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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支持正版哦, 谢谢~~ 她之所以这样问, 是因为店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有女伴或是携家带口领着老婆孩子来用餐的客人, 店里的女孩子们就不会再往前凑,为的是不使客人难堪。再说, 和家人亦或女朋友前来用餐的客人也不会猛灌酒, 继而猛开酒;二来, 比起年轻的客人,美代较为喜欢年老的客人,原因无他,年纪越老, 有可能职位就越高,自然收入就高,开起酒买起单来也就更大方。
但今天这客人不仅年轻, 而且还带了女伴来,美代跪坐在包房里殷勤招待, 门口也挤了一堆人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五月就有点看不懂了。
久美子神秘兮兮地把耳朵伸到她耳朵边上, 说:“那个男客人, 姓泽居, 咱们美代桑暗恋的人……以前来过几次,都是和一群老头子来的,这一次把女朋友带来了, 漂亮吧?咱们美代桑要失恋了, 可惜了。嘻嘻嘻。”
五月吸气, 表示不敢相信。她见多了那些老男人对美代的示好与巴结,当着美代的面故作豪气地要酒开酒的样子,连她都觉得幼稚好笑。以美代的名气与魅力与财气,看中哪个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久美子多少有些得意洋洋地卖弄着笑道:“你不懂,美代桑对他一见钟情,是真爱。他从前哪怕一个人来,美代桑也会送他一条活鲷鱼,去和他说几句话。而且,也从不向他推销酒,有时他应酬喝酒时,她就会悄悄往他的酒里多加乌龙茶或矿泉水……不信你等一会儿看。”其余的几个女孩子纷纷点头,以示久美子的话千真万确。
五月不由得咋舌,谁料到竟然还有叫美代为之倾心、且求而不得的男人,一时八卦之心熊熊燃起,追着久美子问:“真的?真的?哪里人?做什么的?”
久美子面有得色,把五月往角落里拉了拉:“你小声一点,别被美代桑听见了,她心里肯定正难过着哪。”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迷你工作手册来,蘸了唾沫翻找了好一会,停下来,念道,“姓名:姓泽居,名晋。老家福井,庆应大学出身。年龄:不是二十七就是二十八……目前在东京工作,来上海是因为出差,会中文,中文好像点有台湾腔……上个月和上上个月共来过两次,一次是和白井来的,一次是和长谷川来的。”
转头问跟在身后的几个手下女孩子,带着些考问的意味,问:“白井认识吗?爱给人发日币小费的那个,秃头的,总把脑后的几根花白头发梳到额头来、风一吹就惨不忍睹的那个……朝子,你上次不也从他那里拿到一千日元的小费吗?”
朝子皱着眉头仔细回想:“嗯是的是的,我第二天就拿去银行兑换了,从来没拿过那么多小费……长谷川我也记得,那老头子简直了,人老心不老。上回来坐在真纪那边的台子,我不过是路过,屁股竟然也被摸了一下,简直气死我。”
久美子吃吃笑了一声:“都怪你自己不长眼,那个人,咱们谁见到不是躲着走?”伸头往包房里看了看,又叹道,“啧啧啧,女友好像是上海人,美女一个,比咱们美代还漂亮……职场情场可说是一帆风顺,人生赢家哪!前几次他和咱们美代桑说说笑笑,听说还一起去酒吧喝过酒,我还以为他和咱们美代桑看对了眼,同咱们美代桑情投意合呢!”
久美子的这一通唠叨里信息含量不少,五月怕忘记,赶紧把自己的工作手册给掏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往上写:泽居晋,福井出身,二十七八岁,单眼皮,帅。
再伸头看他脸上是否有易记的特征,打量了一通后,没有发现,就加了一句:美代桑的暗恋对象。想了想,怕哪一天被别人偷看到不太好,划掉了。再想一想,把那个帅字也划掉了。
旁边的一个女孩子撇撇嘴,叹口气:“唉,人比人气死人!”
久美子拿工作手册往她头上一敲,鄙夷道:“小样,你和咱们比还差不多!去和他比?一个天,一个地!你估计只有气死一条路了。”
几个女孩子闲极无聊,就弯腰从包房门口专门存放鞋子的地方拉出一双黑色皮鞋来,伸长了头仔细辨认鞋垫上的英文字母,研究了半天,负责隔壁包房的凉子说:“这是个小众牌子,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啧啧啧,就你这个层次,天天去研究名牌,我说你累不累啊。”久美子撇嘴一笑,也伸头看了一眼,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慢慢拼出:“jimmy choo……”
又回头问众女孩子:“你们谁知道这是什么牌子?”
众人摇头,没有人一个人认得。
说起皮鞋,朝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忙也从旁边拖出一双漆皮女士皮鞋,招呼众人来看,皮鞋亮得足可以照出人影子来。朝子说:“昨天才买的,看了很久,终于叫我等到打三折的这一天,一狠心,我就拿下了,你们猜猜多少钱?”言语间得意洋洋,像是占了多大的便宜的一样。
久美子就伸头去看:“是达芙妮的?三折下来只怕也要上百吧!”
