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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韦元平这回的顾全大局,成功扭转了韦缃事先造成的劣势,太后至少不会迁怒于邵广行事莽撞而引发党争,故而也从谏如流,当真将此事交予不偏不倚绝对会察明真相的窦辅安全权负责,好一番仔细叮嘱:“贺湛这人品性我尚信得过,并非仗势欺人嚣张跋扈之徒,有话说近朱者赤,想来他之好友也绝不会挟私报复草菅人命,此案多数是夏阳令庇其亲朋,怨恨邵广斩杀左大才罗织罪名,正如韦相所言,倘若不察明真相,百姓未免误解,这事交给你我才能放心,记住重要在于让百姓明白朝廷不会庇恶,还有一事,我想不明白邵广才刚进士及第,又是我亲授职官,如何会被夏阳令一直压制,两人之间应无旧怨,想必夏阳令背后有人指使,问得实情后莫要声张,如实禀我便罢。”
原来韦太后在得知此事后便觉蹊跷,其实已然怀疑是毛维在后指使,多半是因邵广与贺湛交好,而贺湛又是韦元平亲信的缘故,太后虽然不甚在意党羽之间争权夺势,反而忌惮群臣一团和气,然而心里却划下一条不能逾越的底线,比如这回察隐令关系重大,倘若毛维当真不顾大局,这便触及了太后的底线。
即便这时不会动手清算毛维,但太后必须要了然于胸,今后才不至于被属下蒙蔽利用。
国政繁多,桩桩件件都不容轻视,太后既然有所决断,很快便将这桩小事暂且放在一旁,然而毛维等了几日,没有等到正常情况下早该签印下发的复折,也是连连冷笑。
元得志如今是尚书省的真正掌权者,夏阳令告折一上,毛维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得知,更不提夏阳令原本就是他的党羽,与告折一同送上还有一封私信,痛呈邵广如何胆大妄为,毛维虽不将区区县尉放在眼里,然而因为一贯狭隘的心胸,尚还记得自己险些被曹刚舞蔽案牵连,而起因就是邵广,既然对方自送把柄上前,毛维哪能不借机报复?
他其实早料到太后身边两个女孩,无论柳十一娘抑或韦缃在目睹这封告折后,都会上呈太后过目,前者是为贺湛知交求情,后者必然会借机打击自己,而他等的就是韦元平受其蛊惑发难,为了包庇邵广而力主严惩夏阳令。
毛维深知太后心思,哪里会当真看重忠良?邵广这回将事情闹得这般张扬,必然会触犯太后心生恼恨,韦元平一旦自请复杂审究此案,便会受太后迁怒而不自知,到时他再质疑韦元平必庇党羽,力谏仍由大理寺丞主审,太后应当会顺水推舟。
大理寺丞是自己人,又有夏阳令在当地一番布置,还能察出第二个结果来?
到时,再遣人闹生民怨沸腾为邵广承情,太后必然会疑心是韦党背后主使,莫说邵广必死无疑,甚至连贺湛都会被受到牵连,如此一来,也算挫损韦元平势力,小小扳回一局,而不用看他因为力荐察隐令有功而春风得意的嘴脸。
毛维计划一定便立即执行,某日面见太后时有意提起夏阳令告折,就等着韦元平与他据理力争,哪知太后只有轻描淡写一句:“此案我已交由窦辅安主使。”
竟然是窦辅安,并非韦党成员?!
这意料之外的结果让毛维懵怔当场,却不敢质疑太后这一决断,那些早有准备痛斥邵广违法的话也被闷塞在喉咙口,犹豫了好一番,才去找谢饶平商量,他是实在想不明白太后这回因何不怒邵广违法妄行,更不在意韦元平恃机内斗,竟然像是当真惜重邵广,要放他一条生路。
谢饶平到底更比毛维了解太后几分,得知此事后连连击案:“你也太过想当然,殊不知夏阳令与邵广闹成这般地步,太后岂能不疑夏阳令背后有人指使打压?那邵广不过落魄世族子弟,纵然与贺湛交好,也不足为惧,何需你堂堂国相楚心积虑施以压制?难不成你还能将韦相一党尽数剪除?事已至此,只能速速遣人告诫夏阳令,不惜一切手段,必需威服他不可将你在后指使一事言明,这事也许还有转寰地步。”
毛维虽然不愤就此放过邵广,但也不敢吊以轻心,于是当真遣一心腹循循告诫,殊不知此人一出长安城门,已然落入贺湛耳目。
又过几日,一封窦辅安所书密信并紧急送至含象殿,太后拆开一阅,勃然大怒:“岂有此理,窦辅安还在安抚百姓询问案情,夏阳令竟然悬梁自尽!死得可真够及时,又死得如此明显,虽是自挂横梁,却被窦辅安一眼看穿是被谋害!”
