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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没有永恒的朋友,利益共同体随时都在发生质变
一天,吉姆·巴恩斯来找我。他既是我的一个大券商,也是我的好朋友。他说想请我帮个大忙。他以前说话从没这么客气过,所以我让他说来听听,到底什么事。我希望自己有这能力,因为我实在很想能帮上忙。他说,他的公司对一支股票很感兴趣,实际上他们是这家公司的主要发起人,持有超过一半的股份。但因为情况有变,他们必须出清一大宗。吉姆想让我帮他操盘,这支股票就是“联合炉具”公司。
由于种种原因,我不想和这家公司扯上关系,但我欠吉姆一些人情,而且他坚持让我看在情分上出手相助,这让我无法拒绝。吉姆是个好人,又是我的朋友,而且我感觉他们公司一定遇上了大麻烦,所以最后我同意尽力而为。
在我看来,战时繁荣与其他时期的繁荣景象之间,最奇异的一个差别就是,到底有没有年轻人摇身一变成了金融家,在市场上扮演一种新角色。
当时的繁荣令人瞠目结舌,它的原因和结果都显而易见,世人皆知。同时,国内的大银行和大信托公司都全力以赴,帮助各种军火制造商和军火股票发行商一夜之间变成百万富翁。甚至,一个人只需说他有个朋友的朋友是某个盟军委员会成员之类的,就能贷到一笔资金去履行他还未获得的合约。我常听到一些匪夷所思的故事,说某某小职员从信托公司借来钱,通过做转了好几次手的合约,赚了几百万,摇身一变成了公司的总裁。那时,欧洲的黄金像潮水一样涌进美国,银行必须得想办法把钱贷出去。
老一辈人也许会怀疑钱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好赚,但此时的华尔街上,也没有多少老辈人了。在平淡的时代,满头白发的老前辈很适合做银行的总裁,但在奋发图强的年代,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银行的确赚大了。
吉姆·巴恩斯和他的合伙人,仗着跟马歇尔国家银行的年轻总裁的友谊和信任,决定将三家知名炉具公司合并,并发行新股。几个月来,广大股民都在不断买进任何股票,不管自己懂不懂。
可有个问题,所有三家炉具公司生意都很兴旺,而且其普通股都已经开始发放股息,大股东们都不愿出让控制权。它们的股票在场外很抢手,他们愿意出让的所有股票都已被抢购一空。他们对现状已经很满意了,不愿改变。但三家公司各自的资本额都太小,无法在公开市场上市大展拳脚,所以巴恩斯的公司介入了。巴恩斯的公司指出:三家公司一旦合并,规模就会够大,可以在证交所上市,新股会比旧股更有价值。变换股票的颜色以增加其价值,是华尔街上的老招术。比如,有支股票按票面价值的100元很难出售,有时就可以把股票总数变成原来的四倍,但你可以使新股卖到30~35块,这就相当于旧股涨到了120~140块,而旧股是绝对卖不到这个价的。84三家公司分别是格雷炉具、米德兰炉具和西部炉具,它们将合并成为联合炉具公司。格雷炉具是三家中最大的一家,名气也大,而且有分红,股价在125块左右。巴恩斯他们似乎很有口才,成功说服了格雷炉具的几个大股东朋友参与合并,条件是以格雷的一股换联合炉具的四股。米德兰炉具和西部炉具紧跟老大哥的脚步,以一股换一股的条件加入了合并,两家的股票在场外交易的价位在25~30块之间。
股东们坚持现金支付,而且新公司需要其他运营资金来改善业务、推广股票,所以必须筹措几百万。于是巴恩斯去找他的银行总裁朋友,总裁友好地借给他350万,以新组建公司的10万股做抵押。据我所知,巴恩斯集团向总裁保证,新股的价格不会低于50美元。股票价值很大,银行绝对能赚钱。
他们负责承销这支股票,其最大的错误在于时间点不对。市场已经饱和了,无力吸收新股,他们本应看到这一点的。这倒并非完全致命,但他们急于复制其他承销团在股市的巅峰繁荣期那种不合情理的大绝杀,所以注定赚不到什么钱。
