚!太子殿下何等人品,怎么会为了那点钱款就害死数万百姓,必定也是你在设法陷害太子!皇上驾崩而太子不宜继位,这皇位自然就落到了你的头上,即墨缺,你打得一手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