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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珉将苏锦楼留下来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白荻再次攻城, 留下来断后的将士肯定抵挡不住, 摆明了死路一条。
胡珉一心维护大庆正统, 想要挑拨凉王与武将之间的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卖国求荣贪生怕死的鼠辈, 故而在大军撤退之际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留下, 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了其他将士。
选择苏锦楼,一来是因为他在战场上勇猛凶悍的气势以及那一身超凡脱俗的本事,苏锦楼一人足以抵得上军中数十人的战力, 有了他的帮助才能为撤退的大军多争取一些时间。
另外,胡珉还有自己的私心, 原本他打算说服苏锦楼投入太子麾下, 可如今他都要死了, 也没机会劝说了,干脆就把人留下来吧, 苏锦楼是个天生的将才, 若是任由其发展, 无异于给凉王添了一大助力,这对太子十分不利,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其尚未形成气候之前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苏锦楼与胡珉只留了一千士兵, 其他人都随着顾飞迅速撤离了怀余,表面上怀余城楼上众士兵如同以前一样严阵以待, 实际上除了这些守卫的士兵, 城内已经空无一人。
呼邪律不疑有他, 接连两次攻城失利,让他十分挫败,本以为拿下怀余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却不曾想竟踢到了铁板上。
呼邪律抬手摸了摸左眼的眼罩,军医说这只眼已经不能用了,从此以后他只能当一个残废,任他权势再大也换不来这只左眼。
呼邪律抬头看向怀余城楼,仅存的右眼露出阴鸷的目光,就是在那里,那个不知名的神射手伤了自己的眼睛,射杀了左翼先锋将军,还砍杀了无数军中士兵,让军队损失惨重,此等大仇,不共戴天。
“林烨,打听到那个神射手的来历了吗?”
负责情报工作的矮个子男人立马主动请罪,“请将军恕罪,属下派人多方探听,只知那个神射手名叫苏锦楼,是举人出身,不知何故受凉王嫡子赏识,将其举荐给凉王,让他出任先锋军教头一职。”
“举人?”呼邪律疑惑不解,“据我所知,举人好像是大庆科举取士中乡试录取者的称谓吧,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呼邪皓早就觊觎大庆,在攻打大庆之前仔细了解了大庆的各种选官制度以及民俗风情,上行下效,呼邪律备受呼邪皓的亲睐与信任,自然也跟着一起了解了庆朝的相关事宜。
“举人确实是乡试录取者的称谓,这苏锦楼是被凉王直接调到先锋军中的,以往从未有过领兵打仗的经历,属下想要探查他的本事,根本无从下手。”
“荒谬!”对于林烨的话呼邪律一个字都不信,“明明是你自己疏忽大意,没有调查到苏锦楼的背景,却还在本帅面前巧言狡辩,真是罪不可恕!”
从未领过兵打过仗?真是可笑!若是从未有过领兵出战的经历,胡珉能将首战交给苏锦楼?胡珉此人足智多谋,骁勇善战,除非他被别人下蛊了,不然不可能做出让一个新兵蛋子率军出战的糊涂事,唯一的解释就是胡珉深知苏锦楼的底细,让其出战必定有必胜的把握。
这苏锦楼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庆朝的文人不都是油头粉面,走一步喘三次,连他们白荻的女人都打不过的弱鸡吗?难不成文人的身份只是苏锦楼表面的掩饰,实际上他是凉王私底下秘密培训的特殊军种?
