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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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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思子心切, 脚下走的飞快,明姝在后头几乎小跑追她。

    还没在天宫寺留多久,就又乘车回家。

    在车上, 明姝紧张的手心冒汗,滑腻腻的一层。哪怕这会和离改嫁平常,但她也希望能遇上一个好人, 能安定下来。

    想起之前银杏说的那些话, 她心脏跳的更加厉害。

    银杏见她满脸紧绷,不由得出言安慰她,“五娘子, 郎君现在要回来了, 应当高兴才是。”

    高兴?的确该高兴的。明姝不由得想起那晚的噩梦, 那个梦境实在是真实, 真实让她不寒而栗。

    现在人回来了,那个梦就彻彻底底离自己远去了。

    刘氏下了令, 赶车的马夫驾车驶的飞快。幸好现在城中的车马还不到最多的时候。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

    刘氏不用侍女过来搀扶, 直接下来,见到明姝下车来,径自走过去攥住她的手, 拉着她一同往里走去。

    手腕上的劲头很大,疼的明姝险些叫疼。她踉踉跄跄跟在刘氏身后, 两人一同进了堂屋。

    堂屋里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慕容渊, 刘氏松开明姝, 环顾堂屋一圈,堂屋里头除了伺候的侍女和家仆之外,竟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阿六敦人呢?”

    慕容渊看向下头站着的人,刘氏这才发现原来庭院里头还站着一个人。那人身着鲜卑短骻圆领袍,头戴圆领鲜卑帽。

    现在鲜卑人作汉人装扮,也只有六镇为了保持战斗力,所以不进行汉化。

    刘氏似乎知道了那人到底从何而来。那人从腰边挂着的布袋子里掏出一只簪子来,让家仆送到慕容渊面前。

    簪子是梨木所制,通体无半点花纹,只是簪子上还带着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那人开口说了几句鲜卑话。而后单腿跪下。

    明姝听不懂那人说的是什么,但只听得身边的刘氏尖叫一声,而后重重晕倒在地。明姝就在她身边,被带的一同扑倒在地,她趴在刘氏身边,“阿家,阿家怎么了阿家?”

    刘氏两眼紧闭,气息微弱,慕容渊拨开她,伸手在她鼻下探了下,“去叫医者来!”

    顿时停滞的众人马上忙碌起来,慕容渊抱起刘氏就往后面跑去。

    医者来了,针药齐下,才让刘氏醒转过来。刘氏一醒来,就放声大哭。慕容渊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明姝站在一旁,刘氏的哭声凄厉。没人和她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刘氏的反应上也不难猜出来。

    慕容渊面容露出些许哀戚,转头和刘氏说了什么。

    刘氏哭的更加嘶声裂肺。

    慕容渊坐了一会,过了好半晌,明姝以为他就这么陪着刘氏这么坐下去的时候,慕容渊抬头直直看向她,“五娘先下去吧。”

    明姝道了声是,退了出去。一出房门,她身形晃了两下,身侧的银杏马上搀扶住她,这才没让她真的跌倒在地上。

    银杏满眼担忧,明姝摇了摇头,回房的这一路上,一言不发。几乎到了房内,她就一头睡倒。

    眼皮沉重,她于几次半睡半醒里,想要睁开眼,但是眼皮犹如千斤重,不管她如何用力,就是睁不开,而后又陷入到沉睡的泥沼里。

    等她终于能睁开双眼的时候,外头已经黑了下来,侍女们把油灯拿进来。

    银杏低头见她终于醒了,喉头哽咽几声,“五娘子。”

    “五娘子若是想哭,就哭吧。”从知道夫君战死到现在,明姝没哭。但哪个新妇不想着自家的夫君能够平安归来?现在年纪轻轻做了寡妇,怎么叫人看的开。

    明姝躺在床榻上,她摇摇头。

    她和这个举行过婚礼的男人甚至一面都没有见过,悲伤是有的,毕竟一个年轻人逝去,而且还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怎么会不悲伤。可是要是撕心裂肺,却远远不到那个程度。

