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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智站在高淳城头之上,城头不远是一条通往石臼湖的小河,水流清澈舒缓,水下并不深,仔细观瞧还能看到水里的游鱼,有大有小。
进这高淳也可以说是兵不血刃,燕青带着成扬与十几个汉子混了进来,郑智大军一到,燕青就把这城门打开了。
高淳其实并不是县治,而是镇,但是又并不归属于溧水县管辖,颇有点“县级镇”的意味。
高淳镇的城墙也是极为低矮,有些富户家里的围墙似乎都比这城墙要高。但是高淳镇也是一个比较富庶的地方,城内人口也有两万以上。之所以有这么一个低矮的围墙,也是这高淳两百年从来没有过刀兵之事,这城墙也就没有修高的必要。
不仅高淳,整个江南两浙,城墙皆比北方的低矮。即便是曾经作为南唐首都的江宁城,城高也不过两丈,二十多万人口的城池,城墙的规格比之渭州都要差上一点点。承平太久的副作用便是如此。
燕青上得头前禀报:“相公,高淳的文武衙门里都是空无一人,主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衙差与士卒一个也找不到了。”
郑智听言,摆了摆手,只道:“算了,不找了,想来这江南,大多是这么个情况了。等到反贼平定,想来这些人又都会冒出来。”
鲁达气呼呼道:“若是在秦凤,一个个抓来砍了!读书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鲁达似乎自己总结了这么一个结论。鲁达印象中,临阵脱逃的在秦凤哪里会有活人。
郑智心中自然也有类似的感觉,口中说道:“话不可这么说,你看种家相公,世代书香门第,镇守西北这么多年,不是挺好的?还有李纲,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把沧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品性如何与是否读书没有关系,只在于个人。”
鲁达其实明白这些道理,不过就是埋怨一句,此时郑智如此去解释,鲁达也没得什么可说,只道:“哥哥说得对就是。”
“小乙,宣州来的贼兵到哪里了?是不是方七佛亲自来了?”郑智问道。
“相公,方七佛似乎没有来,来的是方腊麾下的宣州守将,来了三个,分别叫家余庆、李韶、韩明,有七八千号人马,宣州贼兵应该来了一半。”燕青答道。
“哦?方七佛身在何处?”郑智又问道。方七佛便是方腊麾下最为信任之人,杭州便是方七佛打下来的,湖州也是方七佛北伐攻克,宣州大部分也是此人拿下。如今再往北,就是江宁府了。
燕青被郑智一问,面色有些尴尬,似乎觉得自己的差事没有做好,音调也低了不少说道:“还未探明方七佛在何处。”
“无妨,我等初来乍到,也是无法,待稍过几日,这些情报就自然清楚了。”郑智显然也看出了燕青情绪上的微小变化,出言也是安慰,说的更是事实。若是在河北山东,燕青做情报实在是一把好手,到得这江南,人生地不熟,也只有如此。
“相公,家余庆所部,已经过了宣州边境水阳镇,如今到了固城湖边,到高淳大概也只有三四十里地了。过得中午,贼军大概就要到高淳了。”燕青听得郑智吩咐,又连忙把知道的情报说了出来。
“还来得挺快的,这家余庆是何来头啊?”郑智虽然知道敌人就在不远,却是一点慌张也没有,与那石宝一战,方腊麾下这些贼军的战力一目了然,对于郑智来说,威胁实在太小。
此时郑智心中,对于杭州之外的贼军,已然不放在眼里,却是也知道方腊身边,应该还是有些能战之人的。
