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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愿仰望着那张白皙又冰冷的面庞,微微有些怔忪。
无来由的,想起高中的事情来。
当年翻言情小说,扫到那句“我的男朋友有着最好看的侧脸”。
很无聊的她,还特意研究了一番洛川程的侧脸。
洛川程长了个又高又挺的鼻子,所以哪怕眼睛不大睫毛不翘,侧颜也算好看。
只是甘愿压根没在洛川程身上找到小说里那种“最好看的侧脸”。
她是很后来才发现,属于洛川程的角度,是仰望的。
她坐在位置上,来找她的洛川程懒散地靠在她旁边的桌子上,桌子于他而言有些矮,他的手总是随意地往后撑在课桌上。
他的身体因为后撑的动作自然地前倾,穿着校服衬衫的单薄身体弯出漂亮的弧度,修长的脖子,搭配上精致的下颌线条、棱角分明的薄唇、挺拔的鼻梁、狭长的眸子……
他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甘愿偶尔应几声,大部分时间都在晃神,脑海里默默浮出俩字——极品。
洛川程无疑是好看的,而且,在学霸巨神扎堆的附中,在叛逆又躁动的青春期,这样痞帅痞帅的学渣校霸,更有一种异样的魅力。
偏偏,甘愿对他的男色不感冒。
也就这种仰望的弧度,能让她出会儿神。
洛川程此人大草包一个,但在撩妹泡妞这种事情上,天赋异禀。
在意识到甘愿喜欢这样微微仰望着他的角度之后,没少刻意营造这样的场景,很多次,他围着个小浴巾,裸着上半身,靠在甘愿的书桌前,不动声色地勾引她……
甚至为了让他的上半身看上去更好看,刻意锻炼出了腹肌和人鱼线。
这会儿,熟悉的画面,却是已然陌生的两个人。
他穿的不再是校服衬衫,而是大品牌当季的男装。
她呢,已经穿上医生的白大褂。
横亘在两人中间的,是沉重的恩怨是非和漫长的八年岁月。
所以,怎么可能在一起?!
甘愿恍惚了三秒钟,很快就微笑了起来:“我和我男朋友处得很好,不会分手的。”
她跟陆景深,的确处得很好。
非常聊得来,能理解彼此的工作追求和兴趣爱好,或许少了丝激情,但更有一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之感,以后纵算结婚,甘愿都深信两人绝对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但洛川程此人,从来不讲理的,他特理直气壮地道:“处的好也该分了,正主都来了,他这种小三就该腾出地方来。”
顿了顿,又接着道,“甘愿儿,我跟你说,你命里那个人,是我,洛川程!别把时间浪费在其他人身上,一辈子就这么短,你多跟其他人浪费一天,就少跟我甜蜜一天。”
甘愿头痛欲裂,偏偏洛川程还在那逼逼:“咳,快分了,快分了!分了立马和我一起。”
甘愿是那种教养很好、礼貌又温和的乖孩子,学医之后,更是见人都带着三分笑容,任何和她相处的人,都如沐春风。
可不论学生时代还是现在,对着洛川程,都忍不住暴躁。
当年她还没答应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洛川程也是这么一副德性。
“甘愿儿,你长得怎么这么勾搭人呢,我瞧见你啊,魂都没了。”
“甘愿儿,你是狐狸精转世的吧,把老子迷得五迷三道、神志不清的。”
“甘愿儿,都怪你!我本来打算这辈子谈个十几二十回恋爱不结婚的。可见到你,得,这辈子就这一个了。一辈子只能睡一个女人就够憋屈的,你可别让我一辈子都当个处。”
“甘愿儿,我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吧,你就是我未来老婆的样子。”
“甘愿儿,快答应了我吧,你就忍心让我壮志难酬。”
“甘愿儿……”
十六岁的甘愿,哪怕早熟,对这样的洛川程,也只有厌烦、头痛和无奈。
她一直觉得,当初答应和他在一起,有大部分原因,是被缠得……烦了。
当下,甘愿暴躁得直接开始飙脏话了,可医生就算飙脏话,也不过是一句:“你丫有病。”
洛川程脸皮比城墙都厚,被骂了,也不气,把墨镜摘了,塞衣兜里,笑得又痞又坏:“我的确有病,而且病得不轻,甘愿儿,你现在可是医生,给我看看呗!”
甘愿只觉得,好烦啊,她把那捧向日葵扔边上了,直接开始写病历,不理人了。
洛川程无疑是个大话唠、逼逼机,哪怕甘愿不理他,他也能理甘愿,略微扫了一眼,发现她在写病历,就说:“甘愿儿,给我也写个病历呗。我告诉你,我心脏的确有毛病。刚见到你的时候,就扑通扑通乱跳,心律失常,你不理我的时候,就胸闷、心绞痛。这啥毛病啊,你说说!”
