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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楚生完美还原出了她那时候的手艺。
但除了用料习惯之外, 其实感觉并不相同。
谢佻当年做第一份桃花酥的时候, 仅仅是因为闲来无事。
苏茉那天正好要参加公司的活动, 只留她一人在院里, 于是她便独自鼓捣着新鲜的美食,打算等苏茉回来一块儿尝尝, 忙到一半想起来——
之前京城里似乎有几位师傅跟她打过招呼, 想把自家的孩子塞到她门下来学习手艺。
谢佻之前的师父在收她进门的时候, 就已经身患重病, 只来得及跟她普及完世界上的诸多美食比赛, 同她说自己去过的地方都有何等的美食, 没等到她去参加世界美食比赛的那天,就住进了重症病房,没能抢救过来。
当时是苏茉陪在她的身边, 陪着她完成了她师父的遗愿。
“你已经……具备了……许多人一辈子都难有的天分……又这样努力……华国已经丢了‘食神’许多年……是、是时候……拿回来了……”
时至今日,谢佻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师父临终前说的话。
当初的她记得更是清楚,她不仅想让自己拿到那称号,更想要在参加完比赛之后,找到优秀的传人,让‘食神’这称号能在华国留的更久一些, 方不负千年饮食文化传承。
所以和着面和到一半,洗了洗手, 给那些个与自己师父生前有些交情的大酒楼老板们去了个电话, 告诉他们今日自己正好得空, 他们可以将孩子们送来, 过个简单的收徒考试就行。
那个时候她看到院子里有个小男孩儿不吃她做的蛋饼,心下的第一反应其实是稀奇。
虽说她偶尔自恋了些,但她确实还没见过谁能扛住自己做出的美食诱惑。
想了想,她只能将原因归结成是,那个小朋友不喜欢吃蛋饼。
不喜欢的东西,哪怕别人做的再香,都不会入口。
但是挑食并不是能在这行继续发展的好品质。
谢佻想了想,总归是小孩儿,就算不要人家来当徒弟,大早上的被爸妈送来这里参加个莫名其妙的考试,多少还是有点委屈的。
她见小孩儿盯着院落里的桃花树瞧着,不知是喜欢,还是单纯的发呆。
但她正巧刚烤好一盘桃花酥。
于是端了出去,心想他既然喜欢桃花,那么对这桃花模样的甜点应该也不反感才对。
果不其然,小孩儿真是饿了,接过她的桃花酥就是一阵狼吞虎咽,让谢佻都在怀疑这小孩儿究竟有没尝出里头的味道,只是囫囵吞了这点心。
想了想,谢佻觉得自己的手艺不能这么被对待,所以对看着盘子里最后一块依依不舍的小孩儿说了一句,等会儿进去烤的全送给他。
反正配方她也已经掌握了,等到苏茉回来,重新做一份新的也不迟,她总觉得按照苏茉的口味习惯来看,自己这一次尝试的味道似乎稍稍有些甜。
下回得改的淡一些。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面前这个对桃花酥一阵胡塞的小娃娃,却是整个院里对她的配发和用料报的最多的那个。
甚至还能说出面粉和水的比例,以及这个糕点的烘培温度。
几乎让谢佻有些惊喜。
向来随性的她便开口问了一句,对方要不要当自己的徒弟。
等苏茉回来之后,就见到她颇为兴奋地凑上去炫耀:
“今天我收了一个徒弟,慕名而来,并且非常优秀地通过了我的测试,我决定就把‘食神’这个称号传给他啦。”
……
谢佻轻轻咬下一片桃花酥的花瓣,从那甜味里面,仿佛读出了一个故事。
初时的酥皮里味道极淡,明明是层层的酥皮叠出来的味道,偏偏那甜味淡的几乎尝不到。
之后才是一口咬下去,在唇齿舌尖漫开的渗入的丝丝入扣的甜。
不知怎的,谢佻却从这道糕点里尝出了余楚生当年的心情:
百无聊赖的、没有任何期待的初始,以及之后近乎惊喜般炸开的心情。
原来……
当年他是不想当自己徒弟的吗?
