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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教授人很好。
这不是给他发好人卡,只是感慨他确实人很好。
即使在遭遇了悔婚和被迫分手之后, 他依旧不失风度, 礼貌地询问需不需要送令蔓回家。
令蔓哪里好意思, 自己下了车,打的回去。
张教授没有挽留。
一路上没有拦到车, 令蔓逆着车流向前走。
路过民政局门口, 她突然看见人群中一个人影急切地朝这个方向飞奔而来。
再仔细辨认, 那个人是李倬云。
李倬云的视线同时也捕捉到令蔓, 像老鹰一样直冲到她面前,两只手牢牢地握住她的肩膀。
令蔓任由他握着, 有些受惊。
李倬云气喘吁吁地停下,目光紧紧地锁定着她,问:“你从民政局出来?”
“……嗯。”令蔓有点莫名其妙。
“办好了?”
“……嗯。”
“结婚证呢?”
见李倬云这副心急如燎的模样,令蔓突然心生一计,想整整他。
她慢悠悠地把户口本递了出去,反面朝上。
“呐。”
李倬云目光从她手中扫过, 压根没空仔细看。
他信以为真了。
李倬云当即眉头紧锁, 只觉得那片红色太过亮眼, 恨不得夺过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喘着粗气,一声急吼:“你为什么不等我!”
令蔓故作轻松地问:“等你什么?”
李倬云捏起拳头, 窝火憋气:“我昨晚不是说过了!让你不要嫁给他!”
“但你今天早上不是睡过头了嘛。”
李倬云无话可说, 猛地跺脚, 一下蹲在地上, 懊悔地一个劲狂抓头。
越抓越大力, 帅气清爽的发型瞬间变成了鸡窝头。
即使这样也发泄不了他内心的郁怒和愤懑,他又跳了起来,一脚踹在路旁无辜的垃圾桶上。
没几秒又倏地蹲下去,用力抓自己的头发。
如此反复不停,一副自己跟自己没完的样子。
“噗嗤……”令蔓演不下去,一秒破功,哈哈大笑地把户口本砸在他头上,“你是不是傻,这是户口本啦!这都能被骗!”
李倬云晕头转向,不敢相信地捡起来看。
红色小本本正面五个大字——居民户口簿。
李倬云先是僵了一下,等确定这真的不是结婚证后,脸上细微的表情丰富得千变万化。
最后,欣喜的情绪都被强压下去。
他气急败坏地从地上跳起来,两只眼珠直直地瞪着令蔓:“令蔓!整我很好玩是不是!”
令蔓仰头大笑而去:“哈哈哈哈哈哈。”
*
李倬云一觉醒来,得知令蔓已经被张教授接走了,早饭都没吃一口就马不停蹄地追了过来,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正好是吃午饭的点,令蔓带他去吃饭。
出门在外就别挑剔了,两人随便找了家快餐店坐下,点了三荤两素,味道马马虎虎,但李少爷照样吃得狼吞虎咽。
令蔓看着他吃,顺便跟他讲了一下大致的来龙去脉。
李倬云一边鼓着腮帮子一边问:“这么说,你没跟张英泽领证?”
“嗯。”
“婚礼也取消了?”
“嗯。”
“是因为我吗?”
说这句话时,李倬云眼神里按捺不住的期待。
被他这么盯着,令蔓心里咯噔一下,否定的话脱口而出:“当然不是因为你。”
“那是因为什么?”李倬云问。
令蔓说:“女人善变,你不懂。”
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突然改变主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李倬云影响。
但这些细腻的小心思怎么能让李倬云知道。
她更不好意思问他那句“除了做她的弟弟,还想做她的更多”是什么意思……
李倬云却主动提起:“令蔓,昨天晚上……”
令蔓避之唯恐不及,眼疾手快地夹了块排骨喂给他,跳过这个话题:“吃饭!”
李倬云看了她一眼,默契地咬住排骨,堵住自己的嘴,不说了。
回到家,还有一堆伤神的事等着令蔓呢。
夏雨柔机关枪似的连番追问:“你怎么回来了?证领好了?小张人呢?”
令蔓平铺直叙地说:“没领。”
“没领?!”夏雨柔音量拔高,尖得刺耳:“为什么?!”
令蔓不说话。
夏雨柔问:“吵架了?”
“没有。”
“那是为什么?”
令蔓平静道:“我们商量过了,还是觉得不太适合,和平分手。”
夏雨柔一张脸黑得跟要打雷似的,气急乱吼:“这都要办婚礼了,怎么又不合适了?!请柬都发出去了,你现在说不结婚了,你让我怎么跟别人交代?!”
令蔓懒得与她争执,径直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夏雨柔不死心地在外拍门,不停叫喊。
“你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到底为什么突然又不肯结婚了?!”