凉子摇头,一边笑一边叹气。
包房内,泽居晋已经点了菜,美代却没有退出来,仍旧留在日式矮桌旁,拿纸巾把生啤杯上滴落下的水珠都仔细擦拭干净,再把泽居晋原本就叠放好的西装外套取过来,放在膝上重新理了理,泽居晋微微颔首,对她说了声谢谢。
美代因为多年的职业关系,惯会殷勤小意,如递热手巾,拎包挂衣服,倒酒点烟等。这些事情在她做来,自然又从容,亲切如主人对待远方而来的客人,不会令人感到一丝一毫的做作。泽居晋既然与她相熟,自然知道她的做派,也不以为意。但门外的五月等人却从她手上的动作中看出一种缠绵的情致来。众人心中暗自唏嘘。
几个前菜上来,果然有活鲷鱼刺身一盘。负责这间包房的朝子极为识趣,挥手叫传菜员径直进了包房,她却不跟进去。传菜员脱了鞋子,举着托盘,到包房里后,在美代身旁半跪下,美代把韩国泡菜、冷豆腐、醋浸八爪鱼、蔬菜色拉及鲷鱼刺身一一摆放到桌上后,这才微微躬身,笑说了一声:“请慢用。”
泽居晋亲切又极其有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喝一口生啤,从筷套里抽出木筷,“啪”地一声掰开。美代这才缓缓退出包房。守在门口嘀咕的一堆女孩子纷纷转身低头作鸟兽散。
这一天生意不太好,五月负责的两个台子平时都要翻两三轮,今天却只做了两单生意。客人走后,收拾好桌子,又凑到松竹梅门口去和人家八卦,随着久美子等人假借上茶上酒上菜的机会偷偷欣赏了一阵子松竹梅里面的一对恋人。等到泽居晋和他的女友也用完餐出去时,美代亲自送到一楼的店门口去,身后还呼啦啦跟着一群因为生意清淡而四处闲逛,无聊看热闹的女孩子。
泽居晋与女友被送到门口,雨还没停,美代亲手撑开一把印有赤羽二字的雨伞递给他,他把女友往伞下拉了拉,女孩子就顺势往他身上靠去。在赤羽门口躲雨的卖花的小女孩今天生意不好,哪肯放过这个机会,赶紧挤过来,拉住他的衣角,带着些祈求的意味笑嘻嘻地用日语请他买一朵手中蔫搭搭、脏兮兮的玫瑰花。
他微微一愣,把手中的雨伞交给女友,取出钱包,取出一张纸币递给小女孩,再从她的花束中挑出一朵,送给身旁的女友。小女孩慢吞吞地作势要找钱,他早已携了女友往雨中大踏步地走了。
众人纷纷调侃卖花的小女孩:“你今天运气真好,一单生意就把一天的任务都完成了。”
卖花的小女孩得意地把那张粉红色的钞票拿出来验看了几眼后,又仔仔细细地收回到腰包里去了。
美代对众人的话恍若未闻,独自站在雨帘后面,目送着泽居晋渐渐远去的背影。五月看看美代,看看雨中的泽居晋的背影,然后心中也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惆怅的情绪。她的惆怅,不为别人,只为美代。她对美代喜爱又敬仰,觉得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应该辜负美代。
七月又冷冷问道:“你来干什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打工?”
五月把手里的一袋零食水果塞到她手里,觑着妹妹的脸色,陪着小心说:“我来看看你也不行?”
七月本来不想接,但看店里的同事眼巴巴地看着她,怕被人家看笑话,只得拎着,说:“你也看到了,我正忙着呢,你回去吧。”口气之不耐烦,像是打发要饭的叫花子。
五月问:“书不念了?”
“不念了。”
“你还没满十八岁……你要是想继续读书,你……家里肯定愿意供你继续念的,为什么不念了?”
