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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第二日的日头挂在天上,邵峰继续来逼问三百两的事情。
阮征原本在柴火房边的空地上跑步,看见邵峰朝着这边走来了,当即便停了下来,迎着邵峰走了过去,面上多多少少带着些担忧的神色,想到了那小乞丐再是不交代,也许今天便要再度受一遍昨日的苦楚了。
心里叹息,却也不敢妄自说话,只慢腾腾将钥匙插入那孔锁之中。
邵峰焉能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冷着声调问他:“今日的量完成了?”
阮征倒是实实在在:“还有十数圈。”
邵峰点点头:“嗯,保持着。”
阮征哦了一声,木门一声吱呀便打开了,眼见着面前这一幕,阮征不由得失声。
那杂乱的柴火房中一个身影晃晃悠悠——那小乞丐居然上吊了!
邵峰亦是看见了眼前这一幕,心里咯噔一声,立时上前抱住了他的双腿,将他脑袋从那绳圈中解救了出来放在地上。
食指一探他鼻息,已是没了任何呼吸。
邵峰脸色沉了,摸了摸那小乞儿的颈侧,还有微微一丝的跳动,心里稍稍一松,还有希望,他连忙将小乞儿放平了,交待阮征:“要给这小子做人工呼吸,待会儿我给他口里呼气,你听我指使,双掌叠加,像这样给他按压,每分钟八十次!”
阮征虽然还算沉稳,但这种关头他从未遇过,邵峰又说些他听不懂的话,自然是慌乱:“我,我不行。”
“操!”邵峰骂了一声,“那你捏着他的鼻子,往他嘴里呼气总会了罢。”
当下按了阮征的脑袋下去,“快!一口气呼进去再放开他鼻子。”
阮征一愣,蓦地想起上次哥哥溺水时,邵峰趁他未清醒去轻薄他的事情来,今日才知道自己也许是误会他了——当时应当也是做什么“人工呼吸”吧。
再也不敢乱想,阮征便按着邵峰的指示,捏了小乞丐的鼻子,往他嘴里呼气再放气,邵峰也顺着他的频率开始给他心肺按压。
“操!老子还没折磨够呢!”邵峰骂骂咧咧。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纵然是阮征有着同龄人难有的耐力,但长时间的“人工呼吸”,自然有些缺氧,已快开始头晕眼花了,但他丝毫不敢懈怠,只勉力强撑着。
再过一会儿,突然感到一阵微弱的鼻息扑在脸上。
阮征眼前一黑,强自稳住,继而心里大喜:“师父,他好像活了!”
邵峰立刻伏下身子,贴着他的心口听了听,果然那心脏开始正常跳动了,他放开了那小乞儿,满意地看到胸口已经开始自主起伏了。
“亏得发现得及时,”邵峰拍了拍那小乞儿的脸:“总算救回来了!”
他转头冷眼看着还在欣喜中的阮征:“这绳子不是让你拿来捆他的么?怎地人家都拿来上吊了!”
阮征面色一滞,难以启齿:“我……我……”
昨夜,他看着这小乞儿实在是可怜心里难免几分同情,阮征自己是受过苦的,看着小乞儿的遭遇自然有点感同身受,于是便做做样子,将他松松垮垮捆了,反正自己看紧些也不怕他逃,哪里想到这小乞儿居然害怕到自裁的地步。
邵峰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亏得救回来,否则老子也得让你尝尝脱臼的味道!”
阮征后怕,不想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心里倒没有被邵峰给吓住,只是抿着嘴,暗自惭愧。
“老子要的是钱,不是他的命,懂么?”
阮征低下了头,“哦。”
“就知道哦,仁慈不是你这穷鬼该干的好事,你他妈给老子记住了!”邵峰又给了他一记。
阮征摸了摸脑袋,看了看地上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小乞儿,“师父,那我们拿他怎么办?”
邵峰啐了一口:“先关着,那能这么便宜饶他!”
蹭了一下鼻头,紧紧盯着阮征:“这次再出事情,小心老子扒你的皮!”
