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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关于傍晚那场莫名其妙的争执, 罗翠微一开始的气性泰半是被云烈突然的冷面以给激的, 后来就不知为何心头那把火越烧越旺,以致就当真同他杠上了。
平日云烈在旁人面前总爱板着脸, 可自打与她定情后,他在她的面前非但少有冷脸,甚至可说是热切柔软得叫人隔十里地都能一眼看出,她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是以当他突然沉着脸一副寸土不让的模样,便让她收敛许久的刺儿顿时也竖起来了。
她也知自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为了避免当真冲动到说出些伤人的话来,方才晚饭时才刻意没有唤他, 胡乱扒了几口饭后就去泡到浴桶里自行冷静。
沐浴过后又在外头溜溜达达半晌,早前那点火气本也褪得差不多, 此刻再瞧着他这般不计颜面的示弱求和, 她心中立刻就软得一塌糊涂了。
这气一消, 再垂眸看看眼前的画面, 顿觉好笑且荒唐。
罗翠微动了动左手,试图将自己的衣袖从云烈口中解救下来。
哪知云烈叼着她的衣袖猛地又摇了摇头,黑眸中浮起淡淡讨好示弱的软笑。
床头的长烛哔波轻响, 温柔地爆出几粒灯花。
荧荧灯火在那浅铜色的面庞上氤氲了一层朦胧光晕,柔化了原本刚毅俊朗的轮廓, 活像一只收起利爪、敛了威风的山中王。
毛茸茸, 温温软, 任君搓揉。
罗翠微深深吸了一口气, 干咳两声。
抬起了右手,却不知该扶住额头,还是该擦擦并不存在的鼻血。
见她虽垂眸凝望着自己,却抿了柔唇一言不发,云烈眸心湛了湛,松口放过了她的袖子。
仰面躺好,将她的手拉过来盖住自己的眼睛。
“那骨头糕,我吃了,”沉嗓含糊哼哼,闷声气弱,颧骨上有羞耻赧色,“当着陶音的面。”
他的两排墨睫纤长,随着说话间的起伏,像两把小扇子轻轻挠着她柔嫩的掌心。
罗翠微被就被掌心那有一下没一下的触感闹得有些绷不住,再听他这话后,虽急忙咬住唇角,却还是没止住噗嗤的笑音。
听得这声笑,云烈那咚咚乱跳的心总算归位,这才将盖在自己双眼上的那只柔荑拉下来,贴到自己隐隐发烫的面颊上。
“你这就算,受降了吧?”
对常年在边境烽烟中与敌对峙的云烈来说,若是伤在后背上那都算是奇耻大辱,更莫说投降认负。
这世上能听他亲口道出“降”字的,约莫也就罗翠微一个了。
罗翠微心尖酸软得不成话,眼尾漾起笑缩进被中,却没躺下,而是扑身压住他,右手掌心贴着他的右肩,手肘斜斜上挑,抵住他的下颌。
“还闹不闹了?”
云烈略抬了抬下巴,笑得颇为开怀,“不闹了。”
对妻子这般看似威压实则亲昵的“胁迫”之举,他受用得很。
“好好做人不好吗?”美眸带笑斜睨他,一字一顿,带着玩闹轻嗔,“云、狗、子。”
云烈显然被这称呼噎了噎,垂眸瞥了她一眼后,唇角扬起险恶的弧度。
“怎么,还不……喂!”
就在罗翠微打算“趁胜追击”继续嘲笑他时,他竟探出舌尖舐了舐她的手肘,惊得她慌里慌张地红了脸,将手缩了回来。
顺势侧躺下,蜷进他的怀中后,她才嘀嘀咕咕的笑斥,“堂堂一个昭王殿下,做狗还做上瘾了?你的骨气呢?”
卑鄙反击得手的昭王殿下不以为耻地扬起了眉梢,拥紧怀中娇妻替她寻了个最舒适的姿势,满眼噙笑,却假作无奈地自嘲道,“如今的昭王殿下,连骨头都没了,还骨气呢?”
罗翠微哭笑不得地往他肩上拍了一下,“旁人认输扮狗,最多不过汪汪叫两声,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实诚的。”
“等等,这话听着不对。”云烈僵了僵,半晌后才徐徐垂脸蹙眉,如临大敌地对上妻子疑惑的目光。
“莫非,你竟还有了别的狗?”
罗翠微咬牙,送上娇嗔白眼一对,“云狗子,我看你是很想在柴房旁边搭个窝。”
回应她的是皮厚兮兮的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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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个雨天。
正所谓一阵秋雨一阵凉,罗翠微打着呵欠艰难坐起,立刻就败给了冷嗖嗖的天气,怂怂地躲回了被中。
已换好衣袍的云烈回头,见她苦着脸从被窝里探出脑袋,一副天人交战的模样,便走到榻边,垂手替她拨开散在面上的发丝。
“今日下雨,你若有什么事需出外出办的,交给我就是了。”
罗翠微眯缝着困倦的双眼瞄了他半晌,“你今日不忙了?”
