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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寒烟洗了手,和传话的衙差骑快马至案发现场,就在踏云巷最东往西拐的小巷子里,这小巷子弯弯曲曲,幽深窄长,只容得下两人并肩走路。
往小巷子里走大概百步的距离,就看见了一具横躺在地上盖竹席的尸体,只露一双脚。雨还没停,浇打在竹席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血水顺着竹席贴地的边沿不停地流淌出来,殷红了整条路。而在身体旁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件被扯坏的蓑衣堆在地上,赵寒烟特别观察了下,缝隙里并没有血迹残留。
公孙策和展昭正撑伞站在身体旁边,互相嘀咕什么。这时候带赵寒烟身边的衙差喊人来了,俩人就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赵寒烟跳下马,她穿着一身蓑衣,大迈步行至二人面前,“先生找我有事?”
“死者孙桥,你可认识?”公孙策问。
“不认识,但打过照面,大约半个时辰之前在普旺茶楼。”赵寒烟如实回道。
公孙策转头,看着那边撑伞的张凌。
张凌白着脸指着赵寒烟:“孙桥当时就是为了追你!就是你,是你杀了孙桥!”
“你是?”赵寒烟眼生地打量张凌。
张凌一怔,复而脸气得更白了,“少装不认识我,满开封府的人谁不知道我叫张凌,张贵妃的亲弟弟!”
“你是张贵妃的弟弟?”赵寒烟仔细打量张凌的相貌,眉眼真有点和张贵妃相像。
小厨子这一反问,很自然地表露出他是真不认识自己,令张凌心中十分闷堵。他把对方当敌人对付,而且还很上心地盯着对方琢磨了好几日,结果人家至始至终根本就不记得他是谁。博弈还没开始,他就已经输了,输在被人无视。
“你去普旺茶楼买点心后,孙桥追你出去,之后你可见到过孙桥?”展昭问。
“没见过,不过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追我?”赵寒烟扭头用很是疑惑地眼神看向张凌。
张凌脸色由白转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展昭意料到其中的不对,既然赵寒烟和张凌、孙桥并不熟,孙桥在普旺茶楼看到赵寒时为何追了出去?张凌而今这副支吾心虚的模样,似乎也另有隐情,其中必有异状。展昭早前听到有人说张凌私下里在衙差们之中作威作福,但因后来他曾亲眼见张凌和其同僚一团和乐,就再没多想过。而今看来,那传言或许是真。
“说!”展昭性子素来谦和有礼,此时却言语咄咄,若柳长眉下一双眼犀利如剑,生生割人。
“是……是孙桥想替我教训一下赵寒,我想拦着却没拦住,他就跑了出去,却没想到他竟落得这下场,死得这般惨。”张凌后悔不已,嗓音里带着哭腔。开封府除了包大人,他最怕的便是南侠展昭。这二位可从不会因为他的身份高而折腰,只要他犯了错,绝不会给他半点面子的。
不过好在他机灵,晓得说话的技巧,这会儿该是能混过去了。正在张凌悄悄松口气时候,就听见赵寒烟用她不紧不慢的语调问了一句。
“他为何想替你教训我?你对他说过什么?”
展昭更刺人的目光立刻朝张凌射了过去。
张凌的脸这下由红转紫了,张了张嘴,思虑半晌后才磕磕巴巴道:“可能是上次赵寒去送证物的时候对我不敬,被孙桥看见了,为我抱不平吧。”
都这种时候了,竟还在为自己开脱!展昭厌恶地瞟一眼张凌,已经懒得说他第二句。小厨子什么人,这些天相处下来大家都很清楚,一向随和不多事,只钟爱做饭的。若非张凌惹了赵寒,赵寒绝不可能对他挑衅什么。再者张凌一直张口闭口自恃张贵妃亲弟弟的身份,怕是端架子了。
“别忘了你父亲当初如何作保,给你求来的这六品校尉的官职。包大人这里从不容任何身份的人有特例。”公孙策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终忍不住开口‘提醒’张凌。
公孙先生平时最为随和,不怎么说人,但一开口训人就狠历打击。张凌讪讪低头不敢再吭声了。他们张家本就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他大姐之所以能入选当得贵妃,全凭自身的美貌和聪慧。而且大姐成贵妃后,便一再嘱咐家中人不能拿她的名号作威作福,更不能凭她身份妄图求什么高官厚禄,最怕‘优昙钵花,时一现耳’的结果。
张凌想争气,便作誓要脚踏实地,一步步他是做大官给她大姐瞧,遂才来了铁面无私盛名在外的包大人的麾下。而今他才在开封府留了半年,闹出这样的事,回头被包大人告知他父亲或大姐,他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张凌吓得腿软了,忙带着哭腔给公孙策和展昭赔罪,“都怪我心眼小,是我不对。”