你可不能就此认为吉姆·巴恩斯他们是一群傻瓜或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他们都是聪明人,个个都熟悉华尔街的各种交易方法,其中一些人还是极为成功的操盘手。但他们的错误不仅仅是高估了民众的购买力(毕竟只有经过实际测试才能确定市场的购买力有多大),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的大错误在于,他们认为牛市会永远持续下去。我觉得他们之所以会犯这种错误,是因为他们都经历过急速的大成功,所以从不怀疑自己能赶在牛市结束前清手离场。他们都小有名气,一大批场内交易员和券商都是他们的拥趸。
他们为这次并购好好地做了一场宣传。报纸毫不吝啬版面,报道铺天盖地而来,说三家公司是整个美国炉具业的化身,产品名扬世界。此次并购无疑是爱国行为,日报上每天都有一堆堆的文字,报道公司是如何征服世界市场的,亚洲、非洲、南美洲都已被牢牢占领。
财经版的读者对公司股东们的名字如数家珍。宣传工作非常成功,匿名的内线人士保证股价将绝对令人满意,所以市场上出现了对新股的大量需求。于是开始了公开申购,虽然价格标高在了50美元每股,但申购结束时的报告显示,股民超额申购了25%。
想想吧!承销商最大的期望是什么样的?本来它只值25块,他们应该希望在上市几周后抬高到50点,再继续抬到75点以上,这样均价就是50块了。但在申购阶段就按50块卖,这相当于说,子公司的旧股已经凭空翻一番了。这是个危机,需要谨慎处理,但他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从这里可以看出,不同的生意都有自己特殊的需要。
专业知识比笼统之见更有价值。承销商出乎意料地看到超额申购,万分欣喜地得出结论,认为大家将愿意出任何价格购买任何数量的股票。而他们也实在愚蠢得可以,居然没足额配售,也就是没有把申购时的看涨期权全部分配出去。即使决定要贪婪一点,也不应该这么蠢啊。
他们当然应该足额分配,这样认购量就超过发行量25%。如果有需要,这25%就能支撑股价,而不需要花一分钱。这样他们就轻松占住了强大而有利的战略位置,我每次控盘都会设法让自己处于这个位置。他们本可以有力地遏制价格的跌势,让大家相信新股非常稳定,相信股票背后的财团。他们本应记住自己的任务不仅仅是把股票卖给股民,那只是他们营销工作的一部分而已。
他们自己觉得很成功,但是很快,这两大致命错误的后果越来越明显。股民看到价格有回落趋势,自然不再跟进。内线集团也开始丧失信心,不再支撑联合炉具。股价跌了,如果连内线都不买,还有谁会买?没有内线支撑就是最充分的利空消息。
根本没必要调取统计数据。联合炉具的价格和大盘一起起起伏伏,但从未超过最初挂牌时的五十几点。巴恩斯他们最后只能自己充当买家,试图把价格维持在40点以上。没有在上市之初支撑价格实在遗憾,但没有在申购时全额配售则更是错上加错。
总之,股票如期在纽交所上市后,股价便如期一路跌到37点。它之所以不再继续下跌,是因为巴恩斯他们必须撑盘,还有银行以10万股做抵押贷给他们的350万呢。一旦银行让他们清偿贷款,不知道价格会跌到什么地步。股民们在50点时纷纷买进,而在37点时却已经变得无动于衷,如果跌到27点,恐怕就更没人要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人们开始思考银行过度放贷的问题。青年金融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银行业似乎眼瞅着就要退回保守主义了。好朋友变成了催债的,好像他们从未一起打过高尔夫球一样。
情况让双方都很尴尬,催偿贷款或请求放宽期限都没多大意义。和朋友巴恩斯合作的那家银行,依然很客气,但态度有些变化,好像变成了:“看在上帝的分上,一定要还钱啊,否则大家都得完蛋!”
