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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赫连尘同柳月共乘一顶轿子进宫,向容妃请安。
市井街道上有人认出了那轿子是赫连尘的,便指于其他人看,这一指吸引得其他的路人也都停下了脚步,好奇的探着脑袋看着那并不招摇的檀色轿子,轿帘不曾拉开过一分,却并未减轻众人的好奇。
“早有耳闻,这璃王妃是世间少有的绝色,又有治家之能,就连病入膏肓的璃王爷都能被她给调理好,这么才貌双全的女人,不一睹芳容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某家酒楼靠窗的厢房内,一个手持折扇的书生模样的男子也来了兴致,推了窗,探头望着从街市上过去的轿子。
书生给人的感觉向来是彬彬有礼,端的一副楚楚衣冠,但那也只是在看见女人之前的装模作样罢了,这不,因为听闻柳月的美名,一激动也忘记了自己的声量大小,致使那话在隔壁也能听得仔细。
“少爷,少爷。”小厮刚要帮风城满上酒水,还不及给里面放上迷药,就听隔壁传来了一个讳莫如深的名字,当下手抖了起来,酒水溢出酒杯,洒上了桌面。
他头再抬时,那方才还醉如烂泥的人已经一跃而起,到了窗口。
那天风城在逸灵阁久等却等不见本该来赴约的柳月,他灰心丧气的直坐到月上柳梢。
当日,他只以为柳月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方心有疑窦的同小厮回府,谁曾想,一回府,他便听他父亲说道,柳月要嫁给璃王爷,震惊之后,他怎的也不愿相信柳月会是父亲说的那样,死活要求皇上下旨做璃王妃的。
当夜便急急想出府找柳月问个清楚,风右相也不傻,他知道柳月注定是璃王爷的人了,自家儿子深更半夜的去找她,万一被其他人见了,许是跳进黄河也难洗得清,说什么也不准风城出府,并命了府中的家丁将他软禁在房内,直至柳月嫁进王爷府才撤了禁令,但,那时,为时已晚,一切皆成定局。
心灰意冷后的风城彻底得变了一个人似的,终日流连于酒楼花巷醉生梦死。
风右相清楚他儿子重情的性格,原想先放纵放纵他,过了这段日子,等一切都淡了,人自然而然的也就好了,可风城却是变本加厉,成天不见清醒,他气急之下,便嘱托小厮用迷药将风城带回
“柳月!”风城从嗓中呜咽而出,沙哑的声音几经沧桑,往事历历在目,然伊人红妆旁座却换了情郎。
他听见柳月不哭不闹的答应嫁给赫连尘,且还高高兴兴的出府给自己置办出嫁的物什之后,他以为他恨死了她的,他以为再见到她,他一定会拔剑相向,将往日种种斩断,挥作尘土
却不料,世间最难不过情之一字,难以忘怀,难以轻弃。
眼泪成诗,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只说出了两个字,所有酸涩堵在喉中,既吐不出也咽不下。
那方小窗里,那顶轿子终留下一路荒艾。
曾经,她笑靥如花,同他说:“风城,待阿月及芨,君来娶,我便嫁。”
柳月点着头,打着瞌睡,昨夜她练的实在是晚了,今早又起得早,这身子经不住折腾,便疲倦的不行,从上了轿子,她就一直在犯困,最后点着点着头闭上了眼,轿夫行的虽是稳当,但因为她睡的过沉,头还是时不时会撞在轿上,她也就时不时会惊醒。
“额。”心里蛰痛一下,柳月猛的睁开了眼,入眼的是赫连尘的一双挡在她脑袋前的手。
赫连尘见她醒了,睫羽微微敛了下,淡定自若的将手收了回去。
“嘿嘿,我说我脑袋怎么这么久都不疼呢,有心了。”柳月弯眼,看赫连尘往回收的手,了然又略带感激的一笑。
“莫要误会,你撞出的动静太大,本王担心外面的轿夫会误会。”
动静?误会?!误会成什么?变态王八蛋!柳月唇一咬,气急的往赫连尘腿上踢了一下,但昨晚踩桩子着实费了力气,腿已经酸软的使不出力了,因此踢在赫连尘腿上的那一脚还不如说是给他捶腿。
想到自己暂时没有力气,要是真惹恼了赫连尘这阴晴不定的货,她铁定没有好果子吃!所以,柳月决定换个话题——
“咳咳,你有听到有什么人叫我的名字吗?”
她在睡的正香的时候,似乎听见了“柳月”,撕心裂肺的,竟让她也跟着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她吓了一大跳,好像那么一刹那灵魂与肉体都分离了。
“没有。”他毫不犹豫。
那些百姓不过是对她好奇,驻足观望也已足够,胆敢在街道上公然叫她的,呵,他还用再多想么?
赫连尘握了一下拳,绛紫色蟒袍的一角被握了进去,指腹似燃火几要将银丝暗纹燃出一个窟窿来。柳月方才睡得正好,怎么那一声之后就像中了魔怔一样。
呵,好一个心有灵犀,情意绵绵。
“刘忠,让轿夫们再快些。”
手磕了磕轿窗,漂亮的梨花白唇瓣抿成了一条冷硬刚毅的直线。
进了宫门之后,轿子依然稳健的行着,柳月整着宫装,撩开轿帘的一角看了许久,却还等不到轿子停下,不禁纳了闷,“你有行轿进宫的特权?”
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赫连尘,眉梢微挑,瞳孔骤眯,敏锐的目光想要洞悉着什么,“全燕国都知道本王有此特权,你为何如此疑惑?”
糟了,露了马脚!
