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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村落实在很小,站在村口抬眼一望, 几乎就能将全村所有人家尽收眼底。
亏得罗翠微与云烈都不是娇气性子, 此次只从昭王府带了两名侍从随行照料行李, 若是按照寻常王府的规制带足侍者, 只怕这小小村落一时间根本塞不下那么多人。
虽云烈忙中出漏, 忘记提早安排自家的暂居之所;不过他早在七月中旬就派人将自己会带罗翠微同来临川的消息传了过来,熊孝义接到消息就与谋士宋玖元做了商量, 随后就腾出村子最东头的那座小院子来。
简单的三合小院经了修葺,又稍作粉饰,倒也敞亮齐整、窗明几净。
罗翠微是个懂进退、识大体的,对于这个权宜之下的暂居之所毫无怨言,待云烈安排了人将他们此次带来的行李都安置妥当后,她便悠哉哉开始适应起在临川的新生活来。
虽说名义上封给昭王府的藩地是“临川及周边五城”,可西北一线受北狄人滋扰多年, “临川及周边五城”之内真正能被称作“城”的,说穿了就只有防区内的一个临川城罢了。
云烈为彻底搞清楚藩地之内真正的人口数量,之后五日都是天不亮就出去, 傍晚才回来。
罗翠微一时无事可忙,便在小院中足足歇了五日,彻底缓去一路的舟车劳顿。
这日正巧熊孝义从防区轮换回来休整,便领着一帮也回来休整的同袍们, 闹着要开席给夫妇二人接风。
小村落中拢共只有二十余户人家, 都是临川军将士的家眷;熊孝义这一张罗, 自就将整个村子的人全都裹了进来。
接风宴是照军中习俗, 就在村中晒谷场上摆了长长流水席,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虽简单粗糙,却热闹生动。
此时已是八月下旬,黄昏时分,傍山而成的小村落暑热褪去,九霄澄净,碧空如洗。
望着那个与在京中似乎大不相同的云烈,罗翠微眼底闪着柔和的笑意。
此时的云烈正在熊孝义与宋玖元的陪同下,挨个从长桌最末端一路与人喝过来,虽他脸上瞧着没什么笑意,可他周身都似鼓张着自在飞扬的风发意气。
那是他在京中很少有的模样,似蛟龙归了海中,像猛虎回了林间。
这里有他从少年到青年的十年光阴,这里有他流血征战守卫过的山水,这里有与他共过生死、意气相投的同袍伙伴。
罗翠微笑意怔忪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心中是全然的笃定。
一无所有的临川,定会变成繁华红尘。
因为,在这片土地上的云烈,是真真的王者。
不是昭王云烈,而是临川王,云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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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殿下……”
罗翠微闻声扭头,见一个清秀的小姑娘面带微醺的傻笑,单手拎着酒坛子过来,便也以笑脸回她。
见小姑娘似乎有些摇摇晃晃站不稳,罗翠微便将自己坐的那长凳让出来些,“坐下说。”
这几日罗翠微大多时候都在小院中休息,只在晚饭过后与云烈一道出来四下逛逛,与村子里的人还没有太多交集,这一时便拿不准这小姑娘的身份。
小姑娘愣了一下,才在她友善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旁,将手中那酒坛子放到桌上,“我叫宋、宋秋淇。”
许是先前已喝了不少,这会儿说起话来舌头有些打结了。
“姓宋?”罗翠微想了想,“那你一定是宋玖元的妹妹了。听说上回殿下受伤时,就是你帮忙照顾的?”
宋秋淇点点头,跟着又飞快地摇摇头:“王妃殿下千万莫误会,我只是……熬药和煮粥,都是哥哥喂的!上药是祁老和哥哥一起的,我没、没看!”
这小姑娘瞧着年纪不大,却是个利落懂分寸的性子,上来就先将事情的敏感之处摊开说,半点误会的苗头都不留。
这样的性子很对罗翠微的口味,“殿下与我都很感激你们兄妹的照应,明日你若不忙就来找我玩,我做些好吃的谢你。”
“没、没什么谢的,都是小事。”宋秋淇笑呵呵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点头应下。
“听说我们住的那个小院,先前是你在住,”罗翠微又道,“实在抱歉,无端端占了你的院子……”
宋秋淇猛摇头,“原本、原本那院子,就是殿下和熊大哥帮忙……才有的。”
大约是酒意开始上头,小姑娘脑子乱糟糟,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了。
罗翠微也不再与她客套,颔首谢过,又关切道,“那你如今住哪里呢?”
“就、就你们对面,那条小沟过去,祁老家里。”
约莫是怕她内疚,宋秋淇赶忙又道,“祁老也有个小院子,平日只他和八宝……哦,八宝是祁老的孙儿,五岁了。”
似乎有些懊恼自己颠三倒四地说话,她讪讪住了嘴,尴尬地又伸手去拿酒坛子。
罗翠微倒也没拦她,抿唇浅笑,“你先前特地过来,是有什么事想同我说?”
