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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月色朦胧。
白日里喧哗的安瓮城,在夜里安静下来。
只有苏家,在这一夜,大约是安瓮城里最无法安静的人家。
风,轻轻的吹拂着。
苏家内院一处小院子里面,一间闺房里的床上,一个小小身影在床上辗转。
她已经辗转多时,双眼依旧炯炯有神。
夜,太过安静,房里显得格外的炎热。苏青芷热得睡不了,她的小脸绷紧起来。
她侧脸瞧一瞧那不远处榻位上,那个嘴里说着不放心她,一心一意要陪伴的小丫头常顺。
她如今睡熟得如同小猪一样香甜,只怕在她耳边叫,也惊不醒睡熟的人。
然而苏青芷瞧着她,心里却微微暖了起来。
苏家那么大,她的身边,也只有这个天真不知事的丫头。
朦胧的月光里,苏青芷在床上伸出双手。月色下,八岁孩童的双手,白皙而纤纤。
苏青芷伸手盖住了双眼,她在大兴朝又拾了一回新的人生。
苏青芷略微苦笑了起来,她是宁愿不记得前生的人。
然而她的的确确记得上一世的事情,记得岁月流失里发生过的事。
这种千千万万的人,都难得有一人得遇的奇迹。
对她也不是一种善心的补偿,反而类似嘲讽的提醒。
前一世,苏青芷直到活到最后的时光,方醒悟过来,她对得住身边所有人,独独对不起自已。
她一直觉得她活在幸福的现实里面,然而最后现实告诉她,其实不过是各自的隐瞒和有条件的将就而已
苏青芷轻轻打了自已一个耳光,这是上一世,她欠自已的耳光。
她打得不重,更加象是要拍在心上的耳光一样。
苏青芷苦笑起来,她再活一世,从婴儿起步,原本是再也不想做一个懂事的人。
只是她在稍大之后,便明白,在这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人的朝代里。
她又是活在苏家这般情形的人家,活着,她还是要做一个懂事的女子。
在安瓮城里,提及苏家,大多数的人,都觉得苏家实在是积稫太深的人家。
苏家老大人为史官,他是一个很愿意为民代言的史官。
这些年,苏家老大人的官位一直不曾提升过,然而他依旧遇事直言,在暗地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苏家早几代是经商人家,到苏家老大人这一代,他是家里独子,原本是会继续如此下去。
只是他自小聪颖,因他性情纨绔爽直,苏家老太爷那时候,也只是想着让他好好玩上几年,再收心回来打理家业。
苏家老大人一生所有的改变,都由认识年青的皇上开始。
苏家老大人改了纨绔的行事,他一心一意读圣贤书。
他原本就是聪明人,对学业上心之后,学业更是一帆风顺不同凡响。
苏家老大人一路考试,再到他那一年的科考进士名次排在四十八名。
苏家老太爷只觉得祖宗几辈积得福气,这一朝到了兑现的时候。
苏家老大人在做史官之前,他在翰林院里官风不错,而且是朋友也多。
自从他做了史官之后,他在官场几乎是没有了朋友。
当然听说也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朋友,要不然苏青芷父亲兄弟们岂不是婚娶艰难。
仿佛是苏大老爷兄弟们成亲之后,苏家老大人上书越发的勤奋起来。
此前,他是一年难得出声,现在是月月都有事要上书给皇上。
苏青芷轻轻的叹一声,在这样安静的夜晚里,这声音显得有些大。
然而苏青芷却明白,她只要不放火烧房,这个夜晚里,是不会有人来关注她。
苏青芷是苏家老大人嫡长子苏镇磊的嫡次女,她的上面有兄姐一对,下面有弟妹成双。
她在这个处在中间位置的孩子,在父母面前,因种种原因,实在不是一个讨喜的女儿。
苏青芷初初的时候,还想过许多的事情。
后面她面对现实的时候,觉得在苏家安分是最重要的事情。
因着苏家老大人越年纪越折腾的性子,苏家别的人,最烦家里的人,有样学样跟着他行事。
苏家之前是有些老底子,然而苏家老大人为官多年之后,那些老底子也没有太多了。
如今,在安瓮城里的苏家,在城里的名气是有些大。一般为官的人家,轻易不会亲近苏家人。
这一次,三王爷来过,把苏家各处院子败得景致全无。
苏青芷瞧过自家小院子里面,那满满的断枝,还有花坛里的花,全变成花肥。
她的房里面,瞧着还行,除去歪放了的东西,其实是没有什么损失。
苏家大夫人特意派人过来跟她说:“先别理房里和院子里的东西,吃了晚餐,就早早歇息吧。”
唐氏到底是苏青芷的亲娘,她就是不太喜欢这个女儿,应该关心的地方,她还是会随手关心一二。
苏青芷觉得这样也好,她现在的心态,实在受不起虚伪的关怀。
苏青芷用力的闭了闭眼睛,明天,苏家人还有得忙。
傍晚的时候,苏镇磊兄弟三人相继赶了回来,他们的神色疲惫。
等到他们从各自夫人嘴里,听到三王爷来过的消息之后,各自沉默好一会后,默然点头。
这一夜,苏镇磊兄弟们聚在书房里说话。恰巧,苏家老大人不在家,他们可以说得晚一些再回去安歇。
三位嫡兄弟向四位庶出的兄弟打听白日里的事情,他们各自说了回来后的事情。
兄弟几人交换一下眼神之后,便面面相觑起来。各房的事情汇总出来,都不曾有大的损失。
苏镇磊瞧着弟弟们面上的庆幸神色,他在心里轻叹一声。
他提醒说:“父亲回来之后,只怕还是会上书弹劾三王爷的行事。”
书房里的兄弟们,顿时苦着脸起来。以苏家老大人的性情,这一次的事情,他绝对是会上书弹劾三王爷。
苏镇城很是不理解的跟兄弟们说:“你们说一说,父亲如今这般行事是为了什么?”
苏镇磊黑着脸瞧着他,说:“自然是为了职守,为了忠心,为了公正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