情况一团糟,后果很严重,吉姆·巴恩斯只好来找我出手,帮他卖出10万股以清偿银行那350万的贷款。他现在不指望赚钱了,只要不太亏,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好像不太好办。整个市场都不活跃,也不强劲,虽然偶尔反弹,也只能让人兴奋一下,试图相信牛市归来。
我告诉巴恩斯,我得仔细研究一下情况,然后才能答复,要接这活儿我的条件是什么。我确实做了研究,但没有分析公司的报表和前景,只是研究了问题产生的市场阶段。我不打算通过宣传公司的收入和前景来吹捧股票拉动涨势,我只想在公开市场上大宗出货。我考虑的是有什么因素可能、也许或应当有利于或不利于我的操作。
我首先发现:太多股票集中在太少的人手里,多得非常危险,多得令人不安。克利夫顿·凯恩集团持有7万股。集团旗下都是银行和券商,都是纽交所的会员公司,都是巴恩斯的挚友,都常年专营炉具股票,并都在并购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们的客户也都被拉进了泥坑。前参议员塞缪尔·戈登也持有7万股。戈登兄弟公司是他的侄子们办的,他是公司的特别合伙人。另外,赫赫有名的约书亚·沃尔夫也有6万股。这几个人加起来,共持有20万股联合炉具的股份。他们都是行家,知道什么时候该卖,不需要好心人指点;也就是说,一旦我开始操作,吸引大众买进(也就是我让它变得强劲、热门),就有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凯恩、戈登和沃尔夫顺势出货,大宗大宗的。我可不希望看到他们那20万股像尼亚加拉瀑布一样涌进市场。别忘了,牛市已过,操作再精妙,也创造不出刚性需求了。巴恩斯谦虚地退到一旁请我出手,显然也没有什么幻想了。他在牛市尾声让我抛售一支掺水的股票。虽然媒体还没说牛市已经结束,但我知道,巴恩斯也知道,银行当然更知道。
但我已经答应了。所以我派人请来凯恩、戈登和沃尔夫。他们那20万股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最好先绑牢。我认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和他们达成某种互惠协议。只要他们在我卖出银行那10万股之前按兵不动,我就积极地帮他们创造一个让大家都能顺利出货的市场。就当时的情况来看,只要他们出货十分之一,联合炉具就会跌到仓底。他们深知这一点,所以从未试图卖出。我要求他们做的只是,明智地无私一点,别让自私带来恶果,到了该卖的时候再出货。无论是在华尔街还是哪儿,占着茅坑就得拉屎,是利益共同体成员就得出力。我打算说服他们,仓促或欠考虑的出货只会妨碍全盘出货。而且时间很紧迫。
我希望我的提案能引起他们的共鸣,因为他们都是行家,也不指望市场会出现刚性需求,吸进联合炉具。克利夫顿·凯恩的证券公司生意兴隆,在11个城市设有分部,坐拥数千客户,他的公司还同时操作过好几个基金池。
手里有7万股的戈登参议员,钱多得离谱。纽约媒体的读者对他耳熟能详,因为他好像被一个16岁的美甲师控告毁弃婚约。被告送给她一件价值5千美元的貂皮大衣,还给她写过132封情书,这些后来都成了呈堂证供。戈登帮他的侄子们建了个证券公司,他是公司的特别合伙人。他曾参与过几十个基金池。他从米德兰炉具公司继承的大笔股份,换来了10万股联合炉具的股票。他持股太多,完全不理巴恩斯狂热的利多建议,在市场变糟之前就出手了3万股。他后来对朋友说,要不是其他大股东(也都是他的亲密老友)求他不要再卖了,他才不会停手呢。他停手是出于对朋友的尊重。当然,他停止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我刚说的那个:也没有市场让他出货了。
第三个是约书亚·沃尔夫。在当时的操盘手中,他大概是最有名的一个了。二十年间,世人皆知他是场内交易中的大赌客,在哄抬或打压股价方面难逢敌手。他操作两三万股,和别人做两三百股一样轻松。早在来纽约之前,我就听说他惯玩大手笔。他当时跟一个好赌的小集团到处豪赌,在股市和马场都一掷千金。
以前人们常说他只是个赌徒,但其实他是有真本事的,对证券游戏很有天分。同时,大家都知道他没什么高级追求,所以成了很多笑话的主角。其中有个故事流传最广。一次,约书亚出席他所谓的上流社会晚宴。由于女主人的疏忽,一些客人开始讨论文学,女主人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出事了。
一个女孩坐在他旁边,一直只听到他嘴里大声的咀嚼,除此之外还没听到它发出过别的声音。她转向他,想跟这位大金融家聊聊,于是真诚地问:“啊,沃尔夫先生,您喜欢巴尔扎克吗?”
