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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太夫人居住的旭晓堂,可不是任由闲杂人等随意出入之地,因此这一声突兀娇笑,让十一娘顿生警诫。
循声看去,就见门外露出那半打身子,居然是柳茵如。
咦!这人可不该此时此境出现。
十一娘心下虽这样想着,人却已经站了起来,几步就拉了柳茵如的手:“阿姐来了,快快请坐。”
萧小九对柳茵如的印象只限于知道是柳拾遗庶出,往常连“品评”都不屑给予,这时见她入内,顿时觉得无比扫兴:“姻祖母不是嘱令姐姐们最近只能留在内宅,表姐何故来此?”
柳茵如却半点不觉尴尬,也没解释自己“偷听窃笑”的失礼行为,只说道:“大母虽有嘱令免了这些时日问安定省,然则我却牵挂得很,今日是打听得晋王仍在毬场,是以才来叩安,这是主要,另有一事,我这回可是受人之托,十一妹看看这香囊。”手掌轻摊时,一枚朱纱粉樱香囊精致展现,正是普通小女孩喜欢的娇俏颜色。
十一娘还未反应呢,萧九郎就蹙眉:“这颜色也太稚嫩些。
柳茵如再是“老于事故”此时也:……
十一娘连忙转寰:“这香息却不多得,未知里头是哪几种干花。”
说着就装作十分好奇模样,解开系口丝绦,抖露出那经过浸香蒸晒的干花来瞧,不是十一娘草木皆兵,实在是因为眼下她为众矢之的,又兼柳茵如这孩子心计也不简单,她可不愿糊里糊涂中了算计,尽管在柳茵如这年岁,应当还不晓得那些害人植芳,可谁就能肯定这位身后没有晓得这些知识的“长辈”操纵?
几种花卉倒是常见,只跌下一包系以丝线的事物来,那新奇浓郁香味,正是出于此。
“这是我自制几种香粉,虽味息稍浓,可正合夏季使用。”茵如连忙解释。
既然她当众承认,应当没有害处,十一娘也不追问配方,笑着称谢:“夏季炎热,身上难免汗息,正用此馥郁香囊,多谢阿姐。”
柳茵如却又说道:“香囊却非我所制,而是荧妹妹交待转赠,以为致歉。”
萧小九再次插嘴:“既然致歉,理应当面亲口才合礼数,委托于人有何诚意?”
这位虽是小郎君,然而毕竟长居柳宅,一门心思又都大多用在十一妹身上,当然也知晓前几日那场“斗殴”事件,若不是拘于礼数不便出入内宅,早为十一妹打抱不平寻柳荧玉不妥了,这时当然嗤之以鼻,满脸嫌弃模样。
柳茵如却不在意:“荧妹妹也是因为悔愧,才托我做这和事佬,十一妹,荧妹妹当日也是因为心绪不佳,才有得罪,本是姐妹之间小有矛盾,还望十一妹原谅。”
十一娘心下暗忖,一场风波之后,乔氏与亲仁坊必有后着,太夫人心中岂能没有防备?只未料到,却是柳茵如打了前哨。
太夫人既然允她直接来见,应当也是心生怀疑干脆任由柳茵如作为,倒不妨看看她接下来又会怎样。
于是趁着萧小九再说讽刺之语前,连忙表达心意:“当日之事我也有不对,也是因为羞愧,才不好与荧姐姐致歉。”
柳茵如大概也明白萧小九会心存不愤,紧跟着就说道:“既然十一妹心里不存芥蒂,荧妹妹也能安心,大家姐妹一处听学,还是以和睦为佳……不过十一妹见谅,这香囊却不是荧妹妹亲手制成,绣样虽出自她绘,绣功却为婢女动手,再则,这些干花想必也非荧妹妹制成……荧妹妹因有气喘,对花粉不适,是以历来不佩香囊,引起气喘可不是小事……我也是因为见这香囊过于普通,才加了一包花粉。”
柳荧玉有气喘?并且对花粉不适?
十一娘心里的警钟“咣咣”直响,当然不动声色,与柳茵如好一番敷衍,直到用完午膳后,随着茵如同往浮翠坞。
可这一件事,十一娘当然没有隐瞒韦太夫人。
祖孙两个各自推敲,依稀猜测到将有发生何事,然而却都没想到,后果竟然如此严重!
