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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缋装是一种很便于阅读的装帧模式。
把几张书页按顺序摞在一起对折,成为一帖,然后若干贴书页再集中在一起,用针线在书页折叠处反复连缀,把许多书叶装订在一起的装帧方法就是缝缋装。
缝缋装之后,往往还会在外面包上一层树皮,也就是封面、封底和书籍。
其版面排列顺序,与中华书籍的传统版面顺序不同,和近代印刷技术中的排版基本相同,因此堪称近现代精装书籍装订技术的始祖!
这两本缝缋装的古汉本书籍,书皮已经脱落不知所踪。其中一本,露出被麻线捆扎的书脊,在这一堆书中,非常扎眼。而另一本斜摊在一堆杂志上,任人翻弄,书页已经脆黄脆黄,书角处的破损非常严重。
卢灿直勾勾的眼光,落在这两本书上,径直上前,蹲在这两本书前。
因为没有树皮,银钩铁画的毛笔行书书写的内文,很清楚的显现在他的面前。
“复次舍利弗/是善男子善女人/若有持是八佛名及国土名者/受持讽读奉行之者/以是功德若发菩萨心/所生处常遇陀邻尼……”
这是佛教中著名的《八阳神咒经》,难不成这真是来自敦煌的遗书?
“我可以看看么?”卢灿伸手指指这两本书。
摊主同样是个年轻人,应该和隔壁那位卖银器的学生很熟。隔壁的那位,主动替摊主抢答了,“看吧,没关系!”
见摊主点点头,卢灿才伸手,拿起这本没了封皮的《八阳神咒经》。
古书断代,首要看装帧,其次看纸张,再次看墨色,最后看内容。
每个时期装帧各有不同,譬如宋代的蝴蝶装、元明时期的包背装,明清的线装等。
这本书的书脊位于左面,六线装(在书脊上捆六道线),竖行,从左向右阅读。正背行书抄写,书页向左翻,读起来有点怪异——很像一本现代书籍从封底向前阅读的感觉。
这是典型的左脊缝缋装,在唐末五代时期非常盛行,到了宋代,逐渐没落,最终被宋朝的“蝴蝶装”所取代。
卢灿用两根手指轻轻搓揉被磨损的书角,感觉象硬黄纸!
唐代人在前代染黄纸的基础上,又在纸上均匀涂蜡,使纸具有光泽莹润,艳美的优点,这就是硬黄纸。是唐朝较名贵的艺术加工纸,经常被用来写经和摹写古帖。
台岛故宫所收藏的唐代官摹王羲之《兰亭序》,就是使用的硬黄纸,而且是“响拓”。
何谓响拓?说白了,就是蒙纸于原作上,双勾填墨,故最能接近原作。
卢灿将一张书页立起来,对着初升起来的太阳,照了照,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这就是唐代硬黄纸!
有些书页已经很脆,类似被风干的枫树叶,稍不留心就会撕下一大片,卢灿根本就不敢发力,轻轻翻动几页,然后又端起来,打开中部看了一眼。
这次看的是墨色。
虽然历经千年,墨色依旧沉郁,并没有散色和晕色出现,这是宋代之前的松烟墨。松烟墨被发明于汉代,盛行于隋唐,没落于宋代,被宋代的油烟墨所取代。
并非松烟墨不好,相反,松烟墨很好,但为什么会被取代呢?
两个原因:其一,松烟墨的重要产地为易县,位于冀省境内,当时被辽国占据;第二就是人们的审美观念改变——宋代书画不再以浓墨重彩为美,更讲究轻盈飘逸,轻描淡写。
因此,墨色墨迹很重的松烟墨,在宋代,逐渐没落。
看完这三项,卢灿已经笃定,这就是制作于唐末五代时期,并被藏于敦煌千佛洞的《八阳神咒经》原本!
纸寿千年,历经一千多年,这些纸张竟然还能如此完美的将墨色、笔迹、经书内容,如实的展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就是中华文化的伟大奇迹!
现在竟然流落到二手市场的小摊位上,被人随意丢弃翻弄!
不应该的!
它应该被高高的供奉在佛院中,享受无数信众的香火!
卢灿心底如同被人揪了一把,隐隐作痛。
将这本书放好,他拿起另外一本。这本保存的要好一些,起码在书角破损上,要轻得多。同样的鉴定过程,他得出,这本经书也是来自敦煌!
只不过,这本书的经书内容及名称,他没见过——中华佛经名录足有数千,他不可能记住所有。
“这两本书我要了,什么价位?”卢灿将这两本书叠好,问道。
隔壁摊位的那位青年,洋洋得意的对摊主说道,“怎么样?我猜得没错吧,我就知道他会买的。刚才我就听到,他是书籍收藏爱好者,又是东方人,见到这两本来自故乡的书籍,一定会出手的!稍后你茶点你请!”
卢灿听得满头黑线!合着你两位拿我是否买书开赌局呢?
他正准备再问一遍,那隔壁的热心摊主,再次替朋友说话,“十英镑一本,没占你便宜,这书是他祖父传下来的。最近他整理祖父遗物时翻出来的,有很多年了!”
这哥们,典型的话痨!
