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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似乎下一秒就会将人的足尖吞噬。风一点情面也不留, 发出尖细的呼嚎声。
骆泗手还搭在恶魔巨大的羽翼上。他总有一种错觉, 仿佛下一秒还可以和周高远聊天, 一起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种绝望得似乎能将人吞噬的气氛中,究竟该怎么做。
“……你怎么就没了呢。”青年嘀咕了一句:“傻盒子。”
没人回答。于是青年没再说话, 双手交替的动作更快, 不多时就到了恶魔的小臂。
所有人都留在地面, 翘首以盼。民事局是渴望着“教皇”能再度出现, 而影子们则在期望, 青年能把他们的王带回去。
所有的期待都压在他身上, 但骆泗现在并没有那些多余的紧张,他只想先见到人再说。
“然后呢?”如果周高远还在,此时肯定会这么问:“你会原谅王吗?”
“……哪来这么多原谅不原谅的。”骆泗轻声道。越往下走, 气温就越低。此时的他衣衫单薄,胳膊上起了一片寒毛,被冻得微微发抖。
周高远肯定会不依不饶:“在那个世界都说好了——你不是说,等事情解决了,就要和王在一起了吗?”
那股机械音淡淡的,和青年活跃的身影连在一起。骆泗为眼前的幻影失笑, 他几乎要忘了周高远傻里傻气的样子:“你这颗木脑袋。”
“你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吗?”周高远好像学聪明了。或者说,是骆泗内心的诘问, 早就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现在你却选择逃避。看样子王的确改变了你。”
“……是的, 他成功了。”青年承认。那双手在雕塑古旧而曲折的纹路中抚过, 满是湿津津的汗珠:“所以, 我去给他说声恭喜。”
“说完后,你会走吗?”
机械音飘飘忽忽的,一会儿变成周高远的声音,一会儿又变成自己的嗓子。
骆泗不说话了。他悬在半空中,只剩双手不断交错着往下探去。
他已无法确定,等见到宿炎飞的那一刻,自己到底能不能狠下心离开。
寒风从脚底吹起,将衣襟席卷得烈烈。越往下走,那股阴寒就越明显。
“嗡——”
突如其来的巨响,类似于火车的鸣笛声——奇妙的共振由下而上传来,整个恶魔雕塑都颤抖了一下,连带着骆泗也差点摔下去。
青年一把揪住雕塑的左臂,身形一晃。往下的路总是比向上好走,不过十几分钟,他已经来到了恶魔的腰腹处。
“怎么回事?”仿佛还能和系统交流,他仰起头,望向一片漆黑的上方。
在星星点点不知名尘埃的映照下,青年瞳孔微微放大:“雕塑的眼睛,是不是睁开了一点?”
不是他的错觉。本来恶魔雕塑的眼睛是微微往下垂的,现如今却抬起了一些,露出大片可怖的眼白。
不过愣了一瞬,青年双臂交替的动作便越发迅速起来。他不断往下攀去,雕塑却又是一道轻微的震颤。
时间不多了。反应过来,骆泗心中焦急,眼神往下探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离谷底越近,就越能感觉到不详的气息。与之前那股阴寒湿冷的气味不同,此时的圣地还有一种……令人熟悉的感觉。
就像宿炎飞曾经,往他体内注入的魔气一样。
“宿炎飞,你在下面吗——”
骆泗心中焦急,不由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山谷里回荡。
不知男人此时正经历着怎样的痛苦。于一片一无所有的黑暗中,青年额角滑过冷汗,焦虑感越升越高。
“宿炎飞——”
“轰——”
回答他的,是一阵更深的震颤。仿佛要将整座山谷都掀开,突如其来的颤动比刚才更巨大,几乎称得上地动山摇!
骆泗身形一晃,紧紧贴住雕塑晃动的手臂。仿佛被注入灵魂,雕塑的手突然开始移动,像是要拥抱天空般,张开双臂!
“轰隆——”
这阵震颤越来越大。骆泗躲闪不及,手上满是粘腻的汗珠。他手指在不知名的金属上滑过——随后像是终于脱力般,向下坠去!
不断加深的失重感中,骆泗闭上眼,如愿落入熟悉的怀抱。
风声在二人身边穿梭而过。臂旁是滚烫的温度,青年睁开眼:“这样才肯见我?”