谢佻如此猜到,眼中有极浅的情绪一闪而过。
如果当初她能看出来余楚生开始并不愿当自己的徒弟,他再优秀,自己都不会问出那个问题——
毕竟她谢佻那么骄傲,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从不觉得自己会缺弟子。
如果不收余楚生当徒弟,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么多事了吧?
她的思绪渐渐走远,手中的桃花酥却始终只缺了那么一片边角,再没尝下去第二口。
余楚生看到她的反应,眼中那点儿期冀的光芒,渐渐落了下来。
他不知道,谢佻只是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关于他们俩在赛前的那通对话。
……
“对不起,当年是我威胁了她,如果她继续和你在一起,我就把这消息告诉娱乐记者。”
狭小的酒楼茶室内,余楚生站在中央,表情平静地对谢佻说了一句。
这是他许多年前就该说出的道歉,只不过那时候太好强,其实之前在那家涮锅的店里就应该出口,只是发觉谢佻身边又多了个徒弟,注意力被转移了,于是又一拖再拖。
向来唇边挂着笑意的女人听了他的话,脸上笑意渐敛,沉默了许久,她才回了一句:
“我知道。”
谢佻一直都知道。
她更知道,其实苏茉之前就有了这个意向,只不过没有找到机会开口,余楚生的威胁正好给了苏茉一个理由。
一个能光明正大,又迫于无奈似的跟她分手的理由。
但是谢佻并不接受道歉。
无论如何,余楚生都是压在她和苏茉感情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点燃那场爆-炸的□□,谢佻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余楚生听见她的话,脸上出现几分讶异,忍不住道了一声:“那……”
谢佻打断了他的话:
“那时候我就说过,我的徒弟可以笨点,可以什么都不会,但——心术不正,是我绝教不好的。”
所以,余楚生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她有半分关系。
……
谢佻敛了敛眼眸,将剩下的那大板块桃花酥放回了盘子里,静待了半晌,拿过一杯温水将口中所有的味道都驱散。
然而那口感却依然和那故事一并留在记忆里。
许久之后,她拿起那碗春笋茶树菇老鸭,夹起一朵茶树菇放到口中,被烹饪至熟透,茎-干却依然保持了一定嚼劲,咬下去发出轻微脆响的深棕色茶树菇浸足了和鸭子一块儿炖的汤汁,鲜香里面还有些许鸭肉的味道。
还有一丝悄然带来的,独属于腌制过的春笋的酸味儿在齿间慢慢渗出,明明酸味儿极淡,却让腮帮子立即分泌出更多的唾液来,被那丁点儿的酸霎时开了胃口。
然后是一块切片的,还带着薄骨头的紧实鸭肉,最上面是一层脂肪丰富的鸭皮,之后才是纹理鲜明的,能清楚看到横切面的暗色鸭肉,一口咬下去,肉被牙齿撕开,分明是那样紧的肉,入了口中却能渗出汤汁来。
越是咀嚼,越有味道。
最后是一片淡白色的笋,切成片的边缘仿佛锯齿的形状,染着深色的汤汁颜色,闻着极香,等到放进了口中,却瞬间能让那些不太耐酸的人眼泪都被酸出来。
正是腌制过的酸笋,才能将这道菜的滋味丰富到如此地步。
谢佻知道,程悠悠这场的发挥已经比她平时的发挥要好上许多,本身已经算是展示了百分之二百的实力了。
想到这里,她又夹起小块的鸭肉、春笋和一根茶树菇再次放入口中。
春笋的清脆酸楚口感混合着鲜香的茶树菇,紧接着才过渡到那老鸭独有的风味上,这道菜本身的特色和创意都已经算是十足的了。
谢佻慢慢地将嘴里的那点儿东西嚼碎咽下。
舌上还留着点儿酸味。
好像那笋并不甘愿就这样落进胃里,非得将自己的痕迹也留在待过的地方似的。
带着那点儿酸味,谢佻慢慢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拿过笔,于投票纸上慢慢地写下二字。
……
几分钟后。
主持人在酒楼四面的切切声中,宣布了第三轮比赛的结果。
“第三轮比赛的票数非常悬殊,是四比一,有一位评委弃权了。”
此话一出,评委席上的人都条件反射地去看谢佻,然而被关注的人却是漫不经心地捋了一下自己的黑发发尾,好似对这结果已然不太关心。
程悠悠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是她要输了吗?
