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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劳顿了那么久, 夏晚身心疲累, 也没有给儿子讲故事的力气。
一听郭嘉在里间,也懒得去问他是怎么进来的, 转身上了架子床,从银勾上扯下锦帐来, 就躺到了床上。
不出她的所料, 孔心竹果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而且是实心实意拿她当女儿的, 否则的话, 此时只怕已经安插进许多人手来了, 但她一个丫头婆子都未安插, 关起门来, 就让夏晚自己过着。
表面上瞧着这样像是不亲近的样子, 但实际上, 王府中丫头婆子们的品型究竟如何, 还得夏晚慢慢观察, 而用谁,不用谁, 她考教过后自己点人才是最好的。
夏晚唯一没想到的是,晋王府在长安的位置居然低到,世子李昱霖敢提着剑入府,想杀人就杀人的地步。
明儿一早就要见帝后了, 听孔心竹的口气, 似乎就连皇帝也格外不待见李燕贞, 那皇后了?
当今皇后周氏,是李承筹的生母,也是老皇帝的结发之妻,据说虽然老了,但身子骨格外硬朗,因其是当年陪着皇帝一起打过江山的,在朝有格外坚实的基础,于后宫中手腕也极为强硬。
而皇帝便再宠那个妃子,都牢牢捏在她的手里,任是那个宠妃,多受皇帝喜爱,都甭想翻过天去。这大约也是李承筹虽说庸碌,太子之位却极为稳固的原因了。
不过,且不论皇后如何,皇帝却是她的祖父,夏晚自认一直以来都还擅长对付老头子们,倒不怕皇帝这个老祖父会不喜欢自己。
心里胡思乱想着,迷迷蒙蒙几欲睡去,忽而觉得床有异动,夏晚立刻睁开了眼睛,同时也一脚踹了过去:“郭六畜,若想看孩子,我不拦你,但你要想胡来,咱们可就从此没话说了。”
“我不动你,就只陪在一侧,跟你躺会儿。”郭嘉道。
他果真就只躺在一侧,静静的躺着。要说来,这还是成夫妻以来,俩人同床共枕的第二夜。夏晚也是累极,蜷于床里侧,不过片刻便呼息匀匀,睡着了。
郭嘉一点点的挪着,尽量不惊动夏晚,贴的够近的时候,侧首在她耳畔吹了口气,夏晚的习惯,以为睡在身边的是小甜瓜,睡梦中侧首过来,在郭嘉颊侧香孩子般轻轻香了一口,本是欲要搂过来揽住的,莫名觉得儿子大了不少,伸手摸了一把,忽而一巴掌就扇了过来:“郭六畜,滚!”
“晚晚。”郭嘉忽而道:“你来长安,究竟是为了甚?”
夏晚见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挣开了怀抱,掰着手指头道:“给甜瓜治病,然后,等病好了,我们就在这王府中好好呆着,哪都不去。”
她与孔心竹算是一面就投缘,觉得这个母妃格外的好,遂也想好了,哪都不去,就准备永远住在王府中,自己的家里,养大小甜瓜。
郭嘉笑道:“就没想过嫁人,比如嫁给我?”
夏晚迟疑半晌,道:“你敢娶?”随即,她又道:“我这辈子是不会再嫁人了的,你死心吧。”
于夏晚来说,最重要的是郭嘉的身份。他是天子的佞臣,虽不知在皇帝面前他究竟是个什么角色,但是,他在甘州当众腰刀指过太子,在长安,也只是住在间寺庙里,连间宅子都没有,在朝又无根基,仅仅仰仗皇帝莫名其妙的恩宠,而在长安横行霸道。
且不说情与爱,徜若她什么都没有,便嫁他也无妨。徜若有一日,老皇帝要斩他,或者太子登其之后要杀他,她陪着就是。可还有甜瓜了,她若死了,甜瓜怎么办?
她说罢,只觉得床空了半面,当是郭嘉起床了,她以为他要走,谁知黑暗中面前蓦然一热,却是郭嘉扑了过来:“才刚到长安,还不知道前路如何,你就敢如此笃定自己绝不会再嫁人?”
夏晚蓦然回忆起李燕贞,心中一阵暖流,也是开玩笑:“我阿耶倒是说了,长安城中下至十八,上至八十,只要是我能看上的,徜若不愿意娶,他提剑逼着,也要叫那人娶了我。但那个人决不能是你,所以,他是不会把我嫁给你的。”
郭嘉明白了。她的心其实并没那么坚决,难的只是甜瓜和李燕贞而已。
“小夏晚,等老子要娶的那日,李燕贞若不答应,便抢,老子也要把你从这王府中抢出去的。”郭嘉断然道。
黑暗中默了许久,他柔声道:“明儿一早起,我要入宫伴驾,大约三五天内是出不来的,你和甜瓜且歇着,哪都不要去,甜瓜的病,等我出来了自然会替他治的。”
夏晚犹还乐呵呵的:“放心吧,皇帝可是我的亲爷爷呢,等有机会入宫觐见,我会说动他,让他命杨喜给甜瓜治病的。”
因为李燕贞和孔心竹皆是好人,夏晚如今对于皇家,除了太子一府之外,皆是一门心思的热乎,还以为自己身为孙女,真的能讨得皇帝的喜爱呢。
黑暗中郭嘉轻轻叹了一气。
李燕贞的身世,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夏晚,徜若说了的话,怕她要告诉李燕贞,而李燕贞那个冲动的性子,要闹起宫廷□□来,但不说的话,她一门心思的天真,还不知道皇帝的性子,穷极天下,很少有人能对付。
不过,既有他在,她短时间内是见不到皇帝的,倒不如,且让她傻乎乎的乐两天吧。
*
东宫。
世子的寝宫之中。
那幅回眸一笑的画,就在世子李昱霖手中。李昱霖穿着纯白色的丝质起居服,发半绾,脚上屐着两只软底布鞋,格外舒适的半倚在只养和上,一条长腿远远的伸了出去。
他望一眼卷轴中的美人,再看一眼面前的女子,忽而冷冷问道:“陆姑娘,这真的是你?”
