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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大太太柳氏按品大妆,捯饬完就来到女儿的院子听雪轩。
见女儿身着一袭蓝色齐胸襦裙,裙上的荷花纹绣得十分精致,格外贴切她温婉柔美的气质。柳氏看着很是欣慰,一双儿女,是她最大的骄傲。
庄琦生得标致,人人都说庄家几个孙辈的女儿里,就数她最有小姑母当年的风采。
这,得归功于柳氏。
打女儿年幼起,柳氏就存了这么个心思,把庄姝槿当作教科书一般去教导女儿,从兴趣爱好,到言行举止,无不模仿她那个小姑子。
当年的庄姝槿喜爱蓝色,素来只穿蓝色的衣服,她便让女儿从小只穿蓝色;庄姝槿从不喜欢佩戴太多首饰珠宝,她便教女儿如此仿之。
当然,那些夫人小姐们,虽说对庄姝槿厌倦到了极点,但一个个的私下里都有意无意或多或少地模仿她,所以才形成了今天这样的风气和审美标准。
大家闺秀们都以清淡为美,无论是首饰还是衣服,从头到脚再没有人穿鲜艳的衣服,佩戴华丽的珠饰,若有贵女使用了过分鲜艳的东西,就会被骂为艳俗、不登大雅之堂。
是以如今的贵女,个个都是清新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儿昔年第一美人的影子,但都没有庄琦这个本家侄女仿得像。
“我的琦儿,果然是最美的。”柳氏满意地笑道。
母女俩人前拥后簇地来到正院,看见一抹桃红色,登时眼前一亮。
苏清娆穿着一身桃红留仙裙,裙裾曳地,风儿袭来,两袖随风轻轻飘扬,一眼望去像落入凡尘的桃花仙子。
柳氏和庄琦双双愣住了。
庄琦犹记得初次见苏阿九时,她穿着清幽淡雅的粉蓝色,虽然她厌极了她,但又不得不承认粉蓝色最适合她不过了,从此,她便把所有粉蓝色的衣服都给剪了,誓不再穿粉蓝。
她不知多久没有穿过这么鲜艳的颜色站在人前了,因为不符合时下的审美,不符合大家闺秀的气质,穿不得。只是每当看见那些漂亮的料子,庄琦竟是禁不住的心动,但也只敢穿在自己院子里,从不敢穿出去。
却不曾想,苏阿九居然敢穿出来,还……穿得那么好看。
庄琦听见祖母欣然地说:“姑娘家就该多穿些鲜亮的衣服,多好看啊,像朵花儿似的。”
老夫人说着就对庄姝槿说:“不像你,从前只爱穿蓝色,只喜爱清淡素净,亏得阿九不像你。”
“外祖母,这套衣服是娘替我挑选的呢,娘也说女孩子就应该穿得跟花儿一样。”苏清娆笑得比那衣裙上的桃花纹案更娇艳。
庄琦只觉得那笑容比烈日还刺眼。
可笑的是她那个姑母。十多年前小姐们喜欢各色各异的颜色,喜欢奢贵华丽,喜欢珠宝金玉,就她庄姝槿一股清流,走的是清丽静雅的路线。等人们一个个都效仿她的样子,她却说喜欢鲜艳。
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看她们仨人融洽得似一家,庄琦心里极其不适,真想等会儿找借口不去了。但又忍不住想看到苏阿九当众出糗,终究还是去了。
老夫人和庄姝槿母女同坐一辆马车,柳氏母女独坐一辆。两辆豪华马车,超一品侯夫人的仪仗,浩浩汤汤。
前一晚,礼仪嬷嬷已经教过她们母女俩宫中的礼仪,见到太后如何问安、如何回答太后的话等等。
想着马上就要见到大燕最尊贵的女人,庄姝槿不安又紧张,倒是做女儿的一脸淡然,还和外祖母说说笑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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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池是皇宫一处十分壮丽的景色,由于池中莲花开得极盛,故名莲池。冬暖夏凉,景色宜人,每年夏日,历代大燕帝王总会携后妃迁此避暑,也会在此宴请大臣。
莲池内有数百座游廊水榭和殿堂阁楼,太后便是在最清凉视野最阔的沉香阁宴请各府外命妇。
庄家一家人被请进沉香阁的时候,夫人小姐们都已经在席中了。
老夫人为首,庄姝槿母女和柳氏母女分别走在左右两侧,从容地走进去,众人的目光落在那穿着杏黄色曳地长裙的青年美妇和桃红色留仙裙的小姑娘身上。
多少人期待着这一天啊,十多年前的第一才女、第一美人,那个站在顶端受万众瞩目的天仙美人,终于不复存在。现在站在她们面前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据说还守了十年寡的妇人而已,哪里还有昔日的万丈光环。
倒是她身边那个小姑娘……一袭粉衣,鲜嫩娇艳,胜似桃花,格外吸睛,叫人眼前一亮。在一众清素净色里,她像百花园里唯一盛开的那一支,就如同十多年前一身素雅脱俗的庄姝槿站在一众鲜艳似火的贵女群里。
谁也说不出一个俗字……当初,是谁说红色艳俗的?