是了!如此一来,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庆朝的藩王果真是老奸巨猾之辈,竟然玩阴的!也不知庆朝中像苏锦楼这样的假文人有多少,待此次回到王廷,必定要把这些情报告诉王兄。
“传令下去,全军进攻,今天定要把怀余拿下。”
战场上,号角声呜呜响起,鼓声如骤雨狂风般汹涌密集,随着呼邪律一声令下,所有白荻士兵齐齐呐喊一起向怀余冲去,原以为这一次又会遭受庆军的殊死抵抗,不曾想城墙上人头涌动,守卫在上面的庆军迅速撤了下来,不过片刻,怀余城门大开,胡珉与苏锦楼骑着战马呼啸而出。
两军相遇,人喊马嘶,胡珉一马当先,手执□□,若舞梨花,遍体纷纷,如飘瑞雪,□□所过之处每每就有一个白荻士兵成了他手下亡魂,一旁的苏锦楼也不甘示弱,握紧长刀紧跟其后,挥劈砍杀了四五个人,不到片刻,脸上身上染上了斑斑血迹。
有了将军与教头的身先士卒,身后的庆军大受鼓舞,皆一勇无前与敌军战成一团。
胡珉与苏锦楼不约而同地向敌军左翼杀去,纵观整个白荻大军,唯有左翼防守最弱,左翼先锋军缺少主将,士兵之间配合生疏,以此作为突围之处最是合适。
不突围就会死,庆军斩断后路背水一战,个个奋勇争先,无不以一当十拼死战斗,即便身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亦或是在敌人身上多留一两处伤痕,白荻士兵被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打懵了,瞬间便漏了怯,怯战情绪一旦出现形势顿时向一面倒去。
庆军杀的兴起,激起了自身的血气,他们越战越勇,跟随着胡珉与苏锦楼二人一往直前,眼看就要突围,此时,呼邪律亲自率领主力军追了上来,主帅一到,如定海神针般稳定了众人的军心,白荻士兵重振士气,渐渐将局势掰了回来。
前有拼死阻拦的左翼士兵,后有呼邪律亲率大军紧追不舍,庆军一下子陷入进退两难之地,再这样下去一旦被敌军合围,他们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死于敌军的屠刀之下。
苏锦楼当机立断,调转马头冲向主力军方向,刀锋如冰,战马长鸣,所过之处无一人敢挡,呼邪律亲眼见识过苏锦楼的身手,哪敢和他搏近身战,立马下令让底下士兵上前拦截,自己则退到士兵的后面。
白荻士兵用盾牌掩护身后的强弩手,打算直接将苏锦楼射死,然而苏锦楼快如疾风,白荻士兵将将射出第一波箭矢他便冲过了射程来到了盾牌前面,他脸颊带伤,眼神凶悍无畏,仿佛没有看见面前这一排严实的防守。
长刀狠拍马臀,战马嘶鸣狠狠冲向前排士兵,苏锦楼翻身而起,如大鹏展翅疾冲而下,长刀一劈,一颗人头冲天飞起,不待人头落地,苏锦楼矮身一扫,长刀滑过敌人下盘,四五个白荻士兵顿时丧失战斗能力。
此时战马扬蹄冲到眼前,苏锦楼眼疾手快飞身上马,生生的在这堵截的敌军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他马不停蹄,携雷霆万钧之势,左冲右撞,俯身拼杀,将主力军的阵形冲击的凌乱不堪,气势恢宏的白荻大军顿时成了一盘散沙,不成气候。
苏锦楼见好就收,他将主力军的强弩手杀了七八成,见呼邪律远远的躲在士兵后方,心知擒王无望便立即骑马回程,回程途中无一人阻拦,竟让他轻而易举的回到了大庆军中。
经过一番浴血奋战,庆军仅余六百多人,且余下的这些士兵身上无一不带着大大小小的伤,面对多于己方近十倍的兵力,本应绝望无措的他们眼神却越发明亮,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
士兵们看着前方苏锦楼英勇杀敌的矫健身影,心里好像填满了无尽的力量,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们,只要有苏教头在,他们必定会成功突围。
胡珉来不及梳理自己凌乱的思绪,他趁着白荻主力军懈怠之际带领众人将前方阻拦他们的敌人屠杀殆尽,又一鼓作气把想要围上来的士兵杀了个七七八八,眼看就要逃出生天,余光却瞥见呼邪律身边的一个将士正拉着一张巨型大弓,弓已拉满,弓上箭矢蓄势待发,对准的正是不远处正在杀敌的苏锦楼。
“苏教头,小心!”胡珉条件反射性的高呼一声,不待细想,身体快于思维,驾马飞奔至苏锦楼身旁,□□一挡,射向苏锦楼的冷箭坠落一旁。
胡珉怔然的看着被他打落在地的箭矢,明明自己是想置苏锦楼于死地的,明明刚才是一个杀死对方的绝妙机会,只要自己假装没看见那支箭,苏锦楼就会命丧箭下,怎么如今偏偏……
“铛!”苏锦楼反手一挥,为胡珉挡下了袭向他的长矛,“胡珉,你他娘的竟敢发呆!卧槽!嫌命太长了吗!”