站在她和余楚生中央的女主持人仿佛并未感受到她的心情,也全然不似楼上观众那样紧张,只是慢吞吞地念着手里的统计卡,继续用那急死人的、甚至还有些刻意放缓的音调说道:
“获得四票的人是——”
顿了几秒,她念出了那个名字:
“余楚生。”
紧接着,她像是突然被人按下了加速键,飞快地开口锤定了最终的结果:
“所以,本次厨艺比拼的获胜者是,月下酒楼的余楚生!恭喜!”
四周响起的欢呼声几乎将整座酒楼淹没。
瑛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睛,见到程悠悠站在料理台后,脸上怔然的表情,心中叹了一口气。
谢佻从评委席后起身,往程悠悠的方向走去。
但是有人快了她一步——
余楚生越过主持人,走到程悠悠的面前,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对着程悠悠伸出了手:
“下次的世界美食比赛场上再见。”
余楚生在比赛前,提前了解过程悠悠的情况,知道她是半路出家的厨师。
在他看来,谢佻的这个新徒弟成长速度很快,余楚生隐约能意识到,下一次的世界美食大赛上,自己一定还能再遇到她。
程悠悠愣了一下,还是抬手回握住了他,短促地应了一句:“嗯。”
其实她仍未从自己失败了的感觉中缓过神来,毕竟有的事情,知道是一回事,等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觉得……
好不甘心啊。
如果自己能更优秀一点的话,就不会输了吧?
她看着眼前的余楚生,想到谢佻说过的‘他接受挑战,没有输过一场’的事实,顿时觉得自己跟这个被逐出师门的师兄差距还那么大。
忽而生出些惭愧来。
一定是她还不够努力……
如此想着的时候,脑袋上突然一暖,程悠悠转头才发现谢佻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揉了揉程悠悠的脑袋,谢佻轻声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只是不巧对手比你发挥的还要好而已。
程悠悠小声地喊了她一句:“师父……”
在她说下一句话之前,谢佻扬了扬眉头,冲她说出一句:“不许道歉啊。”
程悠悠:QAQ
她只能委委屈屈地一点头,将那句道歉咽回肚子里,听见谢佻收回手时的一句简单的‘走了’,迈步跟谢佻往酒楼外的方向走去。
从头到尾,谢佻没有看余楚生一眼。
仿佛赢过她徒弟的不过是个普通的路人而已。
余楚生见到她们俩离开的背影,目光凝在谢佻身上许久,忽而提高了声音说道:
“下次我要挑战的就是你了。”
谢佻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丢下四个字:
“随时奉陪。”
……
瑛也从评委席那边离开,站在门口的地方等着她们俩,其间程悠悠还遇见许多散场时一并往外走的客人,见到她的时候都会冲她友善地笑一下,鼓励道:
“小姑娘不错啊,下次再加油。”
“是啊,我反正觉得你做的挺好吃的。”
程悠悠对他们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又冲他们挨个道谢,感谢他们的支持。
瑛看到她乖巧的样子就手痒,抬手勾着她的脖子,凑过去假装神神秘秘地问道:
“你想哭吗?”
程悠悠茫然地看着她,发出了一声疑惑:“啊?”
瑛观察她半晌,发觉她真没有一点要红了眼睛的意思,顿时感觉有点遗憾,但是想了想,还是夸了她一句:
“比起上次,你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
程悠悠眨了眨眼睛,应了她一句:“嗯,谢谢,我知道。”
声音里也没见多少低落,只是十分的平静,好似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谢佻走在程悠悠的另一边,听见了瑛问她的问题,斜睨了过去,眼眸里的警告意味有些明显:
你要是惹哭我徒弟,你就完了。
瑛收到警告,无辜地耸了下肩膀,湛蓝色的眼睛和谢佻对上,里头的意味十分明显: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
程悠悠并未注意到她们俩人目光间的暗潮涌动,她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甚至都忘了躲开瑛的动作,几乎任她半压在自己身上,一块儿往谢佻的四合院那边回去。
去公交站台的路上走了一半,程悠悠看到路旁的一家书店,倏尔停了脚步,对谢佻说了一句:
“师父,你们先走吧,我想去书城逛逛,晚上可能不回去了。”
谢佻看着她的状态,有心想安慰一下她,但是这大路上确实又不是什么好的场合,只能叹了一口气,回道:
“行吧,你小心点。”
程悠悠点了点头,看向瑛依然搭在她身上的手,瑛只得松开,任她独身一人往书城的方向走去。
然后摸了摸下巴,说道:
“我觉得悠悠好像不太高兴。”
谢佻:“……”
谢佻:“废话。”
她懒得搭理这人,转身接着往车站的方向走。
瑛左右看了看,在跟上程悠悠和跟上谢佻之间犹豫了几秒钟,感觉程悠悠这会儿心情不太好应该想自己静静,于是她快步走到了谢佻旁边,相当八卦地问了一句:
“那个余是不是以前喜欢你?”
