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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燃是个倒霉孩子,稀里糊涂就被推倒了,额头往台阶上一磕,磕出了一条口子。
推倒他的不是别人,是他爸,亲爸!
这事还得从半个多小时前说起。
刘文英醒来发火,高建军跟刘辉两个大老爷们劝不住,她一失控,逮谁咬谁,还骂刘雨不是东西,让人划开亲弟弟的肚子,早晚要遭报应。
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都无意识的挑最伤人的话说,专往对方心窝窝里扎口子,一扎一个准。
刘雨怎么解释,刘文英都不听,她当着高燃几人的面儿怒骂,“好你个刘雨,你弟死了,你称心了是吧?我告诉你,就算你弟死了,我的东西你一个子都别想拿走!”
堂屋突然死寂一片。
刘雨的脸瞬间就白了,她后退几步,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妈妈。
那句话就像是当众在她脸上甩了一大嘴巴子。
太难堪了。
高燃看着表姐,怕她做出过激的行为,但她没有,只是不停的擦眼泪,哭的很安静。
在他的印象里,表姐很独立,也很坚强。
这次是真被伤到了。
高燃正要说话,胳膊被他爸给拉了一下,他把话咽了下去。
高建军为人处世都拎得清,这是刘家的事,他们父子俩姓高,不适合多说多做,静观其变就行。
刘辉扣扣桌子,啤酒肚一下一下起伏,“文英,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小龙出了事,我们都很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眼下最重要的是抓到凶手,我们必须尽力配合警方的调查,小雨那么做是对的,你干嘛骂她?”
平时呢,刘辉这个弟弟说话,刘文英是听的,这次例外。
在刘文英看来,女儿早晚要嫁人,做别人家的一份子,只有儿子才能一直照顾她,给她养老送终。
这个观念很普遍。
现在儿子没了,后半生没着落了,刘文英心里能好受?她一把揪住刘雨的头发撕扯。
痛苦,愤恨,绝望等情绪把刘文英逼疯,没地儿发泄,就往女儿身上招呼。
场面混乱,刘辉上去拉架,母女俩被拉开了又扯到一块儿去。
“建军,快过来帮忙啊——”
高建军加入进去,他不动粗,讲道理。
但这时候道理就是个屁。
高建军手被刘文英抓破了,他的脸色一沉,“文英,你冷静点。”
嘶喊声,骂声,哭声连成一片。
高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道推倒了,额头传来剧痛,温热得液体流淌下来,他伸手一摸,惊得大叫,“爸!爸!爸!我流血了!”
堂屋又一次出现死寂。
之后就是一团乱。
刘辉留下来看着刘文英,怕她想不开做傻事,高燃被他爸跟杨志送到医院缝针,刘雨跟着去了。
高燃缝完针出来,瞧见了他爸靠墙站的忧郁样儿,“爸,你哭啦?”
高建军眼睛微红,“哭个屁。”
高燃哼哼,“扯谎,我都看到你抹眼睛了。”
高建军没好气的瞪儿子一眼,“看到了还问?”
高燃笑嘻嘻的说,“不怕啊,我会在妈跟奶奶面前替你说话的。”
高建军看着儿子的笑脸,他叹口气,“爸真没注意。”
高燃也老气横秋的叹气,“嗯嗯,我知道的。”
高建军摸摸儿子的头发,“你在这里等着,爸去找一下医生问个情况。”
封北到医院,在走廊上碰见了死者的姐姐刘雨,他一大老粗,也不会轻声细语的安慰几句,就随口打了个招呼。
刘雨把男人喊住,问案情的进展。
封北只透露了死者的死因跟死亡时间,“你家的事儿我听说了,老人家一时不能接受现实,需要时间,你多跟你妈妈沟通沟通。”
刘雨红着眼睛点头,她欲言又止。
封北说,“刘小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刘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我怀疑我弟弟出事那晚回来过。”
封北几不可查的挑了下眉梢,“你是怀疑你妈妈撒谎?”
刘雨的脸色白了白,“也许他回来的时候,我妈不在家,根本就不知道……”
封北眯了眯眼,“确实有可能,刘小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刘雨尴尬的摇头 ,“只是直觉。”
封北收回审视的目光,沉声道,“刘小姐有发现,还请立刻联系我们,这样有利于我们的侦查工作。”
刘雨说,“我会的。”
.
高燃眼尖,早看见了不远处的俩人,男人高大强壮,女人纤细瘦弱,站一块儿很般配。
等到当事人之一过来的时候,他脱口说,“小北哥,你不是看上我表姐了吧?”
封北一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儿。
高燃努努嘴,“你抱她了。”
封北的面部漆黑,“没抱。”
高燃说,“我两只眼睛全看见了。”
封北说,“你两只眼睛全瞎了。”
高燃仰头瞅着男人,“真没有?”
封北说没有,“角度问题,我只是扶了扶她的肩膀。”
高燃,“喔。”
封北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脸见鬼的表情。
不是,我干嘛跟个小屁孩儿解释这么多?