“至于这家余庆是何来头,卑职也是不知。只知道这人官职不小,是方腊亲封的宣州经略制置使,想来也是深得方腊信任之人。”燕青说道。
“哼哼。。。还真是不小的官,与某品级了。”郑智开了一个玩笑,又道:“鲁达,击鼓备战。”
鲁达回身便去做事。郑智也下得城墙,准备吃午饭了,午后便要上阵杀敌。
行军打仗总是无聊的。在南方打仗对于郑智来说更是无聊,在西北,还能抓得满地牛马羊。在这江南,即便胜利了,也看不到什么战利品,敌人比自己都穷。此时敌人的钱财,只怕都集中在了杭州。
方腊更是在杭州卯足了力气,生产一切军械设备,从刀枪剑戟到甲胄,方腊实在缺的太多太多,还不谈弓弩,方腊麾下,能用军中弓弩者,唯有一人,便是昱岭关守将庞万春。
此时方腊显然也没有着重与弓弩之上,方腊一路几个月的作战经验,这弓弩似乎可有可无一般。否则此时庞万春就不应该在昱岭关驻守了,而是正在训练弓弩兵。
无妨吃罢,郑智又上了城头。
等候许久,本应该出现在眼前的贼军,竟然迟迟未到。郑智之所以在高淳以逸待劳,而不是出兵去三四十里之外迎敌。只因为大规模骑兵作战,往往就需要比较宽阔的地面。江南的道路,要不就是临水,要不两边郁郁葱葱。实在不适合骑兵作战。
若是在西北,三四十里地面,郑智只要不是防守任务,一定趁敌赶路时候队形散乱,迎头痛击之。这种遭遇战,在会州打败嵬名仁明的之后,打了不少次。
又等几刻,燕青皱眉上前问道:“相公,贼军应该要到了,此时迟迟不出现,一定是中途有变,不若我再出城去探一下。”
郑智又看了看远方小河的那一边,除了零星几个拖家带口的行人,没有一点大动静。吩咐道:“小乙,你便再去探探,多带人马,即便遭遇也要保个安全。”
燕青拱手得令,下了城墙,片刻之后一百余骑打马而出。
郑智下得城楼,等候许久,太阳虽然不算毒辣,却是也晒得身上铁甲发烫。见得街道之上站满了一列一列的铁甲,郑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下马纳凉。这般队形严整备战了许久,却是没有敌人来,这些老卒只怕也晒得有些疲惫了。
“相公,莫不是贼人惧战撤退了?”吴用上前问道,心中也在思索这个问题。昨日石宝大败而逃,也见识了新到官军的战力,此时若是石宝既是赶到宣州边境,兴许这些贼人当真惧战退回去了。
“不来倒是省事了,不过这宣州经略使亲到,想来不至于未战就撤了。”郑智倒是没有往吴用的思路去分析,而是分析了一下人心。方腊初立,封了一堆将军与经略使,这宣州经略使本就是一方封疆大吏,如何会这般不战自溃,与方腊也无法交代。
果然,快到晚饭时,燕青打马回城,只有一个消息,便是宣州经略年庆余在固城湖边下了营寨,也在埋锅造饭。
想来是要修整一夜,明日再战的意思。
郑智自是无所谓,吃罢晚饭,洗漱一番便去休息。
城墙之上,四周城门之处皆燃起了巨大的火盆,把城门附近照得明亮。城门之上,皆有小队来回巡弋。这城防之事,郑智麾下这些军汉自然是熟门熟路,从来不会有差池。
月如圆盘,月光也给了人许多视线,照得整个高淳城朦朦胧胧。
一个黑影从高淳不远的小河趟过,便是脚步在水中,也不出多少水声。即便到了河中央齐腰深的水面,这黑影脚步也是极为稳健,丝毫不受水流阻扰。
便是这过河的手段也知此人武艺非凡。趟过河水上岸,一个光秃秃的头颅便显了出来,一杆巨大的禅杖更是在月光下铮铮发亮。
过河之后,这人却是走到一棵小树背后,站着并不动弹。唯有极为细小的水声滴答,黑衣之上被河水浸透,此时水珠正在从衣角处滴落到地面上。
待得几刻,衣角再也不滴水珠,自然也就不闻这水声滴答。忽然见得一个黑影冲出小树之后,往城墙处飞奔而去。速度快得如猎豹一般,却是不闻一点脚步之声。
有这般轻功,只怕比之那神行太保戴宗也是不差。难怪这人头前会在小树后面等待身上的水分滴完。原来这水滴之声对于这人来说都是累赘。