“什么鱼?中午回去吃清蒸鲈鱼好了。”谢佻漫不经心地回道。
鲈鱼?
瑛想了想这个中文名字对应的食材图画是什么,琢磨了半晌,发觉谢佻转移了话题,对她喊了一声:
“谢,我说的不是吃的鱼!”
谢佻:“不客气。”
瑛:“……”
我是在叫你!没有在跟你道谢!
她头回发觉自己在中文上的造诣只会被本土人耍的团团转,愤愤半晌,闭上嘴不说话了。
……
另一边的书城里。
程悠悠看着里面来往的多半是学生,又想到了自己当初读书时候的事情来。
少壮不努力,学厨徒伤悲。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顺着字母顺序的书架安排,走到了一溜儿摆放古诗词的地方,从《小学生必背古诗词》看到《中学生必备古诗词》,在周围几个学生投来的打量目光中,觉得自己的老脸有点挂不住,于是又抬头看了看,走到了中国古典文学的架子旁边。
最终决定买一整套的《唐宋古诗文节选》,抱到了收银台去结账。
等到出了书城之后,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衣兜上,想起里面的一串钥匙扣上多了两枚新的钥匙,在坐进的士车的时候,报了个郊区的地址。
四十分钟之后。
程悠悠站在那栋别墅的门前,呼了一口气,将手里的那叠书放在地上,从兜里摸出钥匙,开了别墅大门的锁。
然后重又抱起书,往别墅里走去。
……
洛子衿知道程悠悠今天要比赛,一直等着她比赛完了给自己打电话,但是左等右等都等不来消息,不由觉得有些疑惑。
连中午在新诚娱乐总裁办公室跟洛凯风一块儿吃饭都显得心不在焉。
洛凯风看了看面前点的几乎将整个办公桌都摆满的豪华外卖,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开口问了句:
“不合胃口?”
洛子衿随意地回答道:“还行。”
确实还行,只是她这会儿思绪都在另一人身上了,所以哪怕嘴里是在干嚼一片生姜,估计她也尝不出什么味儿来。
洛子衿一直等到下午都没有等来程悠悠的电话或者短信。
离开公司往车上走的时候,她对司机报了那个郊外的别墅地址,决定先过去那边,然后晚上再给程悠悠打个电话问问怎么了。
她心底已经隐约有了个答案。
到了之后,小路想跟着她一块儿下车,却被洛子衿挥了挥手阻止了:“你不用跟来。”
于是小路只能待在车里,见到她往别墅里走,想起什么,又从车窗那儿探出头问了一句:
“小姐姐你晚餐怎么吃啊?”
等了半晌没等来答案,小路突然福至心灵:
明白了,橙子肯定也要来,有她在的地方,洛神是绝对不会挨饿的。
于是她又坐回了车里,嘱咐司机重新开回城区。
……
洛子衿开门的时候就发现,房子里有人。
玄关处放着的一双舒适的女士运动鞋在提醒她,在她之前已经有人先一步来到这里了。
她想起上回程悠悠走的时候,自己就把别墅的钥匙也给了程悠悠一份,所以会是她吗?
