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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翠花的话激起了千层浪,王梅狂喜, 田芳有些失落,顾雅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顾建军听了他妈的话也感动万分, 只是他性格憨实,又最是孝顺,一点都不打算占他妈这点便宜。
“妈,咱们三兄弟都是你的儿子,我作为大哥不能帮衬兄弟也就算了,哪里能占这个便宜。”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王梅都想一巴掌把她男人扇到天边去, 分家的时候, 别人都绞尽脑汁要好处, 就这个憨货, 只会拖她后脚。
让王梅庆幸的是, 苗翠花似乎并没有搭理大儿子的意思, 接着往下说。
“咱们这屋子当初建的时候, 就建的方方正正的, 唯独这左边的正房大了点,而且多了个灶房, 这分家也别麻烦了,直接正中间隔一堵墙,正好分成两半, 左边的那一半给老大,右边的那一半给老二。至于这分完房,你们想怎么改,就是你们的事了。”
苗翠花说出自己和老头子商量过的方法,也没在意儿子们的意见。
王梅舒坦了,这左边的两间正房是顾家老两口和老三的房间,前年还翻修过,敞亮又结实,这便宜可占大了,而且灶房也分给了他们这一房,也不用再让人来打灶头了,至于杂物房之类的,等得空的时候让自家男人再砍点木头搭一个就成。
王梅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心里别提多满意了,觉得这家分的好。
田芳也挺满意的,不用和婆婆住,还分到了两间正屋,可以和闺女分房睡了,这样才有功夫生儿子啊。
只是满意过后,大伙忽然注意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房子分给了老大和老二,这顾家老两口和顾建业一家住哪儿呢?来作见证的顾保田的两个兄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保田和他媳妇要是把老房子都分给老三,他们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可现在老三一点分儿都没有,这简直就奇怪了去了。
“这就不需要你们几个担心了。”苗翠花笑眯眯的,听着两个儿子的疑惑,看上去心情很好。
“咱们这老房子都三十多年了,早就破破烂烂了,谁耐烦住这样的房子啊,我和你爸早就批了宅基地,打算重新建房子,咱们和老三,就住新房子去喽。”
王梅和田芳的笑脸顿时就僵住了,看着很淡定,似乎一点都不惊讶的顾建业夫妇,恨不得直接挠花他们的脸,怪不得提起分家两人一点都不担心,感情在这等着呢。
苗铁牛是早就知道妹妹要建新房子的人,毕竟这宅基地就是他批的,只是妹妹这话说的未免也太直接了,他们不耐烦住破烂的老房子,所以就给建军和建党住,这未免也.....苗铁牛同情地看了看两个闷逼的外甥。
“安安开心吗,咱们要住新房子啦。”苗翠花一点都没在意别人的眼光,看着眼睛瞪地大大的孙女儿,笑成了一朵菊花,“还是咱们安安福气大啊,刚出生就要住新房子了。”
“妈,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王梅刚刚还觉得这分家好,现在一点都不那么觉得了,这新房子她都没住过呢,凭什么老三一家就能占便宜。
“公平,什么公平,老三每年能给家里挣多少钱,你又给家里挣了多少钱,这老三都没说呢,你还叽叽歪歪的,也不想,以前你吃的那些鱼啊肉啊都是谁拿来的。”苗翠花凤目一瞪。
“老大,管管你媳妇,没道理长辈讲话,被她一个晚辈指手画脚。”
顾保田看了眼儿子,淡淡地说到,他的补贴是他拼命挣回来的,他想给谁花给谁花,还得经过他们同意不成,他才是老子。
顾建军最怵这个爹,顾保田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好,而且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几个儿子,就没有一个没被他揍过的。
顾建军扯了扯媳妇,让她少说两句,他们能分到这么大的房子已经算不错的了,苗翠花虽然嫌弃这房子住了三十多年破破烂烂的,其实在小丰村,这房子已经算是不错的了,经常整修,用料也好,一般人家恐怕还会羡慕他们呢。
王梅心里也怕那个不怎么说的公公,当初她嫁过来的时候,就听说她这公公在战场上杀过十几个鬼子,是沾过人血的,听着就吓人。
“哼——”
老大媳妇安静了,老二媳妇那就是个鹌鹑,苗翠花舒心了,觉得终于可以好好讲下去了。
“这屋子建成还得几个月的功夫,这段时间,一家人还是住一块的,这一点,老大老二你们没意见吧。”
苗翠花象征性地问了一下,然后又自顾自话地回答,“谅你们也不敢有意见。”直把刚要说话的王梅憋出一口血来。