约书亚礼貌地停止咀嚼,咽下这一大口,回答说:“我从来不在场外做小股票。”
这就是联合炉具的前三大股东。我请他们来,告诉他们,如果他们组建一个可以提供现金的基金,并以略高于市价的价位把手里股票的看涨期权让给我,我就能尽量创造市场。他们立刻问我,需要多少运营资金。
我回答说:“你们被套住很长时间了,毫无办法。你们三个共有20万股,而且你们清楚,除非能创造市场,否则毫无卖出机会。而要创造市场,吸收你们的股票,就必须有足够的资金先买进一定量的股票。如果资金不足而中途停止,就会前功尽弃。我建议你们组建基金,筹集600万,把手里20万股的认购权以40块的价格出让给基金,交由第三方保管。如果一切顺利,你们不仅能出清持股,基金还能赚一点。”
如前所述,关于我的盈利,市场上有各式各样的传说。我想这些谣言这次或多或少帮了我的忙,毕竟一旦功成名就,事事就都比较顺了。总之,我不用跟他们多费唇舌,他们完全清楚,孤军奋战效果甚微。他们觉得我的提案不错,所以离开时说会立即组建基金。
他们很快就说服了很多朋友加入。我想,他们一定肯定地告诉朋友们基金定能获利,比我肯定得多。而据我了解,他们自己也确实相信能获利,所以这不算黑心消息。总之,几天后基金就成立了。凯恩、戈登和沃尔夫以40块的价位出让了20万股的认购权,我负责把这些股票锁好。这样,如果我抬高了价格,这20万股就不会流进市场了。我必须先自保然后才能救人。不少本来很有希望的操作最后却失败了,都是因为基金或集团内部人员没有信守承诺。华尔街是一个狗吃狗的地方,人们认为不欺诈就是愚蠢。当年,第二家美国钢铁线缆公司上市时,内线集团就曾相互指责他人在背信弃义地出货,而约翰·盖茨一伙和塞利格曼银行集团之间,也曾有过君子协定。我曾在一家证券公司听到有人背诵一首四行诗,据说是盖茨写的:毒蜘蛛跳上蜈蚣的背,
毛骨悚然地狂笑:
“我要毒死这个残忍的凶手,
不然他就会毒死我。”
请注意,我绝不是想暗示,我的朋友们都想在交易中骗我。但原则上最好以防万一,很明显这是常识。
沃尔夫、凯恩和戈登告诉我说,基金已经组建完毕,但600万的现金还没到位,我还得再等等。我早就告诉他们要快,但资金还是零零散散的,我记得大概来了四五波。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记得当时是向他们发出了紧急求救信号的。
当天下午,我收到了一波大金额支票,我掌握的资金才到400万。他们保证剩下的200万会在一两天内到位。这样看来,牛市结束前基金也许还能有所作为。但顶多算难度减轻,而我越早开始操作,结果就会越好。股民对牛皮股的新动向不会特别感冒,但手握400万资金,你就有办法激发人们对任何股票的兴趣。这些钱足以清除所有卖压。如前所述,时间紧迫,没必要等另外200万到位才开始。很显然,越早把价格抬高到50点,对基金越有利。
第二天早上一开盘,我惊讶地发现,联合炉具出现了异常的大笔买单。我之前说过,它几个月来都泡糟了,价格停在了37点上下。银行还有35块每股的抵押贷款呢,所以吉姆·巴恩斯谨慎地把它维持在这个价位。但要让它上涨,他知道根本不可能。
但这天上午,股票出现了大买压,价格涨到了39点。开盘后的一个小时,成交量就超过了过去半年的总量。这成了当天的头条,并提振了整个大盘。我后来听说,当天所有证券公司的所有客户都在聊它。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它的振作没有伤害我的自尊。我一般不用亲自打听股票的异常走向,因为我在场内的朋友(替我交易的券商和场内交易员)都会告诉我消息。如果他们觉得我会感兴趣,就会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们听到的任何消息或谣言。我那天收到的消息是:明显有内线在吃进,且并无冲销交易,都是真正的吃进。买方吃进了37~39块的所有卖盘,而不管怎么打听,都没人能透露任何原因或内幕。警觉而聪明的场内交易员断定,其中定有蹊跷,有大动作。当有内线吃货,股价上涨,又没有利多消息鼓励股民跟进,那些追随价格的股呆就会四处打探消息,大声问官方消息什么时候出来。
我可是什么都没做。我分析并紧盯每笔交易,感到很奇怪。第二天,买压更大了,而且来势汹汹。委托在37点的卖盘们,放了几个月都没人理,但现在都被迅速吸收了,新的卖单也没能遏制涨势。价格自然一路攀高,突破40点,很快就涨到了42点。
价格一到42点,我觉得是时候抛出作为银行抵押的股票了。我当然知道,价格会应声而跌,但以37点的均价抛出所有持股,问题应该不大。我清楚这支股票的价值,而且对它的清冷交易跟踪了几个月,知道该如何出货。我小心翼翼地脱手了3万股。居然还在涨!