洛子衿俯身将高跟鞋脱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有黄色小鸭子的拖鞋,踏上玄关的阶梯,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就看到沙发上正缩手缩脚地睡着个人,旁边地上还落了本书。
渐变的青绿色脑袋已经昭示了这只不声不响偷溜进来的小老鼠的身份。
洛子衿走到沙发旁边,俯身想去捡那本书,看到封面的《唐宋古诗文节选(一)》,稍稍愣了一下,感觉这好像不是家里书房放的书。
果然,旁边的茶几上,透明的包装纸里还放着没拿出来的剩下几本。
模样清冷的人看了看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小朋友,又看了看旁边桌上放着的那些书,黑色的眼眸里闪过几分纳闷:
不是跟人比厨艺去了吗?
怎么突然还燃起了好好学习的冲动?
她看着睡着之后也无比乖巧的人,将手头的书放在茶几上,在沙发前蹲下-身来,把落在程悠悠侧脸上的头发拨开,露出那片奶白的肌肤。
眉峰只稍稍上扬,被浅黑色的眉笔描了描,末尾微微挑了出去。
阖着的眼眸上眼睫根根分明,长而翘,洛子衿仔细看了发现她既没有涂睫毛膏也没有贴假睫毛,不由得抬手去拨了拨。
然后轻轻在她鼻梁上滑过。
程悠悠小巧的鼻子鼻头可爱极了,连轻轻抿着的嘴唇上滋润的唇釉颜色都显得格外诱人。
睡着的人似是感觉到了她的动作,脑袋往旁边偏了偏,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嘴也嘟了嘟,好似有点委屈。
洛子衿唇角勾了一下,觉得这样逗她挺有趣,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脸。
啧,真可爱。
程悠悠好像不肯给她亲一样,整颗脑袋又往下蹭了蹭,仿佛想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虾米,但是脑袋已经堪堪要躺到沙发边缘,别说翻身,再往旁挪一点可能就要掉下去了。
明明沙发大的躺一个她绰绰有余,可是这人偏偏要往沙发边上睡,越睡越往外,让洛子衿在思考要不要把她抱到房间里去睡。
她戳了戳程悠悠的脸,发觉指尖的手感又软又嫩,于是又戳了一下。
然后程悠悠就这么被她戳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发觉眼前的人是洛子衿,她小声地喊了一句:“同桌。”
“嗯,醒了?”
洛大灰狼显然对自己把程小白兔欺负醒这件事半点愧疚都没有,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里含着笑意,抬手又将她的刘海拨了拨。
谁知下一秒程悠悠就抬手来抱她的脖子。
洛子衿随着她的力道往前倾了倾,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对,一手撑在沙发上,未免自己的脸挨到她前胸的那片柔软。
唯有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动作,只能落在那片脖颈的雪白皮肤上,这个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用另一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清悦的声线缓缓响起:
“这是怎么了?”
程悠悠整个人翻过来,面对着她的方向,把她的脖子抱得更紧了,却只是摇了摇头,小声说道:
“抱一下嘛。”
刚睡醒的声音里还有些鼻音,显得软软糯糯的,这么一撒娇,只能让人缴械投降。
别说一下了,一百下都行。
洛子衿‘嗯’了一声,放在她手臂上的手挪开了,转而去顺她的背,像是哄小孩儿那样,一下一下地从后颈沿着脊柱抚过去。
程悠悠原本在睡前就已经把情绪梳理得差不多了,在睡这一觉以前,那点输掉的郁闷也都散去的差不多,甚至都已经想好了,之后跟着谢佻学习的时候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
后来是想这些事情想到睡着的。
她以前也是这样,累了睡一觉起来,就觉得那些难过都过去了,情绪仿佛被睡眠阻隔开来,再没之前的那样清晰深刻。
可是现在看到洛子衿,不知怎么的,就又生出点委屈来。
尤其是感觉到她在自己背上轻轻拍着的动作,就好像刚在心里深深埋下的情绪又被重新翻开来了一样,眼眶不争气的发热。
她闭上眼睛挨着洛子衿的脖子,闻到她后颈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水味,整个人都置身于她的气息之后,不多时,眼眸里的那股热意不仅没被压下去,反而更加汹涌。
宣布结果的时她没哭,被师父安慰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来这栋别墅的路上更没有。
但是现在,只是抱了一下洛子衿,她就想哭了。
洛子衿察觉到脖子微微一热,而后,一道微凉顺着她的颈侧淌到了锁骨的浅窝中。
她抬手摸去,触到了一片水渍。
洛子衿想把程悠悠拉开来看看怎么回事,却察觉到她收紧手臂的动作,这姿势并不太好使劲儿,所以洛子衿只能暂时性地任她抱着哭。
“被谁欺负了?嗯?还是比赛的事情?”