“别看。”睫毛上覆上一只手。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翻涌着不知名的痛苦。
睁眼也是一片漆黑。骆泗没有反抗,他只是试探着把手往前伸去。
指尖触上一片温暖的肌肤。他摸索了几下,手下是青短的胡茬:“回去吧。”
男人没说话。
“回去吧,我知道你在做什么。”骆泗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不知不觉急切起来。像是敏锐的察觉到,若是再晚两分,就真的迟了。
“没有必要。这么做我不会感觉开心,也不会感激你!现在回去,影子还需要你的领导,所有人都在等你……”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宁静,睫毛上的大手却突然颤动一下。
男人发出一声闷哼,好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骆泗的心抽动一下,他不由自主开口:“你怎么了?”
宿炎飞抿紧唇。他笑了一下,却突然想起面前青年看不到,只能咬紧牙关开口:“……已经迟了。”
仿佛宣告判决的钟声响起,一切都走到尽头。当双脚终于触上湿冷而陌生的土地,骆泗一把掀开覆在自己眼前的手,随后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面前男人像被汗打湿了一般,浑身都湿淋淋的。他双眉微蹙,肌肉死死绷紧,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骆泗双唇颤抖两下:“……你的脚。”
身后雕塑像活过来了一般,发出长长的呼号——像火车鸣笛声一般遥远,又像是宣告进食的钟声。
宿炎飞上半身依旧正常,下半生却像深陷泥潭一般,化为一片斑斑点点的漆黑。浓稠的墨色在他身周流淌,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被呼号声唤得蠢蠢欲动。
宿炎飞望着对面青年。他从还没反应过来,到一点点变为惊惧;到双眸轻颤,眸中染上灰败的颜色——像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青年一点点抬起头,完全不知怎么反应。他嘴唇翕动,像是准备质问:“怎么回事?”
“献祭。”宿炎飞答得漫不经心:“用我把你爷爷换回来。”
“我不允许!”青年瞬间扑上去。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慌乱,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手指都表达着拒绝。他一下跪在地上,离那片浓稠的黑暗很近,似乎下一秒就要整个人钻进去。
宿炎飞难得有片刻的紧张,一把拉起他:“你干什么!”
“问你自己!”青年抬头朝他吼道。被微光一晃,他眸中尽是星星点点的水光。
宿炎飞看得一愣,唇角却不由自主勾起。
“没什么好问的。”男人笑得痞气。一如不久前那样,宽厚的手搭上对面人的脑袋,狠狠抚了一把:“这不是大团圆结局吗——对你而言。”
“可是你会消失——”青年的嗓音接近失声。他抓住对面人的胳膊,像是要把人拽回安全的地方:“周高远已经不见了,这算哪门子的好结局?!啊!”
宿炎飞笑了。他看着焦急的青年,身形丝毫未动。
既然在数道苦果后,黑暗凝练成的自己注定无法与青年在一起——就用这种方式,让他永远记住我吧。
总想着逃避的,我的爱人。
虚化的黑暗一点点蔓延而上,直至将他的身体整个吞没!
骆泗掌中一空——那条胳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飘忽的阴影,正环绕在他的手边。
骆泗仰起头,懵懂的往前望去。宿炎飞早就变成了一片虚影,也是每一个影子原始的样子。
“不……”意识到什么,青年伸出手往前拽去。他脑海里闪现过数个画面,全是不同模样的男人。
偏执的邵天宁,懵懂的亚托维尔;骄傲的乔钰诩,别扭的伏炎熙……
所有的一切,都化为面前的影子。青年伸出手,要把男人拥进怀中,再不用经历生离死别:“你不准走——”
话音还未落,却只抱下来一片空气。
鸣笛声再度充斥着整座空间。令人心惊的震颤中,恶魔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它碧绿的瞳孔闪烁着不知名的光,獠牙露在唇外,垂下涎水,迎接即将到来的饕餮大餐!
浓稠的阴影被不知名的气息吸引拖拽,不断地向上飘去。骆泗的身体像被冻结在了原地,他眼睁睁看着影子越飘越远,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在恶魔的口中——
“不——”
随着声嘶力竭般的呼唤,一道金光骤然绽放在山谷里!
骆泗眯起眼,脑海中划过撕裂般的疼痛。以青年瘦削的身形为中心,身体中,熟悉的力量不断涌上!
金光纠缠着向上飞去,死死拉住阴影底端,像是发誓要和雕塑抢人!
恶魔不满的皱起了眉。它的翅膀张得更大,那股吸附力更强。黑紫的气息出现在影子上方,阴影被拉扯,逐渐,有散发出恶臭的浓稠水汽,被拉得渐渐离开了它的身体!
骆泗额间冒出豆大的汗珠。他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弱,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力竭。他扬起手,伸向空中,拼死守护着那一抹墨色——
下一秒,光与暗两方愈加强盛;像太极两仪般,光芒交融试探,最终占据了整座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