那小姑娘,一看就是传闻中庄姝槿的女儿,她从她母亲那里继承了无双的容貌,小小年纪就如此,再过一两年,京城就又出一个庄姝槿了。
苏清娆余光注意到众人都在打瞧着她,她谨听外祖母的话,微微垂着首。
“亲家母,许久不见。”一位银发似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首先开了口道。
“亲家母好。”庄老夫人向她微微行了个平礼,苏清娆和母亲连忙跟着行晚辈礼。
柳氏面上挂满了笑容,欠了欠身:“母亲。”她身后的庄琦也盈盈一福:“见过外祖母。”
苏清娆只知外祖家是京城百年望族,直到昨日才知道庄家还不是最显赫的,比它更甚的是柳家,也就是大舅母的娘家。
眼前这位威风堂堂的老妇人,就是柳家的老祖宗,当朝权倾朝野的丞相的夫人,也是当今太后的生身母亲,连皇上都要喊她一声外祖母的。
苏清娆不知道的是,庄家虽然看似显赫,但并没有多少实权,如今老侯爷年迈,许多事都力不从心了,庄家便只有长子在户部当差,官拜三品侍郎,次子尚了公主,终身不得任要职。
所以,有些人才敢如此造次。
“这不是庄妹妹吗,你终于回来了!”好像才刚看见庄姝槿似的,一位年轻貌美的少妇笑吟吟道,十分亲昵地执过庄姝槿的手,后者一脸茫然,并不识得她是谁,但还是抱以礼貌的微笑。
“庄姐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又一位少妇走过来,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苏清娆眨了眨眼,看着那位妇人,她的眼里并没有泪水,还非要用帕子去擦,作出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多年不见,如今我差点认不出妹妹了呢……”有人话里带话,表面上亲如姐妹,实则暗讽庄姝槿容颜不复。
夫人小姐们互相见礼,寒暄一番后,终于落座吃茶赏景。
“看那莲花开得多美啊,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御史丞夫人说道,“姝槿小姐精通诗书,昔日太学一众才子都自愧不如。我等好久不见姝槿小姐作诗了,不如即兴来一句?”
气氛登时就静了。
大家都想看到庄姝槿或羞恼或尴尬无地自容的样子,谁料人家轻轻一笑,不羞不恼,从容淡定地回道:“夫人小姐们应该听说了,我出事后失了记忆,早已不是十二年前的庄姝槿了。”
御史丞夫人扯了扯嘴角,遗憾地说:“那真是太可惜了,想当年,妹妹可是大燕第一才女啊。”
都是讲究礼仪的人家,就算再看对方不爽,面子上也要过得去。庄姝槿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们这些明知人家现状的人若再拿诗书才艺说话,也太失礼太冒犯了。
但是,这怎么能解这些年轻夫人的心头之恨。永平伯夫人笑吟吟地问道:“既然庄小姐回来了,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喝上你和蒋大人的喜酒呢?这杯酒呀,本该十二年前就喝的……”
饶是见惯风云,处事不惊的庄老夫人霎时脸就耷拉了下来,这位永平伯夫人也忒不识趣,当着她的面就敢如此放肆。
只是大家就等着看笑话呢,无论今日她们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都将成为贵族圈后院妇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身为庄家人的柳氏和庄琦面无表情地品茶,好似正在被刁难耻笑的是与她们毫不相干的人。
正当庄老夫人和庄姝槿无措的时候,外面一声高昂的叫声:“太后娘娘驾到,德云大长公主驾到——”
所有人肃然起身,伏地参拜,走进来的两位华服美冠的女人,“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大长公主万安。”
“都平身吧。”说话的是太后。
“太后,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外甥女,苏清娆。”德云大长公主开口便说,目光一一扫过在座的众人,不用想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番话是跟太后说的,也是说给那些外命妇听的。
太后是个年轻秀美的女人,但并不因年纪轻而架不住一国太后的气势,浑然一股天家威严。听公主的话,太后优雅地抬了抬秀眉,目光落在了苏清娆的身上。
大长公主亲昵地牵过苏清娆的手,提高了嗓音:“这清娆二字,还是之珩给取的呢。”
不止太后,夫人小姐们更加不可思议。
“皇叔给取的名,那自然是极好的。”太后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同时,太后也在打量着庄姝槿,“你可是姝槿?”
“回太后,正是贱妇。”庄姝槿恭恭敬敬地福身,肩膀微微地颤粟,心中对这位大燕朝最尊贵的女人无比的敬畏。
若说最想看见十二年后的庄姝槿的人,不是在座的夫人小姐,而是当今太后。
“好了,诸位都入席吧。”太后很满意自己所看到的。那个号称大燕最美的女人啊,终于不复存在了。
太后勾了勾嘴角,雍容地走上了首座。
大长公主自然也在主位上落座,一起来的女儿庄敏却不愿待在这里无聊地听长辈们讲话,便说:“母亲,我想出去玩儿。”
大长公主含笑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去吧,当心些。”
“让各位小姐也一起去玩吧!”庄敏看着那些小辈们坐在那里听长辈们闲聊,也着实同情她们。
“姐姐。”庄敏先挽上苏清娆的手腻着她,带着一丝丝讨好的笑。
“……”苏清娆莫名。
她觉得庄家的女儿都有些奇怪,莫名其妙的就讨厌她针对她,如庄琦庄梨,还有莫名其妙就喜欢她的,如庄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