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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后, 又下了几场大雪。瑞雪庆丰年, 村里人见着这雪,都不嫌不方便的,就等待白雪消融后被滋养的大地。
这时苗远与闽春定亲的事,也差不多在村里传开。
不少人好奇去找苗觉家的人问, 不都说苗远肯定不会娶哥儿的么?怎又改了?
苗觉家的不管是英婶子还是林雪,只能僵笑。解释是老爷子见闽春性情好,又守规矩, 亲上加亲以外也是报的以前恩情了, 这才这么考虑的。
那王主簿的女儿, 怎办啊?先前不都相看了?
林雪脸色更僵, 只得道,前途与报恩,老爷子最后选了后者。那是当然的。
话说的可真漂亮,既然如此,那当初就别去相看么, 这闽春又不是最近才住到他家的,报不报恩, 不老早知道了?嗨, 怕是主簿家看不上远子, 这才转头了吧。
这么个说法,听的林雪着恼以外, 就更不满意闽春了。
毕竟哥儿天生不好生养, 闽春甚至连嫁妆都凑不出, 两张嘴还吃她家的了,怎么就能配的上远子了!!还有泄漏方子那出,她多少受苗锻儿的话影响,心底也很是怀疑。但能怎么办,家里一切都是老爷子说了算!她这个婆婆,只能等人进门,好好搓磨管束了。
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其实也是苗觉与苗远只顾自己面子,不让旁人知道闽春功劳。先前豆腐花用了古书的藉口,就得继续瞒下去。后来的皮蛋,是直接把方子给的大河酒楼,算是半赔半送,息事宁人。苗觉总觉丢脸,就没与家里人说上太多。于是闽春在苗家的其他人眼里,就成了攀附富贵的奸滑哥儿了。
这等处境,闽春当然知道。可只要他能继续拿方子赚钱,这一家表面规矩、骨子里都贪财的乡下人,还怕拿捏不到手心了。
不过说到皮蛋,大河酒楼推出后,倒是真卖出了一波尝鲜人气。
然而掉下的单价是怎么都难以提上来。纵使有新鲜吃食,也难以让酒楼跃回高级路线,加上这皮蛋也很看个人口味的,觉得好吃的就好吃,不好吃的一口都吃不进,不如豆腐花普及,一阵新鲜火红后,又渐渐退去热度。
之后时序进入二月。距离苗禾要生虽还有一个月,家里一切都打点好了。
哥儿生产因为是剖腹,所以接生的不是稳婆,都是动刀的大夫。这时代或许有哥儿这个设定,所以手术麻沸的技术比苗禾印象中的古代有长足进步。大夫则是找了林叔。林叔医术也好,住的更近,可随叫随到,是更好的选择。
不过在此之前,苗禾还得出一趟门。他自己是觉得无所谓啦,可杨大郎一连几天都有些神经紧绷。毕竟出的这趟门,不能省,就是杨大郎母亲的头年忌日。因为是头年,习俗上杨大郎跟他另一半都不能缺席。
而坟头在半山上,要祭拜,得走一段山路。这山路也算平坦,杨大郎的阿娘葬在村东南的坟山,这区算墓地集中地。每年扫墓的村人早踩出一条路,加上雪已停,没有积雪,路况是可以的。就是地点离村里比较远而已。
苗禾抱着肚子气定神闲,“哪用这么紧张,村里哥儿婶子生产前几天不都还下田的。再说,你不都拉着我,力气这么大,就算我摔了你一把都可以把我扯起的。”
杨大郎一听苗禾说摔,面色登时难看。“别胡说。”
苗禾赶紧安抚,“好好,不胡说。反正那天我绝对听话,你说什么就什么,你要抱着我走整路我都没意见。”
能这样,杨大郎也想。可山路这样走,只会更危险。
就在杨大郎忧心忡忡的情绪下,两人备上祭拜的鲜果贡品跟金纸,让杨大钏驾的车,与杨二婶一同来到山脚下。还没上山以前,就见远处也来了青姨跟苗强。他们也是来祭拜的。
几人打了招呼,见杨大郎眉头深锁,也没多聊。一行人便默默上山。
到了坟头前,杨大郎没让苗禾跪,拿了香先跪地跟他阿娘告罪,然后让苗禾拿了香拜拜便罢。之后依习俗行了添茶烧金纸那些,最后的环节便是把坟头上的杂草清一清,扫墓也就算完了。
杨大郎自是拿了刀去割草,苗强是在场的唯二的汉子,这时也拿刀上了。只是见杨大郎没割几下,就回头瞧瞧待在另一头的苗禾。苗强心头又不舒服。
偷听到他阿娘说的批命后,苗强就有股古怪感觉,总觉得大郎应该会应命。
所以他对苗禾又转为不客气,而批命里说的缺子,该是连子嗣都不会生下,那表示这胎或许另有什么变故。这想法实在过份,苗强也知道,可要是老天真不给,他们这些凡人又如何能反了天命?只要不是他害的,苗强自觉心安理得。
不过见人如此在意,苗强还是不耐。
“人挺好的,不动不弹,能有什么。你别老这般看,小心割了手。”
杨大郎只应了一声。
苗强只得指指更远的杂草,“那边也顺手清了吧。否则不多久肯定又长过来,明年就难清了。”
杨大郎瞧瞧,似乎如此,也就过去清了。
然而草才割了一半,却听苗禾那边出了一声呼叫!!
“哎啊!!”的一声。
杨大郎登时丢了刀冲回去!
苗强却是眼底一亮,就想,来了么!!?