又说贺烨,自打赖进京兆柳宗宅,简直就被柳三郎寸步不离看防警密,就连内侍江迂都没有多少近身机会,如果贺烨要惹事生非,大约只能先踏着柳三郎尸身过去才有可能胡作非为,因而七、八日以来,这恶煞降宅,倒还相对平安无事。
虽然萧小九险伤,到底也只是伤及皮肉,而且就贺烨一贯劣迹比较,简直轻微得不足为道,贺烨没有进一步作为,众人肯定不可能小题大作,只巴不得这事从未发生才好。
不过这一日,眼看天子已在归途,柳三郎终于受到国相韦元平邀见。
于是不得不把晋王这个烫手山竽暂且置之不顾,跟着父亲一同往韦府赴见。
韦元平倒也平易近人,轻言细语询问晋王在柳府可还安好,又像是突生好奇,问道晋王为何暂住柳府。
三郎在途中已经是得了父亲交待,自然实话实说毫无隐瞒。
把萧小九险些“致残”一事也交待出来,巴不得韦相“打抱不平”,赶快将那恶煞“收回”禁内。
让人失望则是,韦相国似乎仅仅只是对晋王行踪好奇而已。
不过三郎经此一行,却得了个意想不到的实职——入龙武军左部。
相国声称:“圣人知彦擅骑射,故亲令授之。”
天子眼下还未回京。
即便是从前就知悉柳彦即三郎擅骑射,也不会让韦相国选在这时宣任。
源平公父子满头雾水归府。
还是柳拾遗一语中的——太后已经急不可捺,这是向咱们进一步示意,国政已被她掌握!
韦太夫人深以为然。
她这时才关注到一件要事:“唔,太后应该不至于将晋王视若己出……”
这不能怪韦太夫人迟钝,她是从来就没关注贺烨安危,因为晋王如何,对京兆柳毫无影响。
是以晋王才一来府,太夫人想的都是怎么将这尊瘟神顺顺利利送走,不让家人受其迫害。
不过因为三郎忽然得职,太夫人也醒悟过来:“誉宜,韦元平今日可还有其余意会?”
“那倒没有。”柳姑丈当然也明白太夫人担忧什么。
太夫人轻吁一口气,交待萧氏:“为防万一,这段时日当别外留意晋王饮食,千万不能有丝毫差错。”
可太夫人心中却不无狐疑——她那三姐,可绝非心慈手软之辈,眼下这样好一个机会,怎么就没起意让晋王暴死柳府?
对于这一件事,韦元平也大惑不解,当然他不同于韦太夫人只在一边“独孤求解”,直接就问太后:“晋王此行显明对太后心怀防备,何不干脆让四妹下手?”
太后蹙眉:“世人眼中,四妹与我乃是至亲,再则……贺烨这回只带江迂一人!倘若贺烨横死柳府,我便成了最大嫌疑,不说在这当头……就算为了圣人声誉,也必须慎重,崔牧当年那一闹,眼下关于圣人弑母之谣言仍未彻底平息,加之又有潘逆拥兵自重,我不得不有所顾虑,总不能让潘逆掌握把柄将逆行扩张!”
贺烨死于柳府,基于太夫人与太后姐妹关系,必定会让世人质疑贺烨之死别有原因,此时潘博这个安东王才是太后真正的心头刺。
倘若滋生谣言,潘博必定利用,质疑贺衍这位天子合法性,这就有了名义收买人心进击大周。
贺烨要死,必须有个万无一失能够交待的理由,才不至于被潘逆利用。
如果逼迫太夫人毒害贺烨,柳府无论如何都难逃其咎,至于江迂……
他早已经失去了背黑锅的资格,想到这点,太后不由咬牙切齿——裴氏妖女!你生前就处处阻我不顺,死后更多遗祸!让你得死后哀荣,我如何甘心?
不过太后也只是偶尔怨愤而已,她怎么也不至于在这关头和个死人过不去,因而略微咬牙之后,只对韦元平交待:“贺烨是否有意,还当待江迂归来后仔细询问,若他已经心生防备,再找机会不迟,可依我看来,贺烨却不像狡诈多谋之辈,他才十岁,衍儿待他又如此厚待,我也一贯不曾苛薄,这多年看来,他对我至少还算恭顺,也应当是基于衍儿教导……我还有这点识人之明,至少贺烨对衍儿之情谊,决对不是伪装。”
太后既然这样说了,韦相当然也不会再有非议。
可太后没想到的是,就在韦相“诏见”柳三郎时,她的第一心腹江迂也总算找到机会,终于问出了憋屈好多日的话:“大王,究竟你作何打算才来柳府,这要万一……太后令柳府加害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