“令蔓!你装没听见是不是!”
“这么大了还不懂事,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少操点心啊!”
令蔓坐在书桌前,脑子里乱得跟唱大戏似的。
她知道自己很对不起夏雨柔,可没有办法,她得婚事必须由她自己做主。
最后还是李倬云出面制止这出闹剧。
他从房间里出来,跟铁面将军似的不怒而威:“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看书了?!”
“……”
夏雨柔立马安静了。
她不敢惹着李倬云,只好悻悻从令蔓门前离去。
晚上吃饭时令蔓也没露面,为了避免与夏雨柔产生激烈的言语冲突。
李倬云难得暖心,上楼来给她送饭。
令蔓向他道过谢,安静地吃饭。
她心情不高,没怎么讲话。
李倬云坐在桌子上看着她,忽然打破沉默:“你妈真烦。”
“怎么了?”令蔓问。
李倬云皱着眉头,不满地一一控诉:“整天叫你嫁嫁嫁,就她最聒噪,那么想嫁她自己嫁好了!”
看着他那张毫不掩饰厌烦的脸,令蔓不禁发笑。
拜托,李少爷。
这里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希望她嫁,你才是那个另类好不好。
弄清楚立场吧!
令蔓一下午都没走出过房间,晚上睡觉前,收到张教授的短信。
长长的一段话。
“蔓蔓,我回去之后仔细地想了想你今天说的话,有些意思我可能没有当面表达清楚。
的确,我能与你相知相识、并且喜欢上你是得幸于我们门当户对,但喜欢上你之后,这些对我来说就不重要了。直白地说,即使现在你不是李俨时的女儿,我依旧愿意娶你为妻。
我不禁地想,如果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路边的咖啡厅里偶遇,而不是相亲安排,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记得我跟你求婚那天晚上,你回复我的是“我接受”而不是“我愿意”,我便猜到你嫁给我也许不是出自你本人的意愿,我不想强人所难。
不管怎么样,我尊重你的意见,长辈那边我会去沟通的,你不用担心。
希望以后我们还是朋友,祝你过得幸福。”
令蔓看完这封信,心里那艘小船浮浮沉沉,一时难以平复。
这段关系里,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张英泽。
为了追求自由,有时需要背弃和负担的,真的太多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更要坚定地捍卫这个得之不易的决定。
令蔓犹豫不决地在输入框里打了三个字:对不起。
又退回去删掉。
反反复复好几次,最后她只回了一句话:也祝你幸福。
不出所料,第二天张父张母上门来拜访,这次令蔓无法再躲在房间里逃避。
她出面见了两位长辈。
张母的态度依旧和蔼可亲,坐在令蔓身旁,试图将距离拉近些。
“小蔓啊,我听英泽说了你们分手的事,今天本来是应该叫他一起来跟你赔个不是的。但他说他已经做好决定了,不肯来,只好由我跟你伯父来替他向你道个歉。我是觉得呀,你们俩处了这么久,能走到这一步挺不容易,有什么事情好好沟通,别轻易说散。”
令蔓摇摇头,说:“伯母,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英泽没有任何亏欠我的地方,我们是和平分手的。”
张母不解:“那你们为什么……?”
令蔓沉默不语。
张母不禁猜测:“是因为萧萧吗?”
令蔓没来得及接话,她又解释道:“萧萧跟英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们绝对没有藕断丝连。你要是不放心的话,阿姨给你做个保证,以后一定帮你盯好英泽,绝对不让他有一点这方面的念想。”
令蔓无奈地笑了一下,说:“伯母,我相信英泽的为人,我们真的是因为不合适才分手的。”
她双腿并拢,坐姿端正,诚恳道:“说来愧疚,本应该是我主动上门向您二老赔不是的,却要等到你们来找我。”
“错的人是我,我太儿戏了,当初我答应英泽的求婚时就考虑得不够慎重,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就是想趁事态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之前刹住车。”
张母说:“我想不明白,你跟英泽到底哪里不合适了?论家世你们相当,长相也很般配,待人都随和,年纪差距也不算大。你在英泽家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应该很合得来啊?”
令蔓没有回答。
有些话她不曾当众说过。
她知道自己不够优秀。
她没有高学历,没读过三从四德,更不懂琴棋书画。
如果抛却了李俨时继女的这一层身份,单论自身,她绝对是配不上张家的。
但这些都是幌子。
令蔓不肯嫁给张教授,究其根本,是她对他还不够喜欢。
所以张母的这个提问,她压根无从作答。
令蔓深深地埋着头,再次道歉:“对不起伯母,我已经决定取消婚约。给你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一切后果我愿意自己承担。已经发出去的请柬,我也会逐个跟宾客们说明原因并道歉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令蔓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张父张母也没辙了。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忧愁地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