“接下来,就是分钱。”
苗翠花打开早就准备好的钱匣子,里头满满当当都是十块五块的整钞,这一屋子的人眼睛顿时就锃光发亮了。
顾家有一个老爷子,还有一个顾建业,村里人都知道他们的家底厚,却不知道有多厚。
“这么些年,家里攒了七百二十块钱,其中的五百,是用来建新屋子的,这笔钱不能分,剩下的二百二——”
“妈,老三家得了新房,这钱总不能还分给老三家一份吧。”王梅的眼睛都快黏在钱匣子上了,还没等苗翠花说完就又忍不住插话道。
不止是她,这屋子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被这顾家的家底震惊了。
在这个年代的农村,说实话每家每户都过得捉襟见肘的,虽然吃不愁,可是这穿,这用,还有婚庆嫁娶,哪个不用花钱,每年队上分的钱都不一定够用,谁家要是说自家有一百块钱,那就是巨富了。
“呸,想得美。”
苗翠花都懒得搭理她,这钱大多数可都是她的宝贝儿子挣的,当然,被她私底下昧下的一千块钱她就没说了,这个家里的钱一直都是她管着的,这么多年攒了多少花了多少,其他人都不清楚,即便觉得不对劲,也没证据说她藏私啊。
再说了,就算发现又怎么样,她偏心老三,这事不是全村人都知道的吗,苗翠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王梅也想到了这一点,觉得老太太私底下一定还藏着钱了,可是却又没有证据。她咬了咬牙,争不过老三家,总不能争不过老二家吧。
“向国是长孙,以后是要读书当工人的,老二家连个儿子都没有,这钱,咱们这一房总得比他们多点。”
苗翠花没有说话,看了田芳一眼。
所有人都说她和老头子重男轻女,天地良心,这还真没有,没见她对安安多好啊,纯粹就是老二两口子自己想不开,非要作践自己的闺女,你说自己的孩子自己不疼,她这个做奶奶的能说什么呢,随他们去呗,反正东西她都是平分的,老二家纵容老大家的向国抢他们家闺女的东西,那是他们做父母的没本事,你看看等安安再大点,向国要是敢抢安安的东西,非被建业一巴掌抽过去不可。
明明她是个多么开明的老太太啊,就因为老二家两个蠢得,反而让外头的人都传她是个欺压孙女的恶毒奶奶,她还委屈呢。
在这点上,苗翠花看不起自己的二儿子,你说都是自己的种,你自己都不放在心上,还指望别人帮你护着吗。
明明以前也没见建党对雅琴这个妹妹不上心啊,苗翠花觉得这一定是媳妇不好,把儿子教坏了,不过,她也就心里嘀咕,现在她疼老三家的孙子孙女都来不及呢,哪有时间去管老二家这个不知哪来的毛病。
就像老大家背后嘀咕的,谁让她偏心呢。
田芳被大嫂说到了痛脚,顿时就萎靡了,看了看一旁懵懵懂懂的闺女,心中怨恨她们怎么就不是儿子,也没了和王梅争得底气,算是默认了王梅的话。
她这副德行,更是让苗翠花在心中摇头。
“行,老大家分八十,老二和老三家都七十,我和你爹以后跟着老三家过日子,将来生老病死也不用那么孝敬,全都老三家负责,你们有孝心,逢年过节拎点东西来看看我们两个老的,要是没有,我和你爹也不会骂你们。”
顾保田的补贴早就够养活整个顾家了,哪里还需要儿子奉养,只是更加光明正大的补贴老三家罢了。
在场唯一一个和顾家没什么关系的林伯有些同情顾建军和顾建党,偏偏顾家老两口偏心的理直气壮,两个受委屈的丝毫不觉得受委屈,他这个外人又能说什么呢。
剩下的锅碗瓢盆,衣服被褥全都是平分的,一共四份,大伙都没什么疑义,最后,由林伯起草分家协议,然后顾建军几兄弟按下大拇指印,这分家,彻底完成了。
顾保田叹了口气,神情沉重。
你说这好日子才过多久,怎么就不消停呢,。
“什么叫如果是真的,那就是真的。”苗翠花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自家男人一眼,这小仙女都投胎到她家来了,这上头的那群老神仙能不照顾着点吗,这一定就是神仙给他们的预警,如果能过了这关,那所有人都是沾了她家乖乖的光。
顾保田觉得自家老婆子自从昨天过后脑子就有些不清醒,懒得搭理她,直直地看着一旁的苗铁牛,听他的回复。
顾安安也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舅公,等着他的决断。
“让我再想想?”苗铁牛皱着眉,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这事还真不小,如果这小丰村是他苗铁牛的一言堂他还能想个辙儿,可这不是还有个姓赵的瘪犊子吗,他要是有什么行差踏错,那赵青山首先就会扯下他一块肉来。
苗铁牛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期盼,这蚂蚁爬字或许是真的,但是可能只是个巧合,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天灾。
“这还——”
苗翠花的话没有说完,顾保田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行,那大舅哥你好好想想。”