当天下午,我知道了幸运涨势的神秘原因。事情大概是这样的:上涨当天早上开盘前,和前一天下午收盘后,场内交易员们得到消息,说我十分看好联合炉具,准备把价格一把抬高15~20点。对于不了解我的人来说,那就是我惯用的手法。消息主要是约书亚·沃尔夫在散播。他从昨晚就开始了买盘,从而开启了涨势。而他那些场内交易员朋友很乐于听他的内幕,因为他知道很多内情,而且不会误导这些粉丝。
我很怕会有很多股票随着涨势涌进场,但实际上没有那么多。想想名义上锁住的那30万股,你就会明白这种担忧很有道理。现在,要拉抬股价比设想的要容易得多了。弗劳尔州长说得没错,每当别人指责他操纵自己公司负责的股票时,比如芝加哥汽油、联邦钢材或B.R.T.,他总是说:“我知道怎么拉升股价,唯一的办法就是买进。”这也是场内交易员拉升股价的唯一办法,价格会自动做出反应的。
第二天早饭前,我从早报上读到了一则消息:“拉里·利文斯顿将大力控盘,拉抬联合炉具!”大家一定也看到了消息,而且肯定的是,电报已经将它传到了几百家券商的分部和城外办事处。至于细节,各大报纸的说法不尽相同。一个版本说:我组建了一个内部基金,准备迎头痛击广大的空头。另一个版本暗示说:公司近期将宣布分红。还有一个版本提醒大家不要忘了我的操作战绩,一旦看多,出手必胜。甚至有媒体指责公司藏匿了资产好让内线吃进。无论如何,这些报道一致认为:真正的涨势还没开始呢。
上午开盘前,我来到办公室查看信件时发现,滚烫的利多消息正像洪水一样激荡着整个华尔街,督促大家赶快买联合炉具。我的电话响个不停,秘书听到的是以各种方式提出的同一个问题:联合炉具真的会涨吗?我必须承认,约书亚·沃尔夫、凯恩和戈登(可能还有巴恩斯),消息传得太漂亮了!