胡珉愣愣的盯着眼前这张对自己怒目而视的脸,对方明显气得不轻,不然也不会以下犯上直接叫自己的名字,瞧瞧!这脸红的充血,眼睛瞪的老大,还有这破锣嗓子,吼得都快嘶哑了。
慢慢的,胡珉露出了微笑,这微笑似是自嘲,又似是放下了什么包袱。
苏锦楼眼睛瞪得更大了,操!这老小子脑子进水了吗?
笑!笑!笑!笑个捶捶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都到了逃命的时候了还笑成一朵喇叭花,这绝对是病的不轻。
明明自大军出征的那一天起就每天给自己挖坑使绊子,还想借机把自己给军法处置了,刚才那么好的借刀杀人的绝佳时机,这老小子偏偏脑抽跑过来帮他挡箭。
谁要这人假好心了,他的精神力一直锁定在整个战场上,呼邪律压根暗算不了他,即便没有刚才那一挡,他也能自己躲开那支冷箭。
不过,有人帮助自己,这种感觉,似乎还不赖……
“苏教头,随我一起冲出去!”胡珉眼神亮如星辰,身上爆发出惊人的战意,“将士们,我们一起冲出去。”
“是!”
庆军气势高涨,眨眼间就冲出了白荻大军的包围,他们一路飞奔径直往罗山逃去,中间不敢有丝毫停顿,只要逃到罗山,他们就能抵挡住白荻士兵。
罗山不是山,而是一个两头宽中间窄好似葫芦形状的坝子,其地处险冲,路当孔道,万山磅礴,一岭横担,素有锁钥之称。
大道为关,小道为口,罗山傍山就险,气势雄伟,形成了倚防的陉,所谓有陉必出紫红袍,罗山后面就是环境灵秀的乌睢山,里面资源丰富,完全不需担心粮食问题,只要到了罗山,就能借助地势将白荻士兵挡在关外,还能切断白荻的供给,一举两得。
“苏教头,罗山上必有白荻士兵把守,到时肯定又是一场恶战。”
苏锦楼大笑出声,“哈哈,我苏锦楼既然投身军旅,就不会惧怕打仗,罗山乃是我大庆的疆土,若是白荻人不识好歹非要占据此地,我们就杀尽那些侵犯大庆国土的强盗。”
“好!”胡珉赞赏道,“我们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胡珉中途放弃原本的谋算,一身轻松,直到此时,才真正有了儒将的神采。
不论是太子还是凉王,都是大庆王朝的一员,他们之间的皇位争夺属于王朝内部矛盾,如今白荻来犯,最要紧的是将外敌击退,而不是再继续搞内斗。
就好似兄弟两人争夺家产,他们再怎么撕扯,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未来不论是谁登上皇位,大庆始终都是姓周,与白荻这个外来者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锦楼浑身是胆,乃是一名虎将,值此外敌入侵之际,大庆需要苏锦楼,如此一个战无不胜勇冠三军的悍将若是死于夺嫡阴谋之下,实在是大庆的损失。
胡珉轻叹一声,也不知等大人得知此事后是否会怪罪于自己,若苏锦楼真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文人,杀了也就杀了,可此子有勇有谋骁勇善战,自己实在不忍心将其杀死。
况且这人夺回袍泽遗体,撤退之时还能为百姓与伤兵着想,足智多谋又不失仁义,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将后背交托于他,这样一个优秀的将帅之才,不该卷入阴谋诡计之中,战场才是他的归处。
唉!等到击退白荻,他与苏锦楼迟早要有一战,好不容易遇到个让自己折服的人,却不能与之对酒当歌,痛快畅饮,实属人生憾事。
怪只怪,他们二人各为其主,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