顾保田知道,他这大舅哥做大队长,有点私心,可是更多的还是一心一意为村里人考虑,只要他有丁点相信了他们的话,就不会拿一整个村子的人去赌,让他好好想想,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苗翠花还想说几句,被自家老头子扯着袖子走了出去。
“慢点慢点,也不怕摔着咱们家小乖乖。”苗翠花不敢动作太大,这小仙女还被她抱在怀里呢,要是她动作大了点,把孩子摔了怎么办呢,只能老老实实跟着老头子朝外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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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过后,村里的人都发现他们一向和善好说话的大队长就和吃了枪药似的,谁要是在干活的时候敢偷懒,保准惹来队长的一顿教训,闲来无事,也常能见到队长抽着旱烟,看着那一片还没有割完的稻子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那些好事的,就开始传可能是队长的身体出事了,队长媳妇的身体出事了,队长儿子的身体出事了,传着传着,苗家人的身体都出了遍问题,偏偏这苗家也没一个出来反驳的,因为他们自己也纳闷呢,自家的当家人怎么就这样了。
“老头子,你真没事吧?”
半夜,苗铁牛的媳妇黄秀花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没事,我能有啥事啊!”苗铁牛睡在炕上,背对着媳妇。这些日子,村里的传言他不是没听见,只是这心里烦,懒得理会。
“那你这些天怎么就这么怪呢,你看看去年给你留的烟草,几天的功夫你给造了一小半,往日里都够你抽一两个月了。”黄秀花不信,看看这些天家里烟雾缭绕的,老头子身上那呛鼻的烟味就没下去过,她瞅着就心慌。
而且那烟又不是好东西,抽多了还容易咳嗽,对嗓子也不好,要不是看老头子真的有什么心事压着,她真想一把火把那些烟草都烧了。
“有什么事你就说,咱们都多少年的夫妻了,你这个样子,看的我都心疼。”黄秀花叹了口气,“你就是不心疼我,也想想咱们的儿子,想想咱们的孙子孙女,还有翠花,她也靠着你这个做大哥的呢。”
黄秀花往丈夫身边凑了凑,看着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一手搭上他的肩膀。
是啊,他还有妻子,还有儿子,还有一大群人要他守着,这要是真有天灾,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和他最亲的家人。
苗铁牛觉得心头那层迷雾拨开了,不就是大队长的位置吗,还能有家人来的重要,大不了就不当这个队长,他还能下地,还能干活,日子照样也能过下去。
更何况,这队长的位置也不一定会丢呢。
苗铁牛心里打定了主意,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顿时就松动了大半,他转过身,接着窗口的月光看了看一旁满是焦虑的枕边人。
“每天一早我就得去县里了,早点睡吧,我没事了。”
他的神情相较于之前,松快了不少,拍了拍身旁媳妇的背,露出了一抹豁然的笑。
都是老夫老妻了,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对方在想些什么,黄秀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家老头子忽然就变了模样,但是总归是件好事。
这么多天,她也总算能睡个踏实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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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星公社第六大队,春麦子亩产三千五百斤,红星公社第七生产大队亩产两千八百斤......红旗公社第一生产队亩产五千六百斤。”
“哇——”
这是至今为止报到的最大亩产量了,坐在县委办公室的所有干部和那些村里来县里开会的所有大队长都用诧异惊叹的目光看着那个坐在第二排正中间的红旗公社第一生产队的大队长唐强。
这数字有水分大家都知道,可是这唐强敢报这样一个数字,还是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不少生产队的队长还用艳羡的眼神看着他,知道经过这件事,唐强肯定能受到上头的赞赏,在领导心里记上一笔,有些报了三四千斤的生产队长还有些后悔自己没这魄力,如果自己再狠点心,这被领导另眼相看的,恐怕就是他们了。
唐强得意地朝四周看了一圈,他要的就是这效果。