阮征沉着脸:“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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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一直没什么进展,多数是来询问凑热闹的多,但真正想合作的却没有几个,资质还不怎么样,只是些小士族或是新晋的富商,根基不稳还急功近利,邵峰只能先搪塞着,作为备选。
邵峰有点儿燥,这段时间以来诸事不顺,令他有点儿抓狂,其他的倒是其次,最主要是阮唐如今看见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今儿早上,他难得在门口碰到了阮唐,可这小子却跟防狼一般,看到他便要绕开了,邵峰自己也是纠结,原本想不管不顾上前就逮住人一顿说,可一踯躅,阮唐早已是跑了。
邵峰也觉得自己贱得慌,明明这一切是自己执意造成的,可偏偏又后悔,他从未如此纠结反复过,只觉得跟个烂人似的,心里自然是焦躁不堪。
午后的时候,何伯来报,时近冬至,书院给放了三日的假,邵峰听了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心里却是诸般风浪。
哼,这小子躲我,这三天看你躲哪里去。
心里终于是高兴了些,便不午休了,跟着也不午休的何伯问一些事物,他这些天除了接待那些有意向合作的人以外,其他的便是跟何伯去学些庄子的东西。
别说,这些日子以来,邵峰还算是半个职业人了,也对京城里的市场多多少少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京城的布庄林林总总数十家,除了那些小作坊以外,有规模的便只有阮记布庄与主营丝绸的“云衣坊”。
云衣坊字号大,京里的权贵趋之若鹜,加之老坊主以往常给宫里的嫔妃们叫去供些时兴的衣裳,几乎代表着上流社会的时尚风向标,故而京城人士皆以身着云衣坊出厂的服衫为傲。
与其说云衣坊跟阮记布庄是并肩而立,倒不如说云衣坊已经占据了高地,还不屑于争低端市场。
阮记布庄也是占了这个便宜,主营的皆是棉麻之类的百姓家居所用的布类,物美价廉,迅速发家,与云衣坊几乎是比肩而立。两大字号的布庄划河分立,倒也相安无事。
如今库存早已被阮进那家伙全然清空预先售了,故而虽这些日子停产,但倒没有多少催单的人。
不过也就在这些日子了。
如若没有继续投产,要不便是阮记倒闭,要不便是某家小作坊渔翁得利。邵峰想着,如若再找不到像样的合作方,那便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了。
然不到最后一刻终究不能放松,他更是尽心尽力地去考察京城整个环境,这般一忙,倒没有空闲去理会那小乞儿了。
经由上次的事情,阮征除了锻炼,几乎都是寸步不离那小乞丐。
小乞丐已经被洗刷干净,居然还挺俊,虽不及阮唐,但那丹凤眼颇有一点儿小韵味,阮征因自己的缘故,差点让这小乞儿上吊,故而心里多多少少有着点不安,加之那时候一点怜,居然对他饮食穿着颇为看护。
邵峰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顾不上其他,阮征便自作主张将小乞儿藏在自己房间里。
这一日,他端了碗熬得稀烂的粥进了房门,看见那小乞儿脸色惊惶,又迅速平静。阮征便知道他又想逃了。
当下放下了手上的粥,快步上前,果然看见这厮手上绑着的绳子已是磨了半根,一旁角落缝隙里掉出了一块来不及藏好的瓷碗的碎片。
阮征想起昨夜这小乞儿不小心将碗给摔了,今日一想,这碎片应当便是昨日他故意摔碗留的,心内憋着一股气:“我再找一根绳子,将你再捆上三圈,看你如何逃!”
那小乞丐哀求:“求你放了我!”
阮征气道:“若是你将那三百两拿出来,我师父自然会放了你。”
许是对邵峰的恐惧,这小乞丐浑身一抖:“这三百两我全花了……”
想也知道是撒谎,阮征将他手上绳子重新多捆了几圈,试了试松紧:“我师父这几日还没空理会你,待他空闲下来,有的你苦受!”
小乞丐目露绝望:“你杀了我吧!”
阮征叹气:“难不成你的命比三百两还不如?”
小乞丐面带凄苦神色,不再言语。
阮征站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乞丐眼神闪烁,终究还是说了:“我没有名字,打从出生别人便叫我安哥儿。”
阮征问:“你哪里人?”
小乞丐道:“我河西人士,家里穷,从小就跟着人乞讨的。”
阮征知道他说谎,这样白白净净的,哪里像是自小乞讨的,说不准连名字也是假的,阮征想起了邵峰的话,心里不免有些自嘲。
“算了,问你这些做甚么,我走了。”
那小乞丐有些急,当下便挣扎着跪了下来:“这三百两就算杀了我也拿不出,我知道哥哥你是个好人,求你帮帮我放了我一马吧,我给你当牛做马都成!”
阮征脚步一滞,心下一硬,便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