    “五娘子才嫁过来没有多久。这可怎么办。”银杏端来了热水,小心翼翼的给她喂下去。

    久睡之后,嗓子里渴的厉害。水喝进去,缓解了干渴。

    饭食端了上来,她勉强吃了两口之后,就再也没有动。

    她让银杏把面前的饭食都撤掉,自己躺在隐囊上。

    这夜过得焦躁不安,紧接着几天,刺史府里,也是惶恐不安的。上上下下,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

    慕容渊只有这么一个独子,独子战死了,心情恐怕恶劣难当。一时之间,人人小心。

    家仆们拉来白布将上下都装点起来,慕容渊长子已经成年了,而且又已经娶妻,哪怕还没真正圆房,也不能和个孩子夭折那样对待了。

    一时间府上缟素遍地,哭声阵阵。

    明姝也戴了一身的孝,刘氏已经起不来床,慕容渊应付同僚还成,可对于一同前来吊唁的女眷,多少还是要避嫌的。还是让明姝出来应付。

    那些个女眷绝大多数也是鲜卑人,见着娇小玲珑的新妇出来,一时间眼里都有些可怜。

    新妇生的婀娜貌美,体态样貌无一不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才哭过,眼角泛红,明明一张素颜,却生出了格外的妖冶,在白皙娇嫩的面庞上格外我自犹怜。

    这些鲜卑女眷看了,羡慕之余,又交头接耳,说刺史家的儿子也太没福气了,这么娇艳的新妇,还没来得及尝个滋味,就做了死鬼。

    也不知道魂灵回来看到,会不会把肠子都给悔青了。

    明姝听不明白鲜卑话,这东西老早就被朝廷给禁止了,哪怕鲜卑人也必须学说汉话,所以那些鲜卑女眷们嘀嘀咕咕的,落到她耳朵里完全听不懂,不过这不妨碍她猜她们的意思。

    这些人一面说,一面上下打量她,眼里露出的怜悯怎么也骗不了人。

    那目光看的她浑身上下不舒服,明姝抬手擦了两下眼角,粗糙的麻布把眼角擦的红肿,瞧上去双眼似乎已经承受不住这几日来连续的痛哭,马上就要流血泪了。

    明姝借机先告退,让下头的婢女伺候她们,自己到后头去歇口气。

    才到后面,银杏就从侍女手里捧来一瓢水,明姝接了,一口气全都喝了。这一天她就像个陀螺一样不停的转,到了现在才能喝口水,停一停。

    明姝脱了云头履,在坐床上坐下,稍稍歇一歇。

    “五娘子,是不是也该派人回翼州,和郎主娘子说上一声了?”银杏在一旁压低了声量道,“五娘子还这么年轻,不能就这么守在这儿。”

    明姝听了睁眼,“回了翼州,又怎么样?”

    她是小妾生养的,除去上头的嫡出大哥还靠谱之外,其他的兄弟姐妹看她都是横眼看的,连正眼瞧都不瞧一眼。

    回翼州之后,难不成还要继续之前的被人白眼的生活?

    “可回去之后,好歹五娘子还能寻个如意郎君嫁了。在这儿只能守寡。”

    现在世道可不太平,北边鲜卑立国,隔着一条长江,又是汉人立国的梁国。南北征战不休,闹得上下也都是男少女多,女子们找个男子都不容易。可是五娘子生的沉鱼落雁,又有个官家小娘子的出身,说个郎君不成问题。总好过留在这儿,一辈子守寡强。

    寡妇可就太惨了,先不说朝廷看不起寡妇守节,就是自个年老之后,下头也没个一男半女,夫家凭什么来照顾?到时候年老了,爷娘都去了,没人撑腰,那日子就过得坏了。

    说不定被逼入深山老林。

    “五娘子,”银杏急了,“您可别犯傻。”

    “你不懂就闭嘴。”明姝瞪她,见她还要说,手掌在软囊上一拍,银杏委委屈屈低了头。

    明姝又想起了那个梦境,那男人低沉嗓音里的嫂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又不是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守寡怎么了,总好过梦里那样。她仔细想,想要揪出梦境里的蛛丝马迹,自己是怎么和那个男人纠缠上的,却半点都没有头绪。