甘愿的手,骤然握紧,那根水性笔,都快给捏碎了。
真的,这世上,怎么有人……能这么的……烦人。
和谐社会,能讲点礼貌么!
“不吱声了呀!”
洛川程用指头戳了戳她的肩膀,这是动起手脚来了,动完手脚,又说,“不理会我就投诉你,这种三甲医院很严的吧!”
甘愿嗤笑:“你不是我的病人,投诉我没用。”
洛川程哼了一声:“怎么就不是你的病人了,我的心病,也就你能治了。”
甘愿心底叹气,只好道:“真要看病,去门诊挂号,这里就是医院,没人拦着你。”
洛川程鄙视之:“你又不上门诊,呵,可怜的住院医,连门诊都轮不到你。没办法,我只能到你办公室找你给我看!”
甘愿入职不到半年,学历虽高,但资历低,要上门诊,最起码得主治医师了,在医院,她真的只是个萌新。
所以,被鄙视也没办法。
她打定主意不理人了,继续写她的病历,写不完,真的要加班的,她不想加班,倒不是觉得加班辛苦,而是觉得把能在上班时间内做完的事情拖延到下班以后,不符合她的原则。
洛川程对甘愿这种爱理不理的架势,习以为常,他就在旁边叨叨——
“甘愿儿,给我治病啊。”
“很好治的,和你男朋友分手,和我在一起,我就能好了。”
“报酬也很丰厚,有我这样的英俊多金、名校毕业、对你忠心耿耿的老公,真的是一件特有面儿的事情。”
“而且,我多疼你啊!”
“我对你,真没得挑的,本来特风流特花心特浪荡的一人,愣是得了妻管严,打不还手、骂不还嘴,让跪搓衣板就跪搓衣板,让跪暖气片就跪暖气片。”
甘愿写着写着笔尖就停滞了,思路瞬间卡壳,脑海里忍不住开始思考:她什么时候让他跪过搓衣板?又什么时候让他跪过暖气片?
啧。
从来没有过。
这家伙,绕她呢!
洛川程没注意甘愿突然停笔了,他还在那絮叨:“在床上的时候,更是疼你,我家宝贝,你从来不屑一顾;可我,都是给你口的。”
到了这里,甘愿哪里还忍得住那股子恶气。
她站起身,操起那捧花束,就往洛川程头上一下又一下地砸。
向日葵的花瓣因为甘愿的动作而散落而纷扬,无数嫩黄色的花瓣里,洛川程抬手挡着脸,一面被打,一面笑得光辉灿烂:“哈哈哈……”
那感觉,不像是在挨揍,倒像是在和甘愿……调情。
南方的冬日,比北方多了太多温柔的味道。
都十二月底了,但窗外,仍是大片大片的暖丽的金黄色的阳光。
正午的光线被玻璃窗分隔在户外,但办公室却仍是被映照得干净明亮。
清澈爽朗的笑声就在光线充足的背景里缓缓飘荡、回旋,和记忆里如出一辙,只是记忆里的甘愿,无情且强大,揍他揍得毫不手软;现在的甘愿,也是冷漠的,却多少有了点软弱的味道。
她收了手,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那白皙立体的面庞,不得不承认,洛川程,其实也是那种能惊艳时光的男人。
洛川程见甘愿没动作了,笑嘻嘻地道:“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戴帽子么?”
甘愿没做声。
洛川程笑得愈发的光辉灿烂:“因为我出门的时候有预感我会被打。”
甘愿:“……”
果然,人在社会混,靠得是人贱脸皮厚。
洛川程,无敌了。
甘愿想到那句黄腔,叹了一口气道:“都隔了几百年了,能别那么下流么。”
名不正,言不顺,他怎么敢?!
洛川程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幽暗,声音沙哑:“这几百年,也就对你下流过。”
甘愿转身,拿了笤帚扫了扫散落的花瓣,唯有指尖的颤抖,泄露出她内心的慌乱。
什么叫“也就对你下流过”。
他明明女朋友集了十几个、已经肾亏了好嘛!
脸上不显,绝对是跑去韩国打了针。
甘愿收拾好了那捧乱糟糟的花束,也顺带着收拾好了自己那颗兵荒马乱的心。
重新坐回座位上,已然是八风不动、波澜不惊。
刚才片刻的亲昵,就像是错觉一般。
洛川程连怨恨都不曾,只在一旁拼命念叨:“分手,分手,分手,分手……”
像是足球场上为自己支持的球队摇旗呐喊的球迷。
给她勇气,给她信念,给她鼓舞,给她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