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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夷光与李氏回到许府时,已是酉时,天已擦黑了。母女两个先去了松鹤居见许老太太,行过礼后,李氏大略说了一下上香的情况:“来回的路上都很顺利,去到灵隐寺后,是坐的滑竿上山,给菩萨上了香焚了纸后,除了老太太给的二百两,我自己还添了二
十两的香油钱,待吃过斋饭,还去给敏敏求了一道平安符,只是回来的途中,想着大家今日都辛苦了,便就近找了间茶楼,赏了茶点给他们吃,所以才回来得有些个迟了,还请老太太见谅。”
许老太太点点头:“我方才还担心,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回来,灵隐寺也不远,原来是路上歇了会儿脚,人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回去梳洗一番,用了膳就早些歇下吧,有什么话明儿再说也不迟。”心里则纳罕着,怎么今儿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也变大方了,竟舍得添了二十两的香油钱,那可是她一个月的月钱,送去碾伯所,怎么也够她母兄们过两个月了,这也还罢了,是为了她唯一的女儿,还算情有
可原。
可她竟然还舍得进茶楼,赏下人们茶点吃了,今儿的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儿出来的?
然转念一想,便微勾唇角哂笑起来,她如今手上可比以前宽裕多了,以她一贯的假清高来看,定会觉得那些银子虽在她手上,却不是她自己的,既不是她自己的银子,花起来当然便不会手软了。
许夷光自不知道许老太太是怎么想李氏的,便是知道,如今也不会在意了,很快祖母与所有人,便都会知道她们母女的决心了!
她随李氏回了李氏的院子后,各自梳洗一番,换了家常衣裳,便坐下用起晚膳来。
一时膳毕,李氏便催着许夷光回房休息去:“敏敏,今儿累了一整日,你身体又还未彻底复原,且回房先睡下吧,娘有几句话要与吴妈妈说,等说完了,便过去陪你。”
虽说为女儿求的签是上上签,却也没有什么都不做,只在家里等着天上掉馅儿饼的道理,所以李氏打算与吴妈妈商量一下,自己要做点儿什么,才能帮到许夷光与傅御。
李氏并不是不知道规矩礼仪,可她最看重的,还是傅御为了女儿,连命都可以毫不犹豫的不要的决心,他的家世才干反倒是次要的,所以为了女儿,她决定不规矩一次了。
不想许夷光却笑道:“娘,我还不困,您和吴妈妈要说什么啊,难道我不能听吗,干嘛非要先撵我走。”李氏笑嗔道:“谁要撵你走了,这不是怕你累吗,你既要留下,就也听听吧。我是想与你吴妈妈说下个月打发人送东西去碾伯所的事,咱们这次既宽裕些了,我就想着,想着……多给你外祖母和舅舅们送二
百两银子,再就是,给他们一人做一身冬衣送去,反正布料和皮毛都是现成的,只需要出点工价就可以了,你怎么说?”说完见许夷光好一会儿都不说话,心里一紧,忙又道:“我知道那些银子都是你费尽心思,还冒了风险才赚来的,本该给你留着,连同那些个镇国公府和新安王府送来的所有东西,都该给你留着,将来出门
子时……也好更风光一些,就这已是娘对不起你了,但凡宽裕点儿的人家,哪家女儿的东西,不是从小,甚至从出生起,就开始攒起来了呢?”
“远的不说,就说我自己,原本也是……结果到了你这里,我一直亏欠你,什么都没给你攒下也就罢了,谁知道如今还要克扣你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娘真是,都没脸见你了……”
李氏说着,不自觉红了眼圈。想到自己小时候的金尊玉贵,再想到女儿如今的情形,心里比之下午她乍然得知了女儿把自己多年攒的银子都拿了出去入汪思邈的股,就为了能在最短时间内钱生钱,达成自己不再食许家嗟来之食的愿望
时,又添了几分心疼与愧疚。
她好歹还享过十二年的福,好歹还曾经甜过,女儿呢,因为摊上了自己这样一个娘,竟比自己还远不如了!
可她又怎么可能不管自己的母兄,不管自己的亲人们,这么多年来,她都是他们唯一仅剩的依靠,如果她都不管他们了,还有谁会管他们?
许夷光见李氏哭了,才反应过来她铁定是误会自己方才的沉默是不高兴她想多给外祖母和舅舅们送银子、送东西了,可她怎么可能为了这些事不高兴,她如果要不高兴,也不会一心想赚银子来帮娘了。她方才是在想傅御的话,如果外祖父真是被冤枉的,如果外祖父真能平反,旁的不说,至少外祖母与舅舅们以后的日子,都会好过许多,娘也能与亲人们团聚了,那可是娘梦寐以求的事,也是自己之前虽
然一直在想,却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如果有了傅御的帮忙,一切也许就不一样了……许夷光因忙道:“娘,您说什么呢,您几时亏欠过我了,您给我的,是再多银子再多东西也换不来的好吗?再说我赚银子的初衷,本就是为了让外祖母和舅舅们日子好过一点,所以您要送多少银子多少东西
去碾伯所,只管送,千万别想那些个有的没的……”见李氏仍满脸的愧色,似是不信自己的话,忙又摆手:“娘,真的,我真的没有不高兴,我方才沉默,只是在想,当年外祖父本来正如日中天,到底做了怎样的大错事,才会触怒皇上,让皇上对一个已是位
极人臣的老臣那般不留余地,直接便是抄家流放?”“这些年据我听来,外祖父的所谓罪名也一直都不具体,不管他是贪墨也好,舞弊也好,好歹有个具体的罪名吧,外祖父却没有,娘难道就不觉得蹊跷吗?所以我就想着,若外祖父的罪名只是莫须有的,我
们是不是可以设法为他老人家平反呢?”
“为你外祖父平反?”李氏睁大了眼睛,随即怏怏的摇头:“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先帝时候的事,纵你外祖父的罪名真是莫须有的,要为他平反又谈何容易,还是别异想天开了。”话音刚落,许夷光已接道:“怎么会是异想天开呢,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娘难道就不想让外祖父沉冤得雪,恢复名誉,不想让外祖母和舅舅们离开碾伯所那个鬼地方,不想一家人团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