“哦,对。”
经她提醒,宋秋淇像是突然想什么,抱了酒坛子喝了一大口,壮胆似的。
“就、就想问,”清秀的小脸上红晕更深,不知是酒意染的,还是太过紧张给憋的,“您觉得,这里好吗?”
罗翠微扬唇笑着,望着小姑娘那郑重其事的目光,不答反问,“你呢?”
“我觉得这里好,很好,”她紧紧将酒坛子抱在怀里,垂眸道,“刚来时,我见这里什么都没有,也以为这里不好;可殿下说,慢慢来,大家一起勤快做事,什么都会有的。”
昭王殿下没有骗人,后来这里慢慢起了一间又一间的院子,慢慢变成了小村子。
“殿下说得对,”罗翠微笑着点点头,“将来,还会更好。”
“你会一直在吗?”宋秋淇抬起朦胧的醉眼看向她,有些担心,“在这里还没有变得更好之前,你会一直在吗?”
这会儿大约是真有些醉了,连“您”都不称了。
罗翠微倒不与她计较,只是伸手拿走她怀里的酒坛子,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想说什么?”
“大熊哥说,殿下很喜欢、很喜欢你,”像是怕她不信,宋秋淇特别用力地强调后,又嗫嚅着低下了头,“可是哥哥说,说……若你知道了……殿下……那你肯定会走掉的。”
罗翠微傻眼地看着这话说一半就趴到桌上、额头抵着酒坛子瞬间入睡的小姑娘,有一种想将她摇醒的冲动。
“小姑娘,你这样含含糊糊说话,若是在我罗家,那是要被打成泥做肉丸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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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云烈洗去一身酒气回到房中时,见罗翠微裹了被子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不禁有些疑惑。
前几日她都会笑容可掬地等着他上榻,与他说说话,有时再顺便这样那样……
今夜竟这么早就睡了?
他放轻了手脚走过去,将罗翠微特意替他留的灯盏吹灭,在他身旁躺下。
黑暗中,身侧的人动了动,将被子让出一半。
“竟是装睡的?”云烈随口笑喃,溜进被中,高高兴兴将娇妻抱进怀里。
原本想作乱的大手被倏地按住。
“云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云烈懵了一下,认真回忆半晌,“没有吧?”
“哦,”罗翠微闷闷在他怀中转身,背对着他,“那我睡了。”
云烈终于觉出不对劲了,忙不迭搂得更紧,“你想问什么?我保证知无不言。”
罗翠微在他怀中僵了脊背,沉吟半晌后,回头在黑暗中盯着他烁烁不安的眸子。
“方才你们喝酒时,宋玖元的妹子找我说话了。”
“不管她胡说八道了什么你半个字都别信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云烈吓得不轻,立刻手脚并用将她缠紧了。
他听军中许多成亲多年的同袍讲过,大家的夫人似乎都有个共同的毛病,就是听不得自家夫婿与旁的任何姑娘有半点牵连,若然一句没解释到位,轻则吵架,重则……就会没有夫人了!
宋秋淇那小混账也不知胡说八道了些什么,明日就叫宋玖元把她的嘴缝起来。
“人家也没说和你有关系啊,”罗翠微白了他一眼,翻过身来与他面对面,“她喝醉了,话说一半就睡着了。”
“说、说什么了?”云烈惴惴地咽了咽口水。
罗翠微冷冷一哼,也不矫情绕弯子了,“她说,她的哥哥提过,若我知道了你的什么事,我一定会走。是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说来听听。”
“她胡说,我没有,绝对没有对不起你的事,”云烈气呼呼地在她腰上掐了一下,“喝醉酒胡说八道的话你也听得进去?”
“真没有?”罗翠微狐疑低喃。
“你竟然宁愿相信一个小醉鬼挑拨离间,也不肯相信你的丈夫?!”
云烈轻恼,低头咬住她的耳垂,“明日我把她拎过来,你当面再问她一次,她要是真说得出什么来,我头拧下来给你。”
见他理直气壮地如此气焰嚣张,罗翠微顿觉应该是自己错了,于是立刻就缩在他怀里喵喵叫,“好吧,我错了。可是我要你的头做什么?”
“哼,”云烈得理不饶人,气哼哼的薄唇燃着火似地,又辗转烧到了她的颈侧,“你方才的无端猜疑,损害了我清白的名誉!”
“这么……严重?”罗翠微被他闹得周身一个瑟缩,躲又躲不过,只好任人宰割,“那,怎么、怎么赔?十车粮……够不够?”
极力求和的软嗓里夹杂着破碎低吟。
“不要,看在你人还不错的份上,算你便宜些,”沉嗓喑哑带笑,“赔我个孩子好了。”
“哦,这个……”
像是想起什么,黑暗中忽然响起云烈咬牙的强调,“得是会叫‘父王’的那种!”
若是生下个敢叫他“叔”的孩子,他一定会把那小团子丢出去喂狗,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