高燃不清楚男人在想什么,只发现他的脸好像红了。
封北偏开头咳了一声,转回去若无其事的低头俯视着少年,脸上有一些血迹,手上褂子上也有,惨得很。
他揉揉倒霉孩子的发顶,“疼不疼?”问了句废话。
高燃撇嘴,“疼。”
封北目睹少年的小表情,觉得很可爱,他头脑一热,从嘴里蹦出来一句,“吹吹就不疼了。”
高燃一脸卧槽,封北也是一脸卧槽。
尴尬了。
封北抚了抚额头,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大脑短路。
高燃笑的跟朵花儿似的,“那你给我吹吹。”
封北背部一僵。
高燃调皮的眨眼睛,怂了吧。
封北扯扯干燥的嘴皮子,小样儿。
他弯下腰背低头凑近,对着少年的额头吹了几下,鼻子里全是药水味。
高燃不假思索的说,“小北哥,你温柔的像个娘们儿。”
封北,“……”
高燃,“……”
傻逼是种病,会传染,太可怕了。
封北的手机响了,局里打的,他接完就见少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手里的手机。
高燃说,“我爸没手机,亲戚里面就我舅有,动不动就要好几千,买不起。”
封北挑挑唇角,“哥也买不起,这是局长给配的。”
扯呢,高燃两眼发亮,“借我玩会儿呗?”
封北递给他,“玩儿吧。”
高燃把沾了血迹的手在裤子上擦擦才去接手机,怕弄脏了,他却没立刻玩,而是扬起脸看男人的额头。
封北挑唇,“看什么?”
高燃摇头。
封北抽根烟叼嘴边,没点,就这么过过嘴瘾,“你爸人呢?”
高燃按着手机,“在医生那儿。”
封北半阖着眼皮扫过少年花猫似的脸,又去看他额头的伤,“少吃点儿酱油,本来就丑,留个疤就没法看了。”
高燃咧嘴,“没事儿,男子汉大丈夫身上留点儿疤很帅,显得特男人,你手上不就有么?”
来的路上,封北脑子里浮现的是少年满脸是血,痛哭流涕的模样,疼着了。
哪晓得人活蹦乱跳,没一丁点负面情绪。
“暑假作业还没做完吧?”
高燃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没了,他不满的瞪眼,“真是的,干嘛突然提作业?!”
“提不提,作业都那么多,一本不会少。”
封北低声道,“等你表哥的丧事办完了,你就跟爸一块儿回家吧。”
高燃嗯嗯。
不回家还能去哪儿?好多作业在等着呢。
重活一次,老天爷在看着,怎么也得上进一把。
封北掐掐眉心,“我要回局里一趟,走了。”
高燃说,“小北哥,我表哥的案子拜托你了。”
“案子的事儿会继续调查的。”
封北伸出手。
高燃傻愣愣的把手放上去。
封北满脸笑意,“傻蛋哎,手机。”
高燃浑身的血全往脸上涌,他难为情的左看右看,听到男人的笑声,“别找了,没洞钻。”
“……”
杨志靠着车张望,脸上汗如雨下。
鬼天气,忒热了。
封北一出来,杨志就脚步飞快的走上前,他话到嘴边,硬生生被头儿抢走了先机。
“人找到了?”
杨志抹把脸,“没。”
“那地痞王强野惯了,行踪没法确定,搜查范围太大了,没个把天不行。”
封北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杨志想说的话又一次推到嘴边,还是被抢了先。
“再去死者家里查一下,记得观察刘文英的反应。”
封北说完就开车走人。
杨志张口,吸进去一嘴的尾气,他终于把那句话给说了出来。
“祖国的花朵多了去了,怎么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杨志只是在电话里打个报告,没曾想头儿撂下电话就过来了,他抓抓后脑勺,一手的汗。
得,别想有的没的了,还是想想案子吧,免得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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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被杀害,死状凄惨,又被解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刘文英伤心过度,让弟弟刘辉插手办了丧事。
刘辉托赵村长找了个厨子烧饭,亲朋好友提着两刀肉跟一些礼品过来吊丧。
刘秀来不了,老太太病了,发烧,离不开人。
下葬的队伍穿过村子起水,念经,念碑文,上山,进材,一切都还算顺利。
当晚道士在村里的稻床上作法,从晚上作到天亮。
高燃跟一些老人坐在一起听经,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表哥的床上,他瞪着天花板,突然惊恐大叫,“爸!”
高建军开门进来,“叫什么呢?”
高燃脸发白,声音颤抖,“昨晚是你把我弄回来的?”
高建军知道儿子想的什么,脸一抽,“是你舅。”
高燃拍拍胸口,快吓死了。
村里的习俗是从人死那天算,每逢七都不能吃自家的米跟菜,得上别家讨一点儿。
头七那天,高燃陪刘雨在村里讨米讨菜,齐老三罕见的大方起来,给了十来个鸡蛋。
赵村长装了几瓷盆米拎给高燃,夸他懂事,还问他额头的伤要不要紧,是个和蔼亲切的长辈。
高燃跟赵村长道谢,路过李疯子那儿时发现人在地上睡大觉,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喊了声,李疯子动了动身子,又接着睡了。
白天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绕道走,不经过刘文英家门前,天还没黑,各家就都大门紧闭,没人出来走动。
高建军跟刘辉两个大老爷们关上了门,不知道在里面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
刘文英在自个屋里不出来。
刘雨在厨房里刷锅洗碗,一脸的心不在焉。
高燃蹲在门槛上啃枣子,啃的腮帮子疼,他搓搓脸,对着虚空哎一声。
表哥晚上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