她猜测出多半是因为后者,一时间有些心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让程悠悠高兴起来,只能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哄人。
程悠悠只是摇头。
眼泪扑簌簌地掉。
她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在自己还不那么擅长的领域输掉了,而且谢佻也确实没有责备她。
然而她现在却只想把心里的情绪都倒出来。
洛子衿起初以为她只是掉两滴眼泪,后来才发觉抱着自己的是个小哭包,不仅没有被安抚好的趋势,反而决堤洪水越来越汹涌。
于是半晌之后,只能借着撑在沙发上的那只手的力气,一使劲,从地上站了起来,带着程悠悠大半的重量,坐到了沙发上,把挂在自己脖子上这人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
“乖,别哭了。”
洛子衿抱着她的腰,感觉到她微微发抖的身体,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哄道。
程悠悠往她的颈窝里又蹭了蹭,想说自己没想哭的,出口却打了声嗝:
“没……嗝……哭。”
还跟小孩儿似的,在想要把眼泪憋回去的时候,就只能发出这样的哭嗝。
洛子衿赶紧安抚着回道:
“嗯嗯,没哭,我听错了。”
程悠悠憋了很久,还是想把心里的那些话都说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个人本来就很厉害,我输掉是正、正常的。”
“可是我还是觉得很难过,我明明都做好了输掉的准备了。”
但是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
洛子衿亲了下她的耳朵,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柔声道:
“傻瓜,因为谁都不想输啊。”
谁都想赢啊。
知道对手很强大是一回事,可是想赢的心谁都有。
程悠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
“下次我不会输了。”
因为输掉就会很难过,而她一难过,同桌也会跟着难过。
洛子衿应了她一声:“好。”
程悠悠的视线被泪水染湿,睁眼看不清她脖子上到底有没有沾上痕迹,只是抬手用长袖衬衫的腕处布料在洛子衿脖子上蹭了蹭,抽噎着解释道:
“我以前不……不这样的……”
她以前真的不会这样子,明明不管收到多么糟糕的消息都会自己挺过来,但是跟洛子衿在一起之后,却连输掉一个比赛都觉得如此难过。
洛子衿又用下巴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脑袋,低声回道:
“我知道。”
因为以前不论多委屈,总都是一个人,再难都得自己咬牙挺过来。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程悠悠不高兴了可以跟她说,不管在外面受到了多大的风雨,始终回头能在她这儿寻到一片温暖港湾。
洛子衿对于她愿意这样毫无保留地将情绪展示给自己,甚至感觉到有些欣慰,尽管这点儿欣慰仿佛出现的有些不合时宜。
回了那几个字之后,洛子衿想了想,又带了些笑意补充着问了一句:
“怎么?怕我嫌弃你啊?嗯?”
明明就是该哄人,她却偏偏要在这里逗程悠悠,也许是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好转了许多,所以那点儿恶趣味就又泛了上来。
程悠悠抽噎了一下,被她的问题点出了心思,抱着她的脖子亲了亲,小声道:
“你不可以嫌弃我,我又可爱又会做好吃的,还……还会——”
她努力想了半天,让原本没有期待她回答这个傻问题的洛子衿忽而忍不住好奇接下来的答案。
只听见程悠悠憋了憋,最后憋出一句:
“还会念睡前故事。”
洛子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程悠悠抬头用微微发红的眼睛瞪视过来。
她清了清嗓子,将脸上的表情收拾成一本正经的样子,顺着程悠悠的话重重的点了点头,回道:
“是呢,我是怎么把这么厉害又可爱的宝贝骗回家的呢?”
程悠悠用手背蹭来蹭眼角,将眼角的湿意全部擦掉,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
“因为宝贝是自愿跟你回家的。”
洛子衿听见她的话,挑了挑眉头,终于控制不住那股冲动,抬手抚上她的后脑勺,凑上去深深印上那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