“你赔错了人。”展昭对张凌这种表现仍不满意,怎么只对他和公孙先生赔罪,反把本最该道歉的人落下了,老臭毛病还是没改。
张凌这才窘迫地对赵寒烟行礼,“抱歉,之前是我冒犯了。”
“没关系。”赵寒烟立刻回了句,也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根本就没把张凌针对她的事挂在心上。
张凌再一次感觉自己被无视了,明明自己比小厨子年龄大一岁,但对方的表现就像是把他看成不懂事的孩子玩闹般,根本没当回事。这种感觉令他更觉得受辱和惭愧。
赵寒烟:“不过我劝你还是乖点好,张贵妃有今天的地位不容易。”
“你——”张凌正要恼火,被公孙策和展昭双双瞪了一眼,老实地垂眸不敢再开口了。
“说案子吧,我出了普旺茶楼之后,就去茶楼后街给小女孩送点心了,没见过孙桥。而且我看这孙桥的死法跟前两桩案子一样,怎可能出自我之手。”赵寒烟直接无视张凌,对公孙策和展昭道。
二人同时点头。
“虽然雨水毁了现场挣扎的痕迹,但从那件被撤掉的蓑衣来看,这次凶手没能对孙桥精准地一刀毙命。”
“确实如此,腹部中了一刀,然后是脖颈。”公孙策蹲下身来,揭开竹席,晾出孙桥的尸体给赵寒烟看,“指甲处有小伤口,该是孙桥撕扯凶手蓑衣时造成。”
赵寒烟的目光在尸体上逡巡,“挎刀还在腰间,凶手突然袭击,来不及出刀。”
公孙策点头。
展昭则紧盯着赵寒烟,等待她从现场中看到什么新的发现,一如当初第二件杀人案时所言的那番言论。
“凶手和孙桥认识,极可能和每一位受害者都认识,或许可从这点查起。”赵寒烟道。
“还请具体解释一下。”展昭道。
“孙桥之前追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教训我,他该是做好了欺负人的准备,而且他是衙差,今天巡街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寻找蓑衣凶徒,本就有比普通人更高的警惕。在这种情况下,若是陌生人和他攀谈,且是在这种偏僻的小巷,他绝不可能理会,更不可能半点防备都没有。”赵寒烟接着道。
公孙策和展昭互看了一眼,都很赞同赵寒烟的说法。
“蓑衣被扯坏,凶徒在行凶之时必定身上沾有血迹,我已经派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带人去搜问了。”展昭接着道。
众人随后回到开封府等消息,包大人这时候也从宫中归来,了解了案情。
没多久,王朝和赵龙二人就将一名身穿白衣,袖口处沾血的年轻男子扯进门。男子身量高大,看起来十分强壮。
“找到了一位目击证人,指认他逃跑的方向,属下们随即就在城西的一间小客栈内缉拿。”赵龙回禀道,“此人正是裁缝铺逃跑的伙计王兴安。”
王兴安哆哆嗦嗦地跪地,连连喊冤,“大人,草民真没杀人,草民只是碰巧路过。”
“胡说,你当初偷窃裁缝铺掌柜刘三水的布匹被发现,你在被送去见官半路把人打了人逃跑,而后定是因为记恨刘掌柜才将人杀死。今日孙桥怕是不巧发现你的嫌疑,你便将他杀害,是不是?”赵虎厉声询问道。
“不不不,我没有,我真的只是路过,我连孙桥是谁都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干嘛要杀他。至于刘掌柜,我确实和他闹过,那是他一直克扣我工钱,不得已而为之。我是不喜欢刘掌柜,但我绝不会为了这么点事儿就杀人啊!请包大人明鉴!”王兴安急急地为自己辩白,哐哐地给包拯磕头。
“今天可是打一早就下雨了,你从客栈出来的时候怎没穿蓑衣?”包拯问。
“草民当初跟掌柜的是急忙逃出来的,没准备蓑衣,住客栈的钱还是跟朋友借的。今天下雨,我听说开封府的人都忙着巡街,就想趁机回裁缝铺取自己之前藏得那点钱。”王兴安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什么小秘密都不藏了。
包拯再问钱放在何处,让人去查实,令人暂且将王兴安带下去。
包拯沉吟片刻,随即看向赵寒烟:“你有何想法?”
赵寒烟:“王兴安应该不是凶手,我刚刚就在想,沾血的蓑衣弄点水就能洗干净,凶手却嫌脏不愿意要。若是衣衫上沾了血,他更会脱衣了。但王兴安却把沾血的衣裳好好的穿在了身上。”
“也便是说,凶手杀完孙桥之后,极可能在赤身行走?”展昭立刻反应过来,问道。
赵寒烟点头。
展昭应承,得了包拯允准之后,亲自带赵虎等人去踏云巷周遭问询,看看是否有人案发的时候目击到赤身在雨中行走的人。
赵寒烟则要告辞。
“赵小兄弟请留步。”包拯看了一眼赵寒烟,转即对公孙策道,“公孙先生,烦劳你带人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