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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满眼茫然的模样, 阴兵也忍不住出声提醒她了,“神君,你做神时没有亲戚,但你做人时呢?”
周善疑惑地看着它身躯上那些细如蚊蚁般的字体小抄,仍旧不解,“做人?我何时做过人——”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惊惧不已地盯着缺胳膊断腿坐在她肩头的阴兵,“你是说那回?”
下凡历练,是天上众神最常做的事,也是最为津津乐道的事情,她却是那个例外。她不喜欢下凡, 最讨厌历劫, 每次都是能躲则躲, 但是有一次, 却是怎么也躲不过的。
她是无邪山地界的山神, 天界与凡间相连的唯有三处地方,屏仙障是一个通道, 阎罗掌管的黄泉奈何桥是一个通道,最后那个通道,则是沟通仙凡的昆仑山脉。
她不喜下凡,自然也就没有人间烟火供奉,于是跑到昆仑山地界去蹭人家的香火, 恰好有个不孕的妇人来昆仑山下的山神庙里求子, 她做的烧鸡实在是好吃, 山辞便忍不住把那个妇人带来的供品吃完了。
吃得心满意足以后,她一高兴,随手就弹了块石子下界,落到妇人的腹中,充当是吃饱喝足以后的报酬,然后她就拍拍屁股回了自己的老巢。
不久以后,北斗星君严肃地找到她,告知她因为那块石头,那个妇人终于成功受孕了。
彼时山辞正盘腿躲在树上睡觉,闻言睁眼迷迷糊糊地看着他,“这不是好事吗?你就不用告诉我了。”
但是北斗星君却没有丝毫喜色,而是叹了口气。
原来,当日她随意捏着弹下的石头,乃是昆仑山普通的山石,并无一丝灵气,虽借她手成功让那个妇人怀孕,但是孩子甫一出生,就是天生痴傻之相,木木呆呆,对外物并无感知。
而当初那个妇人在山神庙里求的却是平生别无所愿,只求有个亲生的健全孩子,但是她生下的那个孩子,生来痴傻,自然算不上健全。
山辞听到这个消息时,有点懵。倘若她不曾受用那个凡人的供品,此时就与她无关,一旦受用了人家的供品,就必须老老实实满足此人所求,不然,便是欠了那个人一段因果。
神仙好的是一个清静无为,最忌欠下因果,一旦欠下因果,就有无形牵系在两人之间纠缠,躲是躲不掉的。倘若因果不曾还清,渡天劫的时候更会报应自身。
她算了又算,发现自己实在是躲不掉这段因果了,加之玉帝他又管得严苛,山辞也只得老老实实下凡去还掉这段因果。
了结因果的方式就是附身于那个痴傻儿的体内,代替她成为妇人的女儿,让她享足天伦之乐,妇人阳寿尽了的时候,就是这段因果了结的时候。
那次下凡历劫却不像这次,玉帝把她的记忆抹除得干干净净,然后才差她下了凡间。
加上这次,她下凡做人拢共也就两次,现在想来真相大白,估计是她那次下凡渡劫的时候,还掉了一个人的因果,却又欠下了另外一个人的因果,以至于现如今不得不来偿还,而那个人,就是傅其琛。
所以说,傅其琛还真有可能是她二大爷家隔壁老伯家的侄女的表姐的小叔子生的那个大儿子。
咳,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对下凡并不感冒的她,重新归位以后,甚至来不及吸收自己在凡间的记忆,就把那段记忆从自己的神识中剥离了出来,然后……扔到了忘川,指不定变成了哪朵彼岸花。
她呆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看着辛辛苦苦给她办差的阴兵,“要不你跟阎王说说,让他把彼岸花全都给割了,然后送到我这里来,我来挑挑看?”
这个显然是不可能了,每个生魂每经历一次转世,在投胎前喝下孟婆汤以后,他的过往前尘便都会忘却,那些记忆就会幻化成一株彼岸花。古往今来,多少生魂,君不见忘川河畔都快被彼岸花淹没了,怎么可能一株株割却。
她现在倒是好奇了,自己到底是欠了一段怎样的因果,以至于离她上次下凡也有千儿八百年了,这个傅其琛还是阴魂不散地跟着她!
忽而她眼睛一亮,“阎王不是知道我跟他的关系吗?让他告诉我啊。”
那个阴兵似乎料到了她有此问,“不行,阎王说了,无可奉告,他要是说太多,就是泄露天机了。”
周善仍不死心,“那你带我下阴曹,我自己问问。”
她这话一出,阴兵顿时感觉像是滑天下之大稽一样,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神君你忘了你现在是肉体凡胎?”
“记得啊,怎么了?”
“你再厉害如今也只是个凡人,凡人的魂魄要是离体就是个死字,神君的功德还未圆满,若是先死了,恐怕会就此成为孤魂野鬼,永远不得返回天庭。所以说,神君你还怎么下阴曹?”
