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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七姨太咏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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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儿搔搔头自嘲的一笑说:“可惜晚了半步,九爷的人围了上去,那刺客见无路可逃,将刀掷向大帅,谁想七姨太拼死相护大帅,头竟然撞在门板上,就伤了。刀将门板都穿了!”

    他绘声绘色的描述,然后说:“那刺客走投无路,自杀了!是黄毛匪的乱匪。”

    惊悸之余,我反复思量他的话,如此推算,该不是老爷去七姨太的房里,碰巧撞见了奸情。情急中,七姨太只得自保?

    我问:“谁先发现刺客的?”

    “大帅早有伏兵在房顶墙角,不过……听说是大帅是看到了人影,一杯热茶掷过去,七姨太惊得哭喊,有刺客!”狗儿嘲讽道,“七姨太吓的,那嗓音都劈裂了,像杀猪嚎叫。”

    原来如此。我又问:“好端端的,老爷如何去了七姨太房里?从未见老爷去过七姨太的房里。自我入府以来……”

    “是七奶奶吩咐人来请咱们大帅过去说话的,说有事相告。”

    “什么事?”我急得问,他一眼懵懂,我止住话。

    奇怪,不是致深突然闯入,误撞了奸情。咏芰请老爷前去,然后遇到刺客……我心里一个不安的念头,越发觉得四周寒冷,“哈欠!”我打个寒战仿佛觉得四处阴风习习。咏芰,莫不是她…..不会不该!

    自此我就几日没有见到咏芰。府里因那曝尸庭院的事儿而人人自危,终于有人举报说,曾经见过此人,在后花园的后面,不知是何人放进来的。又有人说,曾经在半夜三更见到有人飞檐走壁从房顶掠过,还以为是见鬼,又不敢举报了怕被责备是无事生非制造惊恐,就只得偷偷烧香驱鬼。

    九姨太曹蒹葭酸酸的问:“旁的倒也不足为奇,只是我倒觉得眼前的事儿奇了。咏芰一进门儿,就同老爷犯克,这就一直没去她房里,她对老爷也是冷冰冰的。怎么这么巧,才去她房里一次,就遇刺了。更奇怪的是,怎们她忽然开窍的就要求见老爷,还这么巧刺客就来了?”

    她的质疑同我想去一处,只是我心里却一直袒护咏芰,我笑了说:“瞧九妹妹这份心细,我也是这么想呢。都怪姐姐多嘴,那天看到了咏芰宠爱蔓儿,我就劝了咏芰几句,让她好歹不要这么执拗,多对老爷殷勤些,好歹有个子嗣,日后有靠。谁想咏芰嘴里拧,转脸儿就去求老爷了。偏巧她最近手头拮据,要些银子周济娘家,就这么巧了。”

    我看致深听得不动声色,倒是九姨太噗嗤笑骂:“穷酸命,我就说她穷算命,你们不信。看看,娘家是讨债鬼不算,她那脸苦相,显然是妨克老爷呢!”

    我终于在水云庵院见到了咏芰,她借口在此养伤修身为老爷祈福,也是赎那前世的罪孽深重。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也不回头,静静的停了手中的木鱼,道一句:“我猜你就会来的。”

    “为什么?”我问。

    她一身缟素,似在戴孝,她咬牙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恨他!想杀他,食肉吃心!”

    一阵寒战,我的目光露出惊恐,为什么?

    “我为我义兄戴孝,他失手,却为了保全我自尽。我们失手了,你不用怜悯我,但凡我有一口气,定报大仇!”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惊道。

    她徐徐回头,红肿的眼,目光却是如刀刃冰寒:“我,你可曾听说过陈宇成这个名字?”

    陈宇成?黄毛匪的匪首,去年被周怀铭歼灭在泥流河,那匪首陈宇成当众被千刀万剐的凌迟处死。百姓谈及这段往事都色变。

    “他是我亲兄长。我本名陈英姑,是你们所谓的黄毛匪匪贼。我进周府,就是为了里应外合替兄长报仇!”她咬牙切齿,我却吓得周身寒战。难道,致深丝毫不知,他取了个女匪细作在府里?只是,眼前清冷孤傲的咏芰,如何是女匪?

    “二姑娘,别同这周贼的婆娘废话,兄弟们已经许久没开荤了,将她交给老子,搞过了她,也把这婆娘光溜溜的挂去城墙,祭奠咱们死去的兄弟们,给周怀铭脸上好看!”

    破门闯入几个脏兮兮的彪形大汉,粗亮的嗓门,嚷过一阵子色迷迷的打量我,揉了胡须咂着嘴儿说:“哎呦,还真他娘的美,美若天仙,这周王八还挺会享福的。这就是千金买来的那位美妾?”