柳月的眼光一闪,稍稍避开了赫连尘的锋芒。
他与她一样的疑心重,事事机警,不能让他瞧出她的一点局促来。
“哼,全燕国都知道,王爷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当病号还是挺不错的嘛,这待遇绝无仅有呢。”
她句句带刺,却是在关键时刻保全自己的绝佳密器。这个时候,承认总比乱七八糟的一通解释要强得多,更何况赫连尘这厮就是欠虐的!
容妃的寝宫内装设很普通,普通的让柳月觉得失望,她本还想好好看看这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的宫殿是怎样一个繁华富丽的风格呢,也好和其他的古宫殿做个对比,看看这个国家的实力,一高兴了再画下来埋床底,以后被后人挖到了还能惊艳一番,但结果...
柳月心里白了无数个眼弹了无数个幕,甚至让她开始怀疑跟着赫连尘是不是以后能妥妥的吃到肉这皇宫看外面档次还行啊,怎么皇上最宠爱的皇妃竟住这种陋室里?
这哪里是嫔妃该住的地方,这明显就是个庵堂嘛!
吐槽归吐槽,失望归失望,笑还是要笑滴,这一点柳月早已达到了一定的境界。
在现代的时候,她能一边笑的和向日葵似的,一边心里在想着整个暗杀计划的各个细节部分。
“母妃叫你阿月可好?”容妃笑的温婉慈爱,眉眼间是一种被岁月的河流洗涤后而沉静下来的柔和与静谧。
柳月对她的第一印象极好,容妃的样子让她觉得亲切,好像她身在柳相府内的娘一样,满满的都是对后辈的爱与温柔。
这样的女人很美,那种美是韬光养晦之后的,不扎眼也不会黯淡,让人瞧了就由衷的舒服。
“自然好,在家里时母亲也是这么叫的。”柳月福身为容妃敬了一杯茶。
柳月不说话不太做动作时,身上就有一种俗称的大家闺秀的气质,长辈们都很喜欢,容妃自然也不例外,她被柳月此刻安静的样子骗了,满意而笑,接过了茶水,还迟迟不舍收回她投在柳月身上的目光。
谁说婆婆和媳妇是天敌来着?容妃对柳月就是越看越喜欢,而且她打从心底里觉着柳月要比那夜出尽风头的柳寒寒要好上许多。
杯盖轻抹,赫连尘瞥了一眼柳月,唇角微勾,他倒少见这女人乖巧的样子,今天这一见茶香萦绕齿颊,他心中隐隐觉得还是那个刁蛮不讲理又机智的小女人比较可爱。
柳月坐定后又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这个宫殿,真真是样样都是极简,殿中也少有丫鬟,不过两三个在旁听候吩咐,后,容妃要与赫连尘说啥悄悄话,还赶走了两个,只余一个最亲信的。
这是要说啥悄悄话呢?会不会是什么家国机密,还是谋朝篡位之类?
柳月心中自是明镜高悬,赫连尘装病数十载,容妃怎会不知?而他一直装病的原因又是什么?呵,不可能仅仅是为了防范宫中的尔虞我诈与阴谋诡计吧。鲁迅先生不是还有一句话说的好么: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赫连尘也不像个甘愿自取灭亡的人,他不会就这么一直的只为自保,而眼睁睁的看别人登位,后在他人掌权下苟延残喘的活过一生,否则,他装了这么多年也太亏了。
柳月无法忘记那日赫连尘说要出去走走时,眼中的苍凉及高远。
拿起一块桂花糕,柳月吃得香甜,耳朵却一刻不松懈的从容妃与赫连尘的谈话中捕捉一些蛛丝马迹。
不管怎样,她现在还没有离开赫连尘,他和她还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她也有权知道一下他之后要往哪个方向蹦哒吧。
“尘儿,近来这气色要好了许多,母妃甚为安慰”
柳月咬了一大口桂花糕,心里冷笑:还装呢,看来这容妃凉凉没把她当自家人啊,也罢,也罢,伤心总是难免的~~
赫连尘看了一眼柳月,微微一笑,“嗯,多亏了阿月在旁悉心照顾,才使儿臣复原的如此之快。”
“是,是,母妃真的谢谢我阿月了,见你二人琴瑟和鸣,夫妻同心,母妃真为你们高兴。”容妃再次将柳月的手握进手心,满目慈爱的看着柳月的脸庞,模样一如看自己的女儿。
柳月回以一笑,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她更加确定了这个容妃娘娘绝不像看起来的那么慈眉善目,否则,赫连尘又何必说他病好是因她在旁照料,如若他信任容妃娘娘的话,他大可以直截了当的跟她说,柳月已经知晓了他在装病,但,他连柳月懂医这一点都瞒下了,可见,赫连尘对容妃亦是小心提防着的。
他在护着她吗?貌似是这样的假如被容妃得知了一切,她会怎么对她?
这个正慈眉善目的对她笑的女人。
深宫墙闱中到底有多少阴谋诡计,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冷情嗜血。
儿子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愿相信,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柳月将宫装袖口微微的收拢,她觉得冷,刺骨的寒冷爬上脊背,那冷意仿佛无数根细小的针,一直游走进她的心脏里,只让她觉得疼痛。
她无父无母每日谋略心计稍稍一放松就会死在同为雇佣兵的同伴手里,所以她无情,她曾在训练营里终日不合眼的杀人,她以为这就是人性的极限了,除了那些从雇佣兵校场的尸体堆里爬出的人以外,再没人能感受到,那种行尸走肉般的冷情,但,今天,她进了这深宫才知晓,就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同她一样感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