    守寡就守寡吧,至少还落得个清净。

    她见银杏还要开口,马上闭眼装睡。

    丧礼上闹腾了一天,到了夜间,才寂静下来。

    没了前来吊唁的宾客,刺史府内格外安静。晚间刮起了冷风,把外头挂着的招魂幡吹得飒飒作响。

    慕容渊让人把新妇给叫来。

    这个才进门三四个月的新妇才十四五岁,瞧在眼里远远还是没长开的稚嫩模样。

    明姝进来,脸低垂着,给慕容渊见礼。

    慕容渊让她在另外一张坐床做了。

    “阿六敦现在你也见着了。”慕容渊一宿之间头发几乎半白,额头的皱纹也深了许多。

    “你现在还年轻,大好年华。我打算给你爷娘去信一封,让你回翼州改嫁。”

    她到门边,把门推开,外头是阴沉沉的天,乌云滚滚,伴随着隆隆雷鸣。她瞥见屋舍对面的那条走廊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步履匆忙,正向这里走来,她合了门,还没走几步,门已经从外面被推开,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

    进来的男人身上还沾染着浓厚的寒风气息,他伸手摘掉了头上的风帽,脱掉身上的斗篷。

    他瞥了一眼年轻女子那单薄的身影开口,“外头风冷,这段时日少出去,免得吃一肚子风。”

    明姝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两眼期盼的望他。也不知是这男人真的没有看到,还是故意吊一吊她的胃口,他没开腔,大步走到火塘面前,火塘里头的火烧的正旺,持起火钳把火稍稍捅开了些,让火烧的更旺些。

    他对她伸出手,“过来。”

    话语简短,却不容有半点拒绝和推诿,明姝轻轻动了动步子,明明很短的几步路,却走了很久。他耐性倒也好,没有出声催促,只是她才走近,他身子一倾,扣住她的手掌,略略施力,就将她拉了过来。

    明姝力气不比他大,他明明随意一拉,但是那个力道却拉得她脚下趔趄,直接落到他怀里。

    她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坚硬阳刚的肌肉线条哪怕隔着厚厚的袍子,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和女人完全不同的健壮身躯,他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橘色的火光映照上她的面庞,越发映衬的她一张脸只有巴掌大小,两眼水光盈盈楚楚动人,那是和鲜卑女子矫健刚硬完全不同的风情。

    他双眼眯了眯,手指揩拭上她的嘴唇。她生的美,连嘴唇都是极其优美雅致的模样,小小的一张,噙在嘴里,怎么也尝不完品不够。

    小小的一点樱唇娇嫩,粗粝的手指揩过,引来一股别样的不适。她稍稍侧过头,樱唇微张,似乎刚要将他的手指含进去,细白的牙齿,引起他肩上一阵微痒。这张口狠狠咬在肩上是不疼的,不但不疼,甚至升起一股钻心挠肺的痒。

    他反手将她按在腿上,倾身压在她纤细的身躯上,和他的刚硬不同,身下的女人身子软成了几乎一汪春水,柔若无骨,几乎叫他溺死在她身上。

    男人炽热的体温没有半点阻隔传了过来,紧贴的肌肤潮暖。她开口想要把心底的事问出来,才刚刚开口,他就吻了上来。湿滑的舌头堵住了她的嘴,纠缠着她,叫她不得安生。衣裳滑落,衣襟里隐秘浮动的香味没了遮挡,在融融火光下越发肆意。

    他在外头横行霸道,这作风到了床上,也没有半点改变。想要什么,从来不问,直接就来拿,毫无顾忌的索取,不顾忌什么。

    指甲抠入男人的肌肤,她惊喘连连。

    冰冷的天,她却没有感受到半点凉意。光影起伏,迤逦成光怪陆离的线条。

    暴风疾雨一样的激情退散去。他一手撑在她的头侧,持起她的一缕黑发,激缠中,发簪落到了榻下头,他垂首在她耳边道,“活动了许久,砍头是不用了,不过流放到五原郡恐怕是少不了。”

    明姝眼里亮出些许光芒。

    “掉脑袋的罪,最后给弄了个流放五原郡的惩罚,命保下来了。”他有心讨她喜欢,专门捡自己的功劳说,“若不是你嫁了,恐怕也要跟着受这顿连累。”他低下头,缱绻无比的蹭着她的发顶,“要是依了你之前的话,放你回翼州,我就要到宫里捞你了。”