    几名黄毛匪向我步步逼来,那垂涎三尺色迷迷的模样,眼里冒着血红的光亮,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的恶兽,就要将我吞噬。

    我惊得向后退,我不曾料到会在此地遇险,我的身后是佛龛,是墙壁,我猛然转身,拍啦的一声扯过香烛台,拔下那蜡烛,露出青铜烛台那锋利如刀的尖端,对准自己的喉咙。

    我瞪向咏芰,她也惊得吼一声:“不要碰她!”

    “二妹子,你一边去,不碰她,她是谁?她男人把你哥哥千刀万剐,一刀刀的割肉,割掉了那东西,你还护着这贱货?我若是个有血气的,就做了她,让周怀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咱们作践,让他付出代价!”

    咏芰拦在我身前,苦苦的劝说:“若是哥哥在,也不会同意你们伤及无辜的。有本事你们去杀周怀铭呀?你们失手害得大壮丧命,你们的本事就是对付个弱女子吗?”

    我笑了,我说:“咏芰你别抬举他们了。昔日我没出阁时,我哥哥还曾夸赞黄毛匪,说什么是官逼民反,朝廷要自省,陈宇成也是血性汉子,铮铮铁骨的。如今看来,不过是只会烧杀淫掠的毛匪!”

    “你,你混蛋!”吹胡子瞪眼冲上来一人,被咏芰苦苦拦下,急的落了泪叫嚷:“你们若是想女人想疯了,就来干我吧!”说罢歇斯底里的叫吼一声,撕开了自己的衣衫。

    “咏芰!”我惊呼一声,紧紧冲去抱住她,掩住她袒露的胸,她同我抱头痛哭。我们紧拥去一处,那些人自觉无趣的徐徐退下。

    光线暗淡,她咬了拳头呜呜的哭,我扶她起身,低声问:“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杀他?你在他身边,你若真想杀了他,绝对不会失手。起身,那日在西阁遇到你,你分明知道我已经看出你的破绽,你为什么还要如此孤注一掷?”

    她摇头,拼命摇头泪水洗面:“是我害死了他,是我,都怪我,都怪我!”她哭着在佛祖像前叩头,磕得头破血肉模糊,我拼命拉住她问:“咏芰,你在自欺欺人!你分明是爱上了致深,你爱他,又不敢承认,你又不能辜负了家门血仇,不能辜负了你的这些兄弟,所以你左右为难,里外难为人!”

    “不,不是,我不爱他,我不能爱他,我不会!”她抱头痛哭,她哽咽的说,“我怎么能爱上他?可是,我……”

    庙里已是黄昏,我陪她在那火盆里烧上纸钱,陪她诵一遍《往生咒》,但愿天上的亡灵能忘却一切人间的爱恨血光丑恶,再世为人,心灵永恒。

    咏芰说:“我哥哥年长我十七岁,同周怀铭同年。”她静静说,“他不是我亲哥哥,我是爹爹和母亲抱养的女儿。自小哥哥疼我惜我,哥哥娶了嫂嫂,我还嫉妒得大哭大闹。我府上原本也是阔绰人家,虽不是仕宦大家,也是富贵门第。若守得家业,一辈子碌碌无为,也是衣食无忧。”她慨叹道,香案上那缕檀香静静的飘腾,在空中舞出素练广袖般的婀娜,如美人在风中起舞。她说:“那年,哥哥随爹爹回乡祭祖,路经大河两岸,大旱,颗粒无收赤地千里。百姓易子而食,就是我对你讲过的那些故事。女人的哭号声,男人狠心的掩泪,不是君王掩面救不得,是自己的骨肉至亲为了活命,只得有取舍。听说我的生父就是这么遗弃的我,这些都是乳娘偷偷讲给我听,爹娘和哥哥只字不提,怕我伤感。哥哥就是目睹了百姓水深火热的惨状,看到家门外民不聊生的惨景,才忽然想去做什么。父子二人行至靖州,当地的知府是我爹爹的至交好友,亲自来迎。哥哥目睹了那位知府大人炫耀的引他们去法场开眼见世面,活剐那些造反的难民。哥哥很奇怪,就问那受死的汉子,你若是造反,不过是为了吃口饭,如今头都没有了,饭又如何去吃?那汉子笑,对他说,哥儿,一看就是没出过门儿的。若是不造反,我早死在路边或者在菜肉馆子里被剁成人肉包子了。如今造反或能从狗官的嘴里夺口粮食,得过且过一日是一日,养活自己还能养活女人和孩子,就是死了,也是赚了。”哥哥听得哑口无言,百姓围观的眼神里没有惊恐畏惧,反而都是麻木,似乎在看屠夫在宰猪,只是同他们无关,这肉吃不到他们嘴里罢了。最恐怖的是,凌迟后的人肉,扔给百姓随意去取,无知的百姓一哄而上,抢了去吃。那天晚上,知府大人大排筵宴招待爹爹和哥哥,哥哥看到盘中的珍馐就想作呕,那水晶肉,分明像一片片割下来的犯人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