“能告诉我们,这是什么书吗?我看不懂东方汉字。”那摊主截止到现在,一个字没说,话全被他朋友说了。他坐在那里心安理得,似乎并不排斥朋友的自作主张。
这对好基友,一动一静,还真是绝配。
卢灿对他俩笑笑,“这是来自东方的佛经,确实有些年头。”
“哦?是么?我对神秘的东方、古怪的汉字,有着莫名的景仰!听说那里有龙,还有宏大的城墙,有巨大的宫殿,还有美丽而善良的东方姑娘……我最喜欢东方姑娘的温婉柔顺,哪像现在的英格兰女人,骄傲的像只公鸡……”
卢灿算是见识了,这家伙,话是真多!
不过,卢灿对他的印象,还是蛮不错的。
因为内陆的政策还有铁幕的隔绝,现阶段的欧洲,对东方,对内陆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一种人认为那里野蛮、落后、贫穷而愚昧;另一种人就像这位,认为那里原生态、神秘而充满传奇,美丽且富有诱惑力。
卢灿向他伸手,“很高兴认识你,两位可以叫我维文!”
他刚才从那个年轻人的口中得知,这些敦煌佛经来自摊主的祖父,卢灿就想着,是不是还有其它经书?
追根溯源是收藏家必须具备的品质。
“我叫凯思立.戴勒斯,同学们都叫我话题制造机,你可以叫我凯文!”凯文很快与卢灿握手致意,旋即又扭头对摊主说道,“嗨!杜奇,该你了!”
“我是杜奇,杜奇.马恩思!”那摊主欠欠身,与卢灿握手,第一次开口说话。
卢灿抽出二十英镑递给他,“很高兴认识两位,请问,你家中还有这类书籍吗?我很喜欢这种充满韵味的老书。”
“这……”杜奇的神色有些迟疑。
“你的神色已经表明,你家中一定有啰?”凯文主动替卢灿问道。
“是有一部分,不过都已经破损,被我扔进垃圾桶了!只有这两本,相对好一些,所以我带来试试运气……”杜奇挠挠头,有些腼腆。
扔了?竟然把敦煌的书籍,扔了?卢灿恨不得暴捶这个腼腆的小伙子一顿!
“扔了?你是白痴吗?你扔到哪儿了?还能找回来吗?”又是凯文,很急切的替卢灿追问道。说完,似乎还不解气,狠狠的踢了对方一脚,似乎为朋友的败家子行为而愤怒。
“没……我放在收纳箱,准备扔的!”
杜奇一闪身,躲过凯文踢过来的第二脚,连忙辩解道。
那小子,刚才没说清楚。在英国,将无用的物品放进收纳箱,也可以说是扔进垃圾桶。
“有多少?能带我去看看吗?”这次卢灿没让凯文抢先,站起身来问道。
杜奇再度挠挠头,“有二三十本吧,都很破烂,你确定要?”
卢灿点点头,“每本还是按照这个价位。”
“可是我这……”他看向自己的摊位上还剩下的书籍。
凯文是个好同志,闻言立即说道,“收摊!我陪你一起回去。明天我们再来。”
杜奇犹豫了片刻,才点点头。
收摊很容易,两人将各自的货品,重新放回皮箱中,再叠上毛毯,再将皮箱架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五分钟搞定。
一路上,卢灿和两人闲聊,套出不少信息。
杜奇的祖父是剑桥大学卡莱尔学院的教授,父亲在英国石油公司担任高管,与凯思立.戴勒斯的父亲是同事,因此杜奇和凯文从中学就是同学,又一道考上圣约翰学院。
他祖父是卡莱尔学院历史系退休教授,在剑桥有房产,所以杜奇上大学期间,一直住在祖父家中。上个月,祖父去世,杜奇成为遗产直接继承人。
七月初,毕业考结束,他才有时间处理祖父的遗物,结果发现,祖父的一只皮箱中,有着众多的发黄破旧的来自东方的书籍。
这次来二手市场,主要就是为了售卖祖父所遗留的书籍,顺手带了两本东方的旧书过来,看看有没有来自亚洲的学生,对这些书感兴趣?这不,今天碰上卢灿。
凯文一直没有离开剑桥,就是为了等他。
这两人,还真是,基情满满。
杜奇祖父的住处,毗邻康河东岸,位于卡莱尔学院的西侧,一座二层的石楼别墅,门前的河岸花圃中,种满了玫瑰,景致非常好。
当卢灿看到收纳箱中的敦煌遗书时,心都碎了!
“尼玛的!”他忍不住用粤语骂了出来!
这里面所有的书籍,都有破损!收纳箱的底部,还有一层如同蝴蝶翅膀般的碎片,一定是这小子在发现祖父的皮箱后,漫不经心的翻看导致。
最可恨的是,这小子一定是用簸箕和扫帚清扫的,那些碎片中,还夹杂有大量的灰尘与杂物。
好歹也是剑桥毕业的,怎么一点文物常识都没有?
卢灿气得直骂娘,可又无可奈何,谁让现如今的中华文物不值钱呢?
不值钱的东西,自然得不到重视。
卢灿数了数,一共有三十六本来自敦煌的遗书。至于碎片,也要带走。带回香江,找中大的教授,一点点的拼接好!
他人为敝帚,我当需自珍!
见卢灿心疼的模样,罪魁祸首杜奇自己在旁边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期期艾艾的说道,“我爷爷还留下一只皮箱,不过那里面都是卷轴,保存的要好得多。”
“你要吗?”
尼玛!你说我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