    她娘家人不知死活,偏偏上了京兆王的贼船,造反这事,向来成王败寇,既然朝廷平定了叛乱,那么接下来就是清理乱党了。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很不错了。别的不能再强求。

    嫣红的面庞抬了抬,嗓子里嗯了声,两条手臂熟练又迟疑的环上他的脖颈,在他滚烫的面庞上啄了下,表示自己的感激。

    他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么一个吻,低头下来,明姝撒开了手,整个身子躺在下面的虎皮褥子上,半是嘟囔半是撒娇,“累了。”

    的确累了,他攻伐起来,她也有些受不住。

    他起身把她抱进去,叫人送热水,洗漱好了,并排躺在一块,他伸手往身侧一摸就是温热的躯体,两个人这样,倒真像平常夫妻似得。

    脑子里头冒出来的想法叫他一乐。而身边的人拉了被子,把她自个遮的严严实实。这会虽然还没到隆冬,但天黑的早。这会外头早就黑布隆冬的了。

    她一直睡到了第二日,府里依然是和平常一样。突然外头起了些人声,她自从守寡之后,就搬到了府邸最僻静的地方,倒也不是喜欢安静,而是心里有鬼,有点动静就容易心里不踏实。

    下人只当她喜好安静,平日里不管做什么,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来,那边声响大的院子里头都听到了。

    她披衣下来,听了下,外头是女人高声尖利的骂声,可很快有另外一波声音压了过去,很快就把年轻女人的尖利叫骂给压的体无完肤。

    明姝皱了皱眉头,心下猜测到方才在外头叫骂的女人是谁了。她一声不吭的伸手把衣襟拉过,侍女们鱼贯而入伺候她洗漱穿戴。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男人迈着带风的步子大步走进来,他坐下来,满面煞气。

    他不是文弱文士,曾经带兵过北上抵御外敌,虽然人年轻,但手里沾染的鲜血不计其数。那张俊美的面庞上,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那股丝毫不遮掩的杀伐之气,逼得她不由得退后几步。伸手捂住胸口,有些不敢上前。

    那男人听到她足音,抬起头,对她伸手,“别怕。”

    说得轻松,一身杀气坐那儿,光是不说话就能吓死人了,还叫她别怕。

    她腹诽,可还是走了过去。

    “我退亲了。”男人简简单单,说得平常,似乎和她议论待会要吃什么一样随意。

    明姝一惊,“退婚了?”

    男人低头,嗯了声,“早些退了早好,免得到时候过不下去,天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强。”

    这婚事是婆母还在世的时候,给他定下来的亲事。对方也是将门出生的女儿,算是强强联合,现在他一句话就不娶了?

    “那你也不怕那家小娘子爷娘不善罢甘休”她缓缓坐在他身侧。

    他嗤笑,“婚嫁这回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我不愿意娶,难道他们还能把自家女儿送到我房里。”

    他话语说的粗鄙,回头目光炯炯,口吻软了下来,“我娶你。”

    她面上顿时滞住,缓了一息,她才咬着牙根开口,“府君,我是你寡嫂。”

    他没有半点羞愧之色,反而更加理直气壮,横行霸道,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嘴角挑起个笑,“我当然知道。”他垂下头在她耳边缓缓吹了口气,“嫂嫂。”

    那口气吹拂在耳郭上,正好中她最敏感的地方,麻痒从被吹拂的地方生起,而后如同电流一下迅速窜遍四肢末梢。

    “嫂嫂怕甚么呢。”他笑的温煦。

    他是真不在乎什么寡嫂和小叔子,喜欢了夺过来,才是他的作风。至于其他,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列。

    “嫂嫂想甚么呢?”他特意把嫂嫂两字咬重了音,像是嘲讽,又似是戏谑。

    她早就知道他不在乎,鲜卑旧俗里,原本就有父死妻后母,兄死娶寡嫂。只是汉化推广之后,这个旧俗也一块被叫停。他如此行事,也不怕有人在洛阳弹劾他。

    他看出她此刻心中所想,靠近了,嘴唇擦在她脸颊上,“嫂嫂,咱们和夫妻还有甚么区别?我若是有事,嫂嫂也不能幸免。”

    他说罢,她挣扎起来,想要摆脱他。这个人简直就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