从小河边到城墙下,一百多步的距离,这黑影瞬间即到。身形已然就在城墙之下,城墙之人正有来回巡弋的小队,竟然毫无发觉。
只等城墙之上巡弋之人的脚步声一过,一柄硕大的禅杖迅猛往地上一点,一个身影已然跃上了半空。
再定睛一看,这人竟然悬停在了半空之中,身形就挂在城墙之外,一手抓住了城垛,一手还拿着那柄硕大的禅杖。
此时这一段城墙之上,又走来一个铁甲小队。脚步极为整齐,在这安静的夜间咔咔作响。
待得脚步一远,这黑影翻身而上,一步跨过不到一丈的城道,身影竟然已经悬空挂在了城墙内侧。
此时另外一个小队铁甲就在不远处,慢慢往这边走来。这黑影就挂在城墙之上一动不动。
巡逻如此严密的城墙,这黑影竟然这般简单就翻了进来,此人手段,在这大宋只怕难遇敌手。
再等城头上的脚步远了一点,这黑影已经稳稳落在了高淳城内。
实在匪夷所思,即便郑智自己,对于麾下士卒的巡逻极为熟悉,也不可能像这黑影一般如此简单便过了城墙。这大宋朝,实在是藏龙卧虎,高人辈出。
已然是下半夜,高淳城内本就没有留下多少百姓,此时军管戒严,城中除了不时走过的巡逻军汉,更是见不到一个人影。
那黑影上蹿下跳,翻墙入户,不得多久,高淳街道阴影处竟然出现了七八个黑影大汉,人人手中皆有利器。显然是这刚刚进城之人一一联络到的人手。
一个矮小的汉子探出头在街道上左右看了几番,往一边指了指,低声说道:“教主,那姓郑的官军主将就在城北张家大宅。”
“头前带路。”身后刚刚入城的那个秃头大汉点了点头说道,声音极为低沉,还带有一股沙哑。
七八条黑衣大汉在这高淳街道的阴影处不断前行,碰到巡弋的士卒便翻墙入户躲避,却是这七八个人翻墙竟然都不发出任何声响。没有一个庸手。
张家大宅片刻就到,几个汉子在围墙之下,都往秃头看去。这手拿禅杖的秃头做了几番手势,随后一跃上墙,骑坐在围墙之上,把禅杖悬在半空。
下面七八个汉子陆续抓着禅杖越过墙头,稳稳落在院子之内。院内正是典型的江南小园林,草木假山便是最好的掩护。
中国的宅子,不论南北。几进院子,最里面的永远是最豪华舒适的,因为往往这宅子的主人都住在内院。中院一般住着家中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外院自然是住下人奴仆的。
这些黑衣汉子也是极为高明,翻进来便是内院。内院文雅,有大树参天,也有小池荷塘。
七八个黑影看得不远正中厢房门口站着两个军汉守夜,已然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皆匍匐在地面之上,慢慢往那门口处挪动而去,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两个守夜的军汉手拿长枪,两人正在无聊,却是并不交谈,只因为自家相公正在里面熟睡,不敢有丝毫打扰。只要站得一个时辰便有同袍来换岗。
地上的黑衣借助草木石头的掩护,移动的幅度极为微小,便是蠕动一般。如此动作,便是要一击致命,不能让这两个护卫发出喊叫,以免惊动旁人功亏一篑。
那秃头此时也找了一块黑布抱住了光亮的头顶,半个时辰竟然只往前挪动了三四步的距离。可见这人耐心十足,胆大心细。
忽然听得一声轻微门响,秃头连忙把脸埋进草里,又是一动不动。
门响之声来自不远处的侧面厢房,厢房里又出来两个军汉,脚步轻微间往正房而去。头前两个站岗的军汉似乎松了一口气,轻轻拿起杵在地上的长枪,起身回侧房休息。
两个刚出来的军汉自然又到得正房门口处站定。
等到一切安定,秃头又慢慢往前挪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