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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闷热的厉害,让人如同处在一个大大的蒸笼中一般,天上却连一丝阳光也看不到,铅云低沉,似乎随时都会从天上掉下来。
这模样,怕不是马上就会有暴雨来了。
“王俊,这左近,可有能避雨的地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萧定看向一边一个正在整理战马鞍鞯的汉子。
还有差不多两个月才满二十三岁的萧定,却是宋辽边境之上一处极为重要的军寨,天门寨的寨主,辖下统领着五营马步军,按编制的话,足足有二千五百人,这支军队,又被称为广锐军,而萧定,是实实在在的边地统兵大将。
别看他年轻,但在天门寨中,却是极有威望,可谓是一言九鼎。
而这种威望,并不是靠着他的家世而来的。
或者升官的时候,萧氏的门楣可以让他向上走得更顺利一些,不会有人暗中作梗,但想在军中建立起威信,这些却都没有用。
下头的兵士,或者会怕你,畏你,但想要人敬你,服你,便难了。
厮杀汉,特别是他们这种地方的厮杀汉,唯一让他们敬服的,就是能带着他们不断地打胜仗,而且要能活下来的人。
萧定,就是这样的人。
五年之前,萧定还不足十八岁的时候,还只是作为一名正将来统领天门寨的马军,原本的天门寨马军正将在与辽军的一次冲突之中不幸受伤而不得不退出了军队。
萧定空降而来,让原本最有希望接替正将位置的副将王俊大为失望。
而萧定的年轻,家世,注定了他刚来到这支马军中的时候,便会受到排挤,敌视,更何况还有王俊这个副将克意与其为难呢?
而萧定的处理方式也极为简单粗暴,在马军大营之中摆开了架式,不管是马术、骑射、抑或是兵器、徒手,只要马军之中有人干得过他,他马上卷铺盖走人,但要是没有人干得过他,那他从此以后就是马军的老大。
的确简单粗暴到了极点,但却也有效到了极点。
当时的天门寨寨主,副统制陈铎保持了冷眼旁观的态度。
对于他而言,自然也是不愿意像萧定这样的贵公子来到自己辖下的。这样的奢拦人物出现在自己麾下,于他而言,一点儿也不算是好事。要是嗑了碰了或者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明面之上萧家自然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但暗地里说不定就会记恨上了,自己一个武将,可万万惹不起这样的人家。
如今萧定自己叫阵,要是输了,便可正大光明地将他赶走了,何乐而不为?
于是在萧定排开架势之后,陈铎甚至还带着其他各部正副将前来观战,美其名曰为双方助阵。
而事实上,陈铎是巴不得王俊将这个萧公子给打得落花流水赶出天门寨的。
王俊虽然不是他的心腹,但终究是在天门寨共事多年的人,不论是为人还是领军作战,他都是放得下心的。
岂料结果大出他意料之外。
一连三天,马军之中不服气的人连番上阵,包括王俊在内,个个被打得落花流水。
萧定不但没有被赶走,反而借此一事,在天门寨甚至是整个北地边军之中,名声大震。
任谁都知道,驻守天门寨的广锐军,战斗力那是诸军之中最强的一支。不管是陈铎,还是王俊,都是赫赫有名的悍将。
一战立威,站定了脚跟,接下来萧定便一步一步地将这支军队彻底变成了自己的兄弟和跟班,不管年龄大小,见了萧定,都是服服贴贴,不敢有二话。
其实萧定对付这些军汉的手段也简单,第一步便是立威,让他们见识到自己的真本事。第二点嘛,就是把他们真正地当成自己的好兄弟。
具备第一点的人很多,但具备第二点的人,在大宋军队之中,可就真不多了。不少将领甚至把士兵当作奴仆,随意差遣他们去为自己干私活,喝骂责打,家常便饭。
与这些将领在边地置家置业不同,萧定压根儿就没有干这些,反而是竭尽全力想尽办法来补贴这些军汉。
萧定本来不缺钱的。
但自从他任了军中实职之后,钱就不够用了。
自己的俸禄,赏赐,甚至于媳妇的嫁妆,他都拿来补贴士兵了。
但凡有个婚丧嫁娶,他都要随个大大的分子,谁家手头紧了,跟他说一声,立马就给奉上,还不起了,不要了。上了战场,受伤了不能再在军中了,他想法子安置,无家无业无依无靠的,他安排出路。死了,他大力抚恤,朝廷的那点子钱,被上头一路克扣下来,到手中时已经所剩无几,他自己拿钱补足。
他上任马军正将之前,四百马军编制,本来是要有四百骑兵,至少八百匹各色马匹的,但事实上,却只有三百零几人,马匹更是不到六百匹。这其中的空额,自然是被军将们吃了。
萧定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一年时间,他让马军满编满员。至于那些军将们受到的损失,亦然由他萧定来补足。