我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拥趸。啊,三天前这支股票还根本没人搭理,结果那天早上,全国各地的股民争相买进,几千股几千股地买。别忘了,其实股民买进,完全是因为从报纸上读到过我的成功战绩。所以我真得感激那些富有想象力的记者们。
在这种情况下,我在涨势的第三天、第四天和第五天卖出联合炉具,帮巴恩斯卖光了10万股,他用这10万股做抵押从马歇尔国家银行贷出了350万美元。如果最成功的控盘在于,操盘手以最小的代价达到目的,那么联合炉具的操作绝对是我交易生涯中最成功的一次。在整个操作过程中,我一股都没有买,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卖而先买。我没有拉抬股价到最高点然后开始全面抛售,我甚至不是在跌势中出货的,而是随着它的上涨一路抛出。我没动一根手指就得到了别人为我创造的巨大市场,这就像梦想的天堂,尤其在我急需市场购买力的时候。操盘手一般是按照交易量抽成利润的。弗劳尔州长的一个朋友对我说,一次他成功帮B.R.T.的内线集团出清了5万股,但交易量超过了25万股。弗劳尔可是个大操盘家。汉弥尔顿也曾说过詹姆斯·基恩的故事,基恩在控盘联合铜矿时,交易了70多万股才把22万股全部出清,这笔佣金数目也很不小!想想他们的情况,再看看我,如果我也按他们的方式拿钱,在这次交易中我只能从为巴恩斯卖出的那10万股中抽取提成。我可是给他们省了一大笔钱啊。
我答应帮朋友吉姆卖掉持股,我做到了,而基金之前同意筹措的资金还没完全到位,但我又不想买回卖出的股票,所以我开始考虑去什么地方度个短假。我记不清去哪儿了,但我清楚地记得,我不再理会这支股票。价格很快开始下跌。一天,市场疲软,某个失望的多头想赶快脱手,股价在卖压下跌破了40点(我的认购价)。股票开始烫手。如前所述,我不看好大市场,所以更加感谢出现的奇迹。内幕消息散播者曾预言说,如果要出脱所有持股,我必然先得把价格拉抬二三十点,只有这样才能出脱那10万股。但奇迹出现了,我根本没必要那么做。
失去支撑力量后,价格一蹶不振,一天,它再创新低,跌破了32点,历史最低点。你应该还记得,为了避免银行在市场上廉价抛售作为抵押的那10万股,巴恩斯他们一直把价格撑在37点。
一天,我正在办公室里静静地研究报价器,秘书通报说约书亚·沃尔夫要见我。我说有请。他冲进来。他本来不算个胖人,但我一眼就看出他好像气得有点肿了。
他冲到我站着的报价器旁边,大吼:“喂,到底怎么回事?”
“请坐,沃尔夫先生。”我一边坐下,一边礼貌地说,想让他冷静点慢慢说。
“我不坐!我问你到底什么意思!”他扯着嗓子喊。
“什么什么意思?”
“你究竟对它干了什么?”
“我对什么干了什么?”
“股票!那支股票啊!”
“什么股票?”我问。
这把他惹急了,他脸红脖子粗地大吼:“联合炉具啊!你对它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啊!我什么都没干。怎么了?”我问。
他瞪了我整整五秒,然后炸了:“你看看价格!看看!”
他真的很生气,所以我站起来看了看报价器,说:“现在的价格是31点。”
“是!31点。我这儿可还有一堆持股呢!”
“我知道你有6万股,套住了,因为当初你买进格雷炉具时……”
他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可我又买了一些,有些还买在40块的高价位,现在还在我手里呢!”
他充满敌意的眼睛瞪着我,我说:“我没叫你买啊。”
“你没干什么?”
“我没有叫你买进持仓啊。”
“我没说是你让我买的,但你本应拉抬……”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啊?”我打断他。
他瞪着我,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缓了缓劲,开口说:“你应该拉抬价格的,你手里有钱。”
“是的,但我一股也没买。”我告诉他。
这句话终于让他爆发了。
“你一股也没买!你手里有四百多万现金,可他妈一股也没买?”
“一股也没买。”我重复了一下。
听到这话,他气得话都说不清了,最后好不容易才说:“你耍的什么把戏?”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心里在指责我万恶的罪行,所以我对他说:“沃尔夫,你真正想问的是,我为什么没用50多块的价格买你40来块买的那些股票,是吧?”