窦辅安奉懿旨前往夏阳只有少数几人知情,凶手必然就在这几人之内!
毛维,抑或自家兄长?
太后坚持不能容忍被党羽瞒骗,下令窦辅安必须严察凶犯!
凶犯当然不是别人。
十一娘人在上清观,正与贺湛庆祝一切进展顺利。
“毛维一旦摁捺不住急切询问邵郎案,得知韦元平竟然没有揽责主审,而是太后遣窦辅安前往追察时,必然会因为措手不及而疑虑难安,十之八/九会与谢饶平交底商量应对之策,谢饶平对太后颇为了解,哪能猜不到太后已动疑心?只要他交待毛维遣人威胁夏阳令,便会留下蛛丝马迹。”
十一娘以手指击案,俨然成竹在胸:“咱们暗杀夏阳令,却将其伪装成悬梁自尽,仿佛是造成其畏罪自尽假象,然而窦辅安细致狡猾,哪能不察夏阳令并非自尽?而以我猜测,依太后疑心,无论在毛维府抑或谢饶平府应当都有耳目,毛维与谢饶平碰面密商之事瞒不过她,而夏阳县这一变故,也必然会被毛维察知,那时他当如何?”
贺湛徐徐品一口茶:“当然会率先发难,质疑是韦元平为保博容而杀人灭口,好摘清自身嫌疑。”
“这事本与韦元平无干,岂能坐视毛维血口喷人?两人越是争执不休,就越会让太后疑窦重重。”十一娘继续说道:“窦辅安并非无能之辈,当能察明韦元平清白无辜,而毛维暗遣心腹私会夏阳令之事迟早会被他察明,纵然不至于证罪确凿,毛维却也百口莫辩,再兼他死咬韦元平杀人嫁祸,必然会让太后疑心是他早有预谋,韦海池在有些时候,还是颇为护短,只要怨怒毛维为争权夺势而不择手段,邵郎便能争取一线生机。”
“太后要抚民,当然便要坐实夏阳令庇恶之罪,而一旦恼怒毛维,虽不会将之斩除,可也会施以教训,再兼韦元平怒恨毛维陷他杀人,这回必然也会不依不饶,太后为平息党羽矛盾,这事便不会轻易揭过,总得要施以小惩大戒,方能安抚韦元平一党,故甚大可能,便是让毛趋背这黑锅,毕竟夏阳令明面上是他举荐。”贺湛说道。
“太后还要利用毛维党,故毛趋不可能被处死,大约只是贬迁,而邵九郎应当也会遭受惩责,不会留任京兆隶下,但最多也是罢职而已,虽然可惜,将来不是没有机会起复,倘若幸运,太后尚且顾及夏阳一县民心,大约也是将九郎贬迁,然而就此一来,毛维伯侄遭此重创,应不敢再轻举妄动针对邵郎,毕竟邵郎若有万一,韦元平一定会借这机会将毛趋置于死地,再一次重创毛维。”十一娘将事情接下来的发展趋向推测到这里,却又叹息。
“如若邵九郎有幸得保官职,但愿能在此番危险中受到教训,今后行事不再如此鲁莽,十四郎转告陆哥与尹郎,还望两位多多劝诫邵郎虽然勿改刚直,但切忌锋芒太露,官场腐败,非一时一日能够扭转,他这性情,若遇清明之治或者无关紧要,可清明之治何等难得,但凡上官同僚稍有狭隘之心,都会遭遇刁难暗箭。”
贺湛摇头苦笑:“这项任务只怕比斩除毛维还要艰难,也好,且让绚之与尹二去伤脑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