“嗯。”
事实上,他哪可能当真不忙。
建城之事要跟进,开府建制后的官员任用、律法修订、各项政令要与幕僚们再商议斟酌,还有熊孝义从前线防区送回来的军情要批阅……他恨不得扯一把头发下来吹吹变出很多个自己。
不过近来罗翠微时常露出疲惫之色,他看在眼里也是心疼,便打定主意不管自己再忙也要替她分担着些。
“我昨日与高展说好要陪他去向傅七姑娘致歉,”罗翠微听他说不忙,便安心地闭上眼,口齿含糊地交代着,“还有今日那头下着雨,你叫宋秋淇多找些蓑衣给宅子那头的匠人们送去,再叫陶音熬一大锅姜汤……”
照规矩,那些工匠最后所得的报酬是按做工天数算的,所以即便是下着雨,他们也不会愿意停工。
罗翠微自然明白他们糊口的不易,只好在这些细处多关照一些。
“还有,这季军粮的钱,银票在偏厅书柜第二格的小匣子里,你叫人拿了去松原的钱庄……”
她虽困意浓重,可条理却还是分明的。
云烈耐心地听她将事情一件件交代过,俯身替她将被子掖好,在她唇上轻啄一记。
望着她重新入睡的娇颜,云烈心中自责不已。
得赶紧将手头的事情尽快理顺,不能再让她这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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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高展与傅颖的争执,云烈处理起来可就非常简单粗暴了。
他让宋玖元叫这二人都叫到小院的偏厅,拎了个小酒坛子往桌上一杵,“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二位是要做一辈子同僚的,喝了这坛酒就算和解,莫叫王妃殿下再忧心你俩交恶了。”
大清早叫人喝“和解酒”,一副按着两人的头也要让人讲和的架势,这种事也就昭王殿下才做得出来。
昨日傅颖与高展那场小小的争执冲突原也只是一时的意气之争,事实上两人的心性脾气大不相同,却都不是小家子气的,既云烈发了话,两人便顺着台阶下了。
相视一笑,就算将昨日小小的仇怨揭过了。
“不瞒殿下,我不太能喝……”傅颖转回身,不无歉意地向云烈执了个礼。
见云烈面无表情,傅颖想着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改口道,“那便喝一点?”
高展当即挺身而出,自发地拎起小酒坛子,“昨日本是我一时冲动惹出来的事端,傅七姑娘既不胜酒力,这另一半的和解酒自该由我替了。”
说完,拿过一只酒盏随意往里点了点,递到傅颖手中。
满满当当的酒坛子与只几滴酒星子聊表个意思的酒盏轻轻一碰,这下真是什么仇什么怨都烟消云散了。
待高展仰头将那坛子酒骨碌碌饮尽后,傅颖笑笑,轻道,“多谢。”
她本就生得秀美中带着英气,这大方坦荡地一笑,浑如秋蕙披霜,飞扬华彩顿时叫高展眩了眩。
“不、不必客气。”高展抬起手背胡乱抹了抹唇,两腮落了霞光。
云烈疑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了片刻,旋即放弃似地挥挥手,“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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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云烈积极主动地替罗翠微分担了诸多琐事后,她每日终于能多睡些时辰,却不知为何竟一日比一日更困。
好在除了贪睡了些外,她并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云烈暗忖该是她前些时候累极了的缘故,心疼得恨不能让她当朵蘑菇长在床榻上算了。
陶音见罗翠微近来总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便托宋秋淇找人去山上猎来几只野鸽,打算给罗翠微炖汤补补。
结果被云烈知道了,当即闪身进了厨房,非常强硬地将陶音打发去忙别的事,卷起袖子抢下了这份差事。
待到半个时辰后,宋玖元与熊孝义前后脚到小院来寻云烈谈事,从陶音口中惊闻昭王殿下抢了厨房在炖汤,双双目瞪口呆奔向厨房围观。
待宋玖元与熊孝义推开厨房的门时,云烈正以大刀阔斧的姿态准备给一根淮山去皮。
“殿下,请容我说一句,”宋玖元倒抽一口凉气,无比同情地看着那根可怜的淮山,“依我看,您那一刀下去,那根淮山只能剩拇指粗。”
“虽我也不擅厨艺,但我看得出来,”熊孝义倚着门框,摸着下巴啧啧道,“殿下您这握刀的姿势,那就不是削皮该有的姿势。”
云烈蹙眉瞪了他俩一眼,毫不客气地送了个“滚”字。
这日罗翠微睡到巳时才起,梳洗好后去厨房觅食,陶音便指了小灶上煨着的那盅淮山野鸽汤,告知她这是云烈一大早替她炖的。
罗翠微心下一甜,笑着点点头,走过去揭了盅盖瞧了瞧,又取了小勺来先试着尝了一口。
陶音颤颤看着她,关切询问:“是……太咸还是太淡?”
这是昭王殿下亲手给爱妻准备的,陶音自没敢尝过,但凭她的目测,她觉得那汤一定是有点问题的。
罗翠微艰难地咽下那口汤后,笑意勉强,“还行,只是……”
话还没说完,她急匆匆奔出厨房,在房檐下扶着柱子吐了个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