“我是读书不好才不念的,不像你,要做圣母玛利亚,给家里节省学费,自己再出来赚钱给家人花。”
五月苦笑,试图为自己辩解:“其实只是我没读书的头脑,既然读不好,不是那块材料,就干脆辍学,把寄望放在家润的身上……”
见七月一脸的不耐烦,根本没兴趣听,忙又换个话题,问她周几休息。七月说咖啡馆每周一歇业一天,就那一天休息。五月心里算了一算,喜笑颜开说:“真巧!正好那一天是你生日,我那一天请假过来。”
七月皱眉说:“我已经约好同事那一天去吃火锅了,你不用过来了。”
“哦,好的,你生日那天不来就是。”五月面上淡淡,极力作出并不在意的样子,笑着拍了拍七月的手臂,说,“等我有空时再来看你好了。”
七月一侧身,避开五月的手,却又跟着五月到门口,把手中的袋子往她怀里一塞,说了一句:“下次你也不用来了。”五月没接住,袋子里的水果巧克力等零食滚了满地。
五月呆呆看着一地的零食,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乍一听她的话,一下子还是受不了,只能强忍着泪意,轻轻说了声好,又说:“我走了,你好好工作。”
她并没有马上走,而是独自跑到附近的长风公园里坐了坐,吹了好大一会儿风。独坐了许久,习惯使然,不知不觉间又摸出记单词的小本子出来背诵,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觉得再坐下去太浪费时间,于是强打了精神返身出去等公交车。好不容易等来一辆,上去投了币,坐了一站路,发现方向竟然反了。
下来,再到马路对面去等车。车至,跳上去,又发现身上没了硬币,无法,投进去一张十元纸币,张口问司机有无找零。司机木然地看了看她,又转过脸去发动了车子,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表示,仿佛没有看见她这个人似的。
她本想作罢,但却不甘心,就厚着脸皮守在车门处,有乘客上来,便伸手跟人家解释说自己投了一张整钱下去,叫别人把钱给她即可。找零要足了,找到一个空座位,急忙过去坐下。一站路没坐完,被一个嗓门极大,一望便知战斗力不弱的老阿姨吆喝着起来让座。
今天诸事不顺。
五月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一手拎着包,一手拉着吊环,把头伏在臂弯里,然后就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旁边的乘客无不侧目而视,看她的热闹,她却不管不顾地哭了个够,直到昏昏沉沉时才止了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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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城,小灯镇,钟家大门口。凤楼强抢钟家月唤得了手,一声令下,带领众家丁扬长而去。月唤扯下盖头,头伸到轿窗外,挥动着她的小手帕,拖着哭腔喊:“大哥二哥!阿娘!爹——你们别忘了去报官——”
钟家两兄弟适才与罗秀才一同被制住,这才被放开,眼下一家子呆若木鸡,站在院门口动弹不得,只有小满一个人追着花轿跑,口中喊:“月唤姐——月唤姐——”
她就使劲伸着头和小满呼应:“小满——小满——”看猫也跟在后面跑,又流着泪唤,“花点子——花点子——”正喊着,凤楼勒住马,俯下身子对她呲牙瞪了一眼。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就急忙住了口,缩了回去。
钟家人醒了神,纷纷操起家伙跟在花轿后头追杀上来,凤楼的马跑得飞快,轿夫们得了不少赏银,个个劲头十足,怕被新娘子家人砍到,不待人催,便都迈开两条腿跟在后头飞赶。如此一来,这轿子便抬得摇摇晃晃,东倒西歪,自然也没人顾得上轿子里哭哭啼啼的新娘子了。
新娘子月唤被摇晃得七荤八素,虽然早上起来吃的不多,但心口处翻江倒海,呕却又呕不出,身上直冒虚汗,几乎要晕死在轿中。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花轿终于停下,应是到了温家。温家家丁人多势众,钟家两兄弟在半路上就被打退,终究没能把她给救出去。
她扒着轿窗,勉强伸头往外看,花轿外都是温家的家丁,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看来有两个哥哥也没用,谁救她不了了。
温府大门洞开,有一群使女婆子出来搀住她,口中唤着三姨娘,将她往府内生拉硬拽。她晕轿晕得站也站不住,那群人就趁机把她给撮弄进了府内,再搀入内室,其后扶她到新床上坐定。她额上刘海都被虚汗打湿,人也发慌,身上没什么力气,眼泪也挤不出来了,索性止了哭,默默坐在床沿上闭目养神。
凤楼见她两手绞着她的小手帕,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心下大为高兴,拉起她的小手,头慢慢钻到她的大红盖头下面,鼻子对着她的鼻子,嘴唇对着她的嘴唇,喉间溢出一声极为满意的轻笑,往她嘴唇上轻轻啄了一口,复又重重啄了一口。一屋子的丫鬟婆子无不面红脸热,掩嘴吃吃发笑。
她本想吵闹来着,不知怎么身子竟然发软,头一晕,就歪倒到床上叠放着的一堆锦被上去了。凤楼还要往她身上凑,恰好外头有人来催,说是花厅里客人正在起哄,他便松开她,转身出去招呼他的狐朋狗友去了。临走前还交代新房里的丫环婆子:“好生看着,不许吓着她。”
她人不舒服,脑子里却还清醒,一面擦着嘴唇,心里还在想:怎么没有阿娘说的跨火盆拜天拜地拜父母那些个规矩?进了大门就被径直带到这新房里坐着,天底下有这么轻松的新娘子么?再一想,是了,这个人早已娶了正妻,人家家里有了大老婆了,天地父母么,人家早已经拜过啦,自己原是被抢来做小老婆的,所以那些繁文缛礼一应全无。
又想:这样也好,省的当众出丑,被人强扭着恐吓着拜天拜地,自己哭哭啼啼的,还要被人指点着笑话“快来看快来看哪!这是少东打从外头抢来的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