……
是啊,她要是能自个儿下阴曹,也不必差这黄泉道上的阴兵来回走动了。
这个阴兵猩红的嘴角跟把弯勾镰似的往上咧着,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嘲讽,是在无情地嘲笑她的智商!
周善顿时恼羞成怒,把那张纸人拉下来揉吧揉吧捏成一团,然后扔到了垃圾桶里,“好了我知道了,你回黄泉路去吧。”
无辜躺枪的阴兵:……
周善有点痛恨以前的自己了,你说说吧,好好的下个凡,何必苦大仇深地把那段记忆也给揉吧揉吧丢了呢,要是那段记忆还在,她肯定就三下五除二知道自己到底欠了傅其琛什么债,然后对症下药,立马还完!
这以后的人生就能够策马奔腾潇潇洒洒了,省得老是挂念着一桩心事。
悲愤之下的周善决定——逃掉今晚的晚自习,然后去学校外面喝酒,一醉方休!
俗话说,没有逃课的人生,不是完整的人生。周善逃课比起一般的学生要简单多了,毕竟围墙怎么可能关得住她。
翻了墙头以后,周善先去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三罐啤酒,然后揣着啤酒进了……网吧。
她一次刷了三个钟头才找到机子坐下。
周善打开电脑以后倒也没急着干什么,先开了罐啤酒咕嘟嘟灌了两口,突然,她的视线凝在某处。
盯了许久以后,周善把啤酒放下来走过去,拍了那妹子肩膀一下,“耿娇娇?你病好了?”
此人正是她的室友耿娇娇。
耿娇娇跟周善同一天请假回家,请的还是病假。
耿娇娇却没有搭理她,双眼仍然紧紧锁着屏幕,甚至连回头的间隙都没有,十指如飞,在键盘上敲打着字。
周善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爱好,但是她站得高,虽然没有刻意去看耿娇娇的电脑屏幕,眼角余光却还是观察到了什么。
耿娇娇好像是在一个聊天室里跟网友聊天,那个聊天室背景漆黑,字体血红,看起来有种诡异的让人不大舒服的感觉。
周善随意扫了一眼以后就收回目光,看到对方似乎没有搭理她的欲望就耸耸肩,默默回了自己的座位。
然后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耿娇娇的背影一眼,看似正常,可她怎么都感觉有点不大对劲。
跟网友聊天有那么好玩吗?这么入迷。
想着想着,周善也在网上找了几个聊天室,进去逛了一圈以后发现那地方几乎都是些文艺青年在风花雪月的无病呻吟感叹人生,简直辣眼睛!
她摸了摸自己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揉了揉眼睛以后就退出了聊天室。
退出聊天室以后,她打开自己常去的BBS准备看点鬼故事洗洗眼睛。
聊天有什么意思嘛?鬼故事才带劲啊!
网吧紧挨着一家小饭馆,饭馆老板时常来网吧招揽生意。正好周善饿了,便伸手示意叫了碗炒粉。
她又指了指那边坐着的耿娇娇,“给她也来一碗。”
她掏出十块钱准备付账。
那位老板看了看耿娇娇所在的方向,开口问道,“小同学,你认识那边的姑娘?”
“认识啊,我同学。”
那饭馆老板叹了口气,“姑娘,你可得好好劝劝你同学,她在这上了都快五天的网,吃喝拉撒睡都在网吧里,第一天来的时候还是刚打完点滴,这手上的胶布都还没扯下来呢。现在的学生都是为了上网不要命了吗?”
周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你是说,她在这里整整上了五天的网?”
“可不吗?这家网吧的老板都看不下去了,劝她出门散散心,回头再来上网也成,但是这姑娘是好说歹说都不听,一天就吃一餐饭,还是在电脑前吃的,晚上实在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会,都不知道睡足了一个钟头没有。”
耿娇娇生性活泼,以前也从没有网瘾的反应,不至于在短短时间内突然变成这样。
周善心里怀疑,忍不住紧锁眉头又看了耿娇娇的背影一眼。
她刚刚看过去那边就出事了,一直闷头在电脑前飞快打字的耿娇娇突然一僵,直直地往后栽倒下去,她栽下去的时候似乎极为痛苦,伸手拉扯了下旁边坐着的那位仁兄的椅子,两把椅子噼里啪啦倒了下去。
不好!周善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准备查看耿娇娇的身体状况。
这一看却不要紧,只见,耿娇娇皮肤青白得跟鬼一眼,眼周附近是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原本红润水腻的脸瘦了一大圈,从脸颊处干瘪下去,露出两个突兀的颧骨,显得极为骇人。
但是真正吸引周善的却是她身上萦绕的那层,浓黑如墨的死气。
她回家前看到的耿娇娇,虽然因为生病的缘故看起来有点虚弱,却绝对没有这层死气。她在这短短的五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以至于变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