萧定方方面面都照顾上了,大家自然也就无话可说。
而更重要的是,萧定能带着他们打胜仗。
士兵们的俸禄是不高的,而战功的奖赏,是他们重要的一个收入来源之一,老打败仗,自然是啥都没有。在萧定来以前,大家对辽,不过是有胜有败,勉强维持一个收支平衡罢了。一个不好惨败一场,便要血亏。但自从萧定来之后,连续数年,在与辽军的对峙之中,大获全胜的总是他们。
这赏赐就很可观了。
一年年的下来,萧定的官职,愈做愈高,原本天门寨的副统制陈铎被升了一级,调去了其他地方,而天门寨广锐军,也就成了萧定的囊中之物。
三年下来,天门寨五营兵马,已经被萧定经营得铁桶一般了,上上下下,对萧定无不膺服。二个月前的一场大胜,更是让天门寨的名声达到了顶峰。
随着京中的御史专门来到天门寨点检了那些首级,确认了萧定等人的功劳回返之后,天门寨上上下下便都安心地等待着封赏了。
每个人都极其兴奋。
普通的士兵们期盼着获得大笔的赏银。
大宋的军功是以首级来算的,不同的首级所获得的赏赐自然也是不同的,像真辽人的首级,那是最值钱的。
而军官们,即便是负责后勤的人,这一次至少也可以转功好几级了。
在天门寨,有一个公正公平的主将,所以没有人会担心自己的功劳会被抹消掉,每个人只消做好自己的那一份儿事情就好了。
天门寨,赏得重,罚得自然也严,做差了事情,大军棍揍下来,也是毫不留情的,甚至有些个人违了军纪,被萧定直接便砍了脑袋。
被萧定叫到的王俊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看着对面的上司。
二十二岁的萧定,留了一脸的络腮胡子,从外表上来看的话,很难看出他的真实年龄。
这是萧定克意为之的,他的本来面目,可是长得相当的英俊帅气的。最初见到萧定的王俊,下意识地就认为这又只不过是一个依靠着祖宗的荫护来混军功的纨绔子弟。
他想将萧定赶出军队之中,除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家伙,挡了他的升迁之路外,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将自己的命交到这样一个家伙手中。
当文官,即便混帐一点,贪腐一点儿,还不至于要人命。但在天门寨这样的地方,当军官统领军队可是要带兵打仗的,碰上一个没能耐的上司,一条小命儿,十停里倒先去了四五成了。
但王俊没有想到这个不起眼儿的小白脸,斗起狠来,比他这个老行伍厉害多了。当初交手,马战,步战,自己都没有在对方手下撑过十个回合。
王俊也是一个光棍汉,输了就是输了,对方既然是一个有真本事的,而且背景又深厚,跟着他,自然会有大大的好处。
事实上,这几年来,王俊也的确得到了很多的好处。他现在不但已经是马军正将了,而且这一次萧定晋升成统制,副统制的位子,便非他莫属。
在大宋军队之中,骑将的地位,总是比其他步将要高那么一点点。
哪怕大宋军队在与辽人交锋的时候,更多的还是依靠步卒。
萧定蓄上络腮胡子,便来自于与王俊的一次酒后谈心。
那个时候,萧定才知道,原来在军中,像自己原来那副相貌,给人的第一映象,就是不放心。自那以后,他便开始蓄胡子了。
现在的萧定,看起来的确是凶狠多了。
“统制,我就说这样巡逻的事情,那里就需要您来做了?”
“是不是我不来,你也就可以偷懒了?”萧定又在脸上抹了一把,从一脸的胡子上抹下了一把黑不溜丢的汗渍来。
“统制您这可就冤枉我了,巡逻斥候,我们马军这边可都是排了班的,哪天正将带班,那天副将带班,排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今天本来就轮到我,即便您不来,我也一样要出巡的。”王俊叫起撞天屈来。
“副统制!”萧定纠正道。
“这不马上就是统制了吗?”王俊笑吟吟地道:“还要恭喜统制呢,这汴梁走一遭再回来,你可就正儿八经的高级军官了。”
“你眼巴巴地盼着我快点升职吧?”
“那是!”王俊毫不讳言,“您升了,我才有指望啊。跨上了副统制这一级,再过些年我退役的时候,怎么也能捞一个统制吧。”
“就这点儿念想?”萧定斥之以鼻:“不过统制而已,就没想想指挥使、都指挥使、节度使甚至于横班、太尉?”
“我的天爷爷呢!”王俊大笑着连连摇头:“统制您这个年纪,这个能耐,自然是可以盼着这些的,王俊我三十大几的人了,再过上几年,只怕连马都跨不上去,连刀也挥不动了,哪来的这多指望。还是巴望着统制这一级更现实一些。”
有一句话王俊没说,那就是萧定是有强横的后台的,而自己,算个鸟啊?
“真是没志气。好了,别跟我扯了,你熟悉这一带,哪里有避雨的地方?”
“距此二十里,有个村子,叫共联村。村子不小,有上百户人家呢,我们可以去哪里避雨。”王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