他算过了,今天地里的粮食还算丰收,他报这样一个数字,虽然上缴国家的粮食增加了,队里留给社员的口粮和种子少了,可是只要队上的人勒紧裤腰带,每顿喝的稀一点,保准能撑到下次收粮。
吃的少又饿不死,当年战乱的时候还没稀得吃呢,就吃草根,啃树皮,他们现在是为国家在牺牲,为国家奉献自己微薄的力量,唐强觉得划算极了。
上首主管农村建设的领导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一旁的书记员接着往下报,书记员点点头,看着登记的名单,只是在看到下一行时,诧异地朝苗铁牛那儿看了看,面上浮现了一丝犹豫。
“红旗公社第二生产大队,亩产,四、四百八十斤......”看到领导催促的眼神,书记员没法,就按照这上头写的报了下来,四百八十斤,小丰村的地多数都是旱地,没有水浇地的麦子来的产量高,前些年,亩产有这个数,苗铁牛作为大队长,那肯定是能受到表扬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啊,人上头正在抓生产呢,各处各地都是粮食增收的喜讯,亩产三千,那已经是很一般的产量了,现在忽然跑出来一个亩产四百多斤的,顿时成了异类。
书记员挠了挠头,有些纳闷,难道是苗铁牛在登记的时候,少加了一个零?
“苗队长,你这地里的肥料是不是没加足啊,怎么就这么一丁点产量,你那肥料不行,从我们队上拉一些去啊,牲畜肥,人肥,保准都沤的足足的。”
唐强讥笑着看着一旁面色不改的苗铁牛,他们两个村相邻,又是同一个公社的,往日里就爱在领导面前争高低,今天自己狠狠在他头上压了一头,即便知道少了粮食,接下去队上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唐强都觉得神清气爽,一扫往日被苗铁牛压在头上的郁气。
“既然唐队长都这么说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今天下午我就带队员去你们那拉肥去。”苗铁牛的脸皮够厚,反正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被奚落的准备了,这点不痛不痒的话,压根就挠不到痛处。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化肥都是国家按队上的人头、土地给的,定了量,想要庄稼种的好,这牲畜肥料和人肥就极其重要,拿小丰村来说吧,在沤肥场边上有好几个粪缸,村里人的便桶都是倒那儿的,就是用来沤肥的,绝对不浪费一丁半点。
只是沤肥这活又脏又臭,还累,这沤肥一天,身上的臭味洗十遍澡都消不掉,村里人都是躲着去的,现在人唐强这么热情,让他去他们那拖肥,苗铁牛自然厚着脸皮却之不恭了。
“你——”
唐强被眼前这个不要脸的老男人气呆了,这脸皮得多厚才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啊。
“苗铁牛,你会议完留下来。”
大领导发话了,唐强看着苗铁牛的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嘴皮子溜又怎么样,这次准要挨批评了。
苗铁牛没有在意其他大队长那些或嘲笑或怜悯的眼神,依旧背挺的直直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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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牛啊。”县委粮办的主任和苗铁牛的关系还挺好,因为往日里他布置的任务苗铁牛都完成的不错,对于这个生产队大队长,他还是有些好感的。
“你们队的粮食真就这么多了?”他点了点名册上登记的数据,对着苗铁牛问道,言语间,透露着些许隐晦的暗示。
“真就这么多了,黄主任,咱们村每年都是这个产量,今年还算多的了。”苗铁牛装傻,咬定就这么多了。
“这个,真不能多点了。”黄主任伸着食指,往上再指了指。
“这个真没有多了。”苗铁牛依旧苦笑。
“这个可以有多一点的。”黄主任就差直说让他谎报个数字了,可是这遮羞布终究还是撕不掉,他也只能委婉的提醒。
他就纳闷了,往日挺机灵一个人,怎么今天就是那么不上道呢。
两人你来我往,反正苗铁牛是打死不松口,最后黄主任还是败给了苗铁牛,但是下了最后通牒,让他回去好好想想,不然这年底点名批评的,一定有他们小丰村一个,他这个大队长,率先就要接受记过处分。
苗铁牛从县委出来的时候,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瞬间,觉得有些迷茫。
现在还不能下地的孩子,也是和大人一样的伙食,而且吃起来,那凶猛劲儿比起那些在地里做了半天活的大人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