可一到地儿,发现苗禾竟没事,有事的是杨二婶。原来杨二婶被路边窜出的一条蛇给吓到了,虽然苗禾登时就拿上山用的拐杖把蛇赶跑,可这一吓,还是把杨二婶吓的拐了脚。
不一会儿,杨二婶脱了袜的脚踝就又肿又痛!!几乎没法走路。
苗禾担忧地说,“这样的不要强走,免得伤的更重。大郎,要不你先把二婶背下山啊。”
杨大郎一顿,就算知道这是最妥善的法子,可让苗禾脱离视线,他怎么放的下心了?!
青姨一见便知,善体人意地说,“大郎可是担心禾哥儿了,也不用担心。我们就原地等着不动,青姨绝对帮你看着。你这趟下山,再上来接禾哥儿下山,时间都还够。这还是正午而已。”
苗强在旁没有搭话,不过青姨的话杨大郎是信的过的。而再如何担心,也只有先送不良于行、又频频懊恼道歉的二婶下山。所幸杨大钏驾的驴车就在山脚下等着,送人上车,再回来,一来一回确实挺快。
于是也不拖延,杨大郎背起杨二婶就走。
待杨大郎离开后,三人之间有一小段的安静。
半晌后青姨关心道,“禾哥儿,坐久了还是会累吧。有些时候,站站反而比较舒服的。不过你若想站,先跟青姨说,青姨扶你。可别一个人逞强了。”
苗禾正坐着杨大郎事先预备好的凳子。原是怕等割草等的久,这下用来歇息刚刚好。苗禾笑道,“还行,晚上让大郎多揉揉便好。”
青姨点点头,“想我怀强子那会儿,脚也肿。回头你用冬瓜,炖上红枣跟排骨,喝汤应能消消的。但记得,盐可别多放。”
这一说,苗禾似乎都闻到冬瓜排骨的味道,就觉得肚子有些饿。于是从杨大郎留下的箩筐里捞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是一叠的鸡蛋烙饼。
苗禾笑眯眯把盒子递给青姨,“青姨要不要来一点饼,最近我老饿,大郎今天也怕我饿,就烙了许多饼。这时候拿着吃,正好了。”
青姨见人圆圆的脸拿着饼这般说,有些喜感,忍不住笑,“青姨哪能跟个有娃子的抢吃食了。你吃,青姨不饿。”
之后苗禾基于礼貌看向苗强,见人立刻把脑袋转开,苗禾耸耸肩,拿了张烙饼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怕是苗禾吃的一副太过惬意的模样,看的苗强实在不顺眼,突然对青姨问到,“阿娘,你听过一句批命,叫忌妻缺子,孤老终身之命吗?”
苗禾本以为是闲聊,却见青姨脸色都变了,她失声问道,“你、你哪听来的!?”
苗强嘻笑一声,“就听到了呗。我挺好奇,这忌妻缺子到底怎么解释啊?是不是忌有妻,命中无子啊?那要娶了妻又会如何,这妻又真的能有娃子么?会不会,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啊。”
青姨一听,简直心惊胆战!!
她不知道强子从哪里听来,可、可如今会知道这事的,也只有自己啊……
等等!!难道是过年那时……
青姨脸色发白,登时厉声叱道,“都胡说些什么!!阿娘还不知你竟信的这些,你最近是被哪些混子拐去了!!往后都别再跟他们来往!!”
苗强却哈哈一笑,转头对苗禾说,“没想到我阿娘竟也有不说实话的时候,我哪认识什么混子啊,那批命根本就是--”
此时青姨却箭步上前,“啪!!”地一声!重重甩了儿子一巴掌!!
也打掉他下面的话。
苗强登时一愣。青姨气急败坏道,“你再说,再说就别叫我阿娘!!什么话该说不说,这么大了难道不明白吗!?”
苗强抿起嘴,才要开口,可这时,苗禾手上的饼竟就掉了!!
青姨惊跳起来,冲过去扶人!
“禾哥儿,你怎么了!!有哪不舒服!?是肚子痛么!?”
这时的苗禾却已弯下腰,紧抱着肚子额上冒汗!!其实他最近几天肚子就有点抽筋,以往这点小状况也发生过,忍忍就好。方才上山时频率就多了些,才好些了,他以为就是运动过度,哪知道……
有没有这么巧啊啊啊啊!!!
青姨真急了,也不管了其他,转头喊,“强子!快下山去找林叔!!去让林叔先准备好!!”她也没法叫苗强背人,就怕苗强背不动,反而坏事!!
苗强却一脸古怪,“但阿娘,我刚说的都是认真。若大郎的批命如此,你就没想过,这些都是注定?”没瞧,他什么都还没说,他原本也没打算说明的,禾哥儿却自己先不好了。
一听这说法,青姨心都震了震!她,她怎么会教出个这般冷酷又冷漠的儿子!!登时眼眶就红了,“强子,你当真是不想认我这个阿娘么?”
“……好,我去。”
苗强抿抿唇,最后还是听话转身去了。
只不过离开青姨的视线后,他脚步就缓了下来。
没错,他说的都是他认真想的。大郎要是应了命,不是他的错,是注定如此。
所以他走快些、走慢些,又能改变什么?
想想大郎稍后会原路上山,苗强怀着阴暗想法,特意挑了另一条路走。
却不知,苗强走的路正是更短更不好走的路,杨大郎赶着上山自然也选这条!
于是,两人就在路上碰见了。
杨大郎脸色极其难看,“你怎么会在这!?禾哥儿人呢!?”
此时,苗强嘴里还咬着青草,正悠悠闲闲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