陆莞莞一袭蹙金牡丹彩碟戏花罗衣,跪于大马金刀,劈腿而坐的李昱霖脚边,微微抬眸,轻轻点了点头。
李昱霖轻轻卷起卷轴,柔声道:“罢了,明儿一早入宫去吧,皇后正等着你呢。”
这男子果真冷如冰山,也俊如神谪,便不开颜而笑,听他温柔又极具魅惑的嗓音,也是一种享受。陆莞莞乍闻之下,还没明白过来,她不是入东宫,来服侍这样世子殿下的吗,为何要入宫?
而此时李昱霖已经站了起来:“来人,送陆姑娘入宫。”
“殿下,世子殿下,民女是来服侍您的,您为何要送民女入宫呢?”陆莞莞大为惊慌,还准备要去抱李昱霖的大腿了。内侍们当然不会让她这样一个民间女子触到贵人的腿,连拖带扯带捂嘴的,就把她给扯走了。
李昱霖垂眸扫了一眼尖叫着,欲要爬向他的陆莞莞,腿轻轻一侧,躲开了。
就这样,赶在皇宫下钥之前,天真单纯,一心以为自己入长安是能够做世子妃的陆莞莞,转手就被世子李昱霖给送进了皇宫,他的祖母,皇后周氏那里。
而陆莞莞的娘陈蓉则随着郭旺,就住在东宫外,她还以为陆莞莞真的被李昱霖纳下,做了世子身边的嫔妾呢。
重新打开那幅卷轴,面如冰山的世子爷薄唇一抽:“李承筹是个蠢材,你们也是?”
帷幕外面跪着的几个人,无一不颤颤兢兢。
“当初拐人家的女儿也就罢了,见李昙年归来,居然想要把本宫的奶妈送过去,好毒杀她。如此愚蠢的手段,也好叫谋略?”他再道。
所以,之所以李昱霖一个世子爷,会赶到晋王府,提剑杀那个乳母,是因为那乳母正是他父亲,太子李承筹派去准备要害夏晚和小甜瓜的,杀人灭口的。
虽说皇帝厌恶李燕贞,也从不曾拿李燕贞当亲儿子看待过,但人要脸树要皮,东宫利用个乳母去毒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天下人会怎么看?
父亲愚蠢到无可救药,李昱霖便得上赶着,四处替他灭火。
本来李昱霖都要歇息了。身边内侍阿福瞧着他此时容色尚霁,笑道:“送陆莞莞姑娘来的那位叫郭旺的,人称郭三爷,是郭嘉郭侍郎的三弟,因知晓殿下肖猪,奉了两只小金猪上来,只求一见。”
说着,阿福就把两只小金猪给捧上来了。
一只足有半尺大小,不说小,简直是巨大无比的两只金猪,这少说得几公斤的黄金才能制成。又蠢又俗,但端地是气派无比,一下子竟把这自幼见惯好东西的世子爷给逗笑了。
再一听郭旺还是郭嘉那个佞臣的弟弟,便把人给召进来了。
这郭旺倒是个高大俊朗的男子,身上也没多少铜臭气息。进门便跪,礼节也做的很足。
李昱霖道:“说吧,何事相求?”
郭旺一双浓眉,在烛光下微颤着,双手顶着一只约有一尺多宽的檀木匣子,奉到李昱霖面前,道:“殿下是东宫之储,将来的九五之尊,天子之眼,必然彗极,想草民也没什么能瞒得过您。草民除了两只金猪外,再奉上这一箱俗物,再无所求,只求殿下能找到御医杨喜,让他为晋王殿下的女儿,李昙年的儿子郭添治病。”
他缓缓打开匣子,拇指大的东珠,装了满满一盒,这一盒子,不下万金之巨,而他不求官不财赏,也不求结交,只求让他找杨喜给李昙年的儿子治病。
李昱霖笑了笑,命人送走郭旺,接过那盒东珠看了许久,丢到了榻侧。
分明,李昙年当初是郭嘉的妻子,可他弟弟郭旺却不去求郭嘉,反而来东宫求人,要为李昙年的儿子治病,李昱霖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从甘州来的妹妹有点意思了。
*
夏晚醒来的时候,门窗俱是关严实的,但郭嘉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甜瓜穿着单衣就跑出来了,连蹦带跳钻进了夏晚的被窝儿里:“娘,这地砖踩上去竟是热的,真舒服。”
入冬了,王府主子们的屋子里自然都是燃着地龙的,地砖擦的油鉴照人,甜瓜一路行来受了很多冻,脚都生疮了,踩在烫乎乎的地板上格外的舒服。
夏晚试着问道:“昨儿可有人进了你的屋子?娘似乎听着有人在里头说话。”
“没有,真没有。”小甜瓜眼睛笑的弯弯,人却是一本正经:“娘听见的,怕是我在说梦话吧。”
显然,郭嘉跟孩子交待过,自己悄悄摸进去的事儿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甜瓜连夏晚这个娘都瞒着呢。
不过这样也好,许是父子血缘相亲,一路行来,甜瓜与郭嘉简直形影不离,这样下去,等某一日真正告诉他郭嘉才是他父亲的时候,想必孩子也就能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