“不,不是这样。你有40块价位的认购权,又有400万现金可以拉抬。”
“是,但我没动那笔钱,而且我的操作没让基金丢一分钱。”
“你听我说,利文斯顿……”他说。
但我没让他继续说完:“你听我说,沃尔夫。你知道,你、戈登和凯恩持有的20万股已经锁住,如果我拉抬价格,就不会有大宗股票进入市场了。我拉抬股票有两个目的:第一是为股票创造市场,第二是用自己在40点价位的认购权获利。”
“但你并不满足于在40点抛售你那套住数月的6万股,也不满足于你将在基金中分配到的利润,于是决定在40点以下时大宗吃进。而当我用基金的钱拉高价位时,你就可以倒货给我,因为你确定我会拉抬价格。”
“你要在我出手之前行动,所以我就能成为你倒货的对象。我猜,你认为我必须把价格拉到60点才能出货。显然你很肯定,所以先买进了大约一万股,当然是为了再倒给我。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怕我不接盘,你没有考虑可能给我带来的困难,把消息传播给美利坚、加拿大和墨西哥的每个人。你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将如何操作。不管是我买还是他们买,你都能全身而退。”
“你把消息告诉了最近的朋友,他们买进后就会告诉他们的朋友,这些朋友又会告诉第四批、第五批,甚至第六批傻瓜……于是,当我最终要卖时,就会发现有几千个聪明人在等我行动呢。沃尔夫,你这个想法真是体贴。当我看到自己还没买价格就已经开始涨了时,你不知道我有多吃惊;当我在40块的价位出清那10万股时,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有些人本来准备在50~60点的价位倒给我的。我真是个笨蛋,没用基金的那400万为他们赚钱,是吧?那些钱本来是用来操盘的,但是,我只会在需要时才买,而我认为当时没这必要。”
约书亚·沃尔夫在华尔街做了很多年了,所以不会让怒火影响生意。他冷静地听我说完,然后用友好的语气说:“那么,拉里,老哥,我们该怎么办?”
“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哎,讲点义气嘛,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我严肃地说:“如果我是你,你知道我会怎么干吗?”
“怎么干?”
“我会平仓!”我告诉他。
他盯了我好一会儿,一个字没说,转身离开了我的办公室。这辈子再也没来过。
不久戈登参议员也来找我,同样火大,怪我给他们找事儿了。后来凯恩也来起哄。他们忘了组团时,他们的股票根本没有销路,他们只记得我手里拿着基金的几百万,却没有在44点的活跃高价帮他们出清他俩那14万股。而现在,价格到了30点,而且根本就没人要。他们认为我本该帮他们大赚特赚的。
当然,过了一阵子,他们也冷静了下来。基金没什么损失,主要问题还是怎么卖他们手里的持股。几天后,他们又回来找我帮忙,戈登尤其积极。最后,我让他们给股票定价在25块,而我的酬金是25块以上所有利润的一半。它的最新报价约在30点。
这样,我继续帮他们出清。根据大盘的行情和联合炉具的表现,要出清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不抬价直接卖。如果拉抬价格,我就得吃进,而如果随着跌势一路抛出,就总能卖给一些觉得捡便宜的买家。这些人总想捡便宜,而当一支股票比最高价低15~20个点时当然是便宜货,尤其最高价刚过去不久。他们认为,价格反弹在即。联合炉具曾高达44点,现在还不到30点,他们一定会觉得正该买进。
办法一如既往地奏效,捡便宜的买家大量买进,我出脱了他们三人的全部20万持股。但戈登、沃尔夫和凯恩根本就不感激我,一点也不。他们还在生我的气,至少他们的朋友是这么说的。他们常跟别人说我耍了他们,他们对我没有遂其意愿顶起股价而耿耿于怀。
其实,如果沃尔夫他们没有到处散布利多消息,我根本无法出清他们抵押给银行的那10万股。按我的惯用做法,也就是合理自然的方法,我就得以任何价位卖出。我刚刚说过,当时市场大萧条。在萧条市场,不顾一切的卖出,未必是唯一的方法,但一定要不计价格地卖出,别无他法。但他们不信,仍然很火大。但我不生气,生气没用。多年的经历教会我,在股市,谁生气谁就已经废了。这次他们抱怨后,就没有下文了。
但我得告诉你一件有意思的事。一天,我老婆去了一家别人极力推荐的裁缝店,女裁缝手艺不错,态度又好,性格极其招人喜欢。去了三四次后,她们慢慢就熟了,她说:“我希望利文斯顿先生赶快拉抬联合炉具。我们听说他要拉高股价,而且一直听说他出手必胜,就买进了一些。”85告诉你,无辜的人因为听了“我”的内幕而亏钱,一想到这事我就很难过。或许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从不给人建议了。那个亏钱的裁缝太无辜了,我却背了黑锅,这让我觉得自己比沃尔夫更有资格伤心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