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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471 芡实龙眼汤
李篾匠老俩口住在信王府别院里,非但月娘与青松每日前去伺候,文娃和窦五娘隔几日去看看,就是月娘娘家也颇