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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琰视线落在她的小脸上,看得出她的担忧,心里又空又涩。
曾经他说没事,她就一定觉得没事,如今他说没事,她置若罔闻,忧愁依旧。
不敢问她为何忽然要笑脸对自己,只求她能一直这样下去。
“红衣,在想什么?”
清冷低沉的声音将红衣拉回神,手垂下看他一眼,摇摇头,还是不告诉他了。
“没事,我就是在想人间那个说书的老道士说的一句话。”
“他说什么了?”一边问,他一边牵着红衣往前走。
“他说,人鬼殊途,就算我能和常人一样生活在骄阳下,那我的气场也与常人合不了,这就是为何我即便是去凑寿宴的热闹,他们也不欢迎我,之前我会偷偷的和他们坐在一桌,想象我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但他们有说有笑,有亲朋好友,我只能是他们其中的多余,所以后来我凑热闹只是隐身在房顶上看着,久而久之,这热闹我越凑,越觉得安静了。”
活着时,她以为会有夫君,会有孩子,但她只来得及叫一声夫君,所有想象中的一切都与她没关系了……
楚琰如鲠在喉,她经历了多少绝望,才会有如今平静的阐述?
很想她大哭着埋怨,甚至是拿刀子一刀一刀割他的肉,可她不会。
红衣漫漫叹气,抽回手,走到楚琰的前面,小跑一段后,她左手放在纤腰后,右手抬起接住了一抔灯的余光,冥风拂起她的青丝和红发带,以及红色衣袂。
一层浅白的光晕绕着她,像是个美的不真实,即将消失的神秘女子。
楚琰跟上去,听到她在说话,她在叹息,她说,“那场大火真大呀,烧的我一无所有,可我却还是那么渴望有光,楚琰你说这是为什么?”
那么小的声音,在问他为什么。
楚琰咽下了什么,喉结滑动,最终是选择沉默,这个问题他无从回答。
……
走了一段,红衣忽然转身,笑嘻嘻的看着楚琰,“你背我好不好?”
“好。”
什么都好。
楚琰走上前,蹲下身,红衣偏头看了一会,然后趴上去,“好了。”
他起身,真的太轻了,如果他不是鬼神能摸得到她,她在他面前,就是个无形的。
红衣抱住他的脖子,脸贴着他,“楚楚,以后我不在了,把我的衣冠冢立在林易一旁,那座城的红月和那片墓地我好喜欢。”
楚琰流目一黯,“为何会不在?你还是要走?”
“不是我要走,是你留不住我了。”
她嘻嘻的在他耳畔笑,说‘你留不住我了。’就这么几个字,像是千万颗针扎在他心上,细细密密的刺痛让他窒息。
楚琰眼底快速划过一抹痛,转而很安静的问,“那……我再努力点留你,你会不会因为盛情难却,就留下了?”
此刻的他,像极了八百年前的那个因为惹她难受,唯恐她不理他,而低声下气哄她的少年郎。
“盛情难却的前提是你有盛情,楚琰,你没有。八百年前你追求我,是因为你万事如意的人生少了春风得意的消遣,如今你想留下我是因为高高在上的你寂寞了,或许还带了那么点点愧疚,盛情和剩情,是有很大区别的。”
说完,红衣在他的肩上蹭了蹭,像个苍老疲累的迷路人,找到了最终的栖息地,剩下来要做的就是闭上眼,永远的睡过去。
八百年的空等,她每日都要花好多的心思去想象和他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她已经和心里想象出来的楚琰在一起过了八百年,过完了她能坚持的天长地久,她觉得很累,再也没有继续陪他过下去的力气和时间了。
楚琰张了张嘴,没出声,他有。
……
宿神宫,今日有了点正常的热闹气息,准备的不是杀谁,而是准备着宴席。
白寒笙是座上宾,自从上次阎君说宿鬼仙在打他主意后,他看宿鬼仙就没自在过,偏偏这宿鬼仙就坐在他一旁,嗤。
一向穿着都风流的宿鬼仙今日也端庄了许多,一袭浅紫色的神女衣物,娉婷秀丽。
她偏头看白寒笙,“白大人,这些你都不喜欢吗?这些美酒是我专门为你收藏的。”
白寒笙眉心一皱,俊脸上笑意几分冷,他和两百万年前的那个白寒笙,始终没变,干干净净的。
坐直身子,长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宿鬼仙,我有一事不明。”
宿鬼仙颔首,笑的温婉,“不明,你就问吧,我都会回答。”
“两百万年前,我见过你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模样,你也见过我那时身旁有白翩翩,如今你打我主意,你不觉得别扭的难以下咽?”
宿鬼仙掩唇,笑了起来,“可是你帮过我,我以身相许有何不可呢?”
白寒笙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冷笑,“谢了你的以身相许,我可受不起,我就是个录神,你不一样,在六界,你是一神之下众神之上的地位。”
“可是你不帮我,我怎么可能有这个地位?白大人,白翩翩……她又配不上你,她哪有我好嘛,你怎么还记着她?”
她以为,这么多年了,他都忘了白翩翩的名字呢。
白寒笙哽了一下,白翩翩……
“不是我要记着她,而是她已经刻在了我的骨头上,抹不去了。”
嗬!
宿鬼仙猛地站起身,“她攀权附贵,嫌弃你,背叛你,你还把她记得刻骨铭心,我……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看看?”
那么好?
白寒笙挑眉,睨她一眼,“咱们说话几句话呀,怎么好了,我怎么看不见?”
“我……。”
宿鬼仙眼里神色一怔,微张的小口闭上,左看右看,最后她却什么都没说,坐下来,手在袖中捏的指骨分明。
“说不出来了?”
白寒笙倾身向前,看她一眼,漫不经心,毫不在意。
宿鬼仙齿关紧咬,坐直身子,脸上有了傲气,“如果我要强求,你又能把我怎么样?白寒笙,只要我说对你有意,丝毫你都别想辜负。”
“宿鬼仙,这世间的苦难,你皆已尝过,才修得了如今的不死神身,你是上神,你有渡魂大权,你应该知足了,这世间的情|爱再也与你无关了。同样,也再与我无关,白翩翩纵然万般不好,她也成了那个带走我情根的女子。”
他说,这世间情爱,再也与他无关了。
宿鬼仙沉默良久,秀眉蹙起,“卞城王活的比我久,道行比我高,权势比我大,你怎么不劝他别动情?”
阎君?
白寒笙长叹,他不就是恨铁不成钢吗?
“阎君动情万般不该,可他就是欠了那个女子。”
“你还欠了我呢。”
白寒笙皱眉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白大人,这些都准备好了,尝尝吧。”宿鬼仙笑如往日,殷勤的给白寒笙斟酒。
白寒笙当然只能尝尝,这宿鬼仙设了结界,他走不了,所以说霍行风那个死没义气的,说什么冥界好兄弟,关键时候不帮他。
饮下一杯酒,他又倾身上前,看着宿鬼仙,“宿鬼仙,你看着我真不觉得别扭吗?”
照理说,宿鬼仙应该很怕有谁知道她之前的模样,她应该杀他灭口才对,不是吗?怎么成了强求他?
“白大人生的这么好看,我看了觉得高兴。”
宿鬼仙也靠他近些,白寒笙立马坐回去,拿着酒壶,仰头就喝。
“白大人,这酒容易醉……。”
“噗,咳咳咳……。”
没等宿鬼仙把下文说完,白寒笙就呛的面红耳赤,这要是喝醉了,还跟她在一起,那还得了?
指不定醒来,她就告诉他,他的清白没了。
宿鬼仙:“……”
她方才她只是想说让他别喝那么多。
……
相比白寒笙的凄惨,楚琰也没见得好到哪里去了。
这一路,楚琰背着红衣走了两个时辰,走到了一个不热闹的地方。
这里四周都是老旧的神邸,很是安静,红衣趴在他的背上,睁着眼睛睡着了。
路过一座开着门的神邸时,里面传出的吱呀声将红衣惊醒,她眼珠恢复神采,动了动,脸埋在他肩上蹭了几下。
“楚琰,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本王走了捷径,这里是旧城。”
红衣张望四周,虽然旧,但其实别有一番风味的美。
“是很旧,这起名字的是谁,太懒了……楚琰,你背着我走了很久吗?”她好像睡了很大一阵呢。
“不久。”
“放我下来吧。”
红衣刚刚落地,就听到了什么似的看向左边,然后她蹲下身,侧耳听地上。
楚琰失笑,蹲下身,长指勾住她垂地的青丝,“你又不是谛听,能听到什么?”
红衣抬头,蹙眉,很是严肃的看楚琰,“楚琰,你是阎王爷不错,可往往鬼魂都是,你们监管有政策,鬼魂自己有对策,我自己就是恶鬼,我知道所有恶鬼的那些花样。”
“那你听到了什么?”楚琰一本正经的附和点头。
“我听到这里附近好像有很多恶鬼,都是些孩子,他们有的在笑,有的在哭。”
红衣纤指划过面前,空气中出现了一缕缕血丝,“你看,这些孩子鬼还都是用人血在养,我之前就遇到过一次,是一个道士,他跟我说他即将修成正果,但是他需要渡劫,所以他用人血养我,让我为他所用,所以这个地方有谁要渡劫吗?”
楚琰敛眸轻眯,牵着她起身,一步步的沿着气息往前走。
大概走了五十米,一个孩子鬼忽然从一旁的小道跑到他们面前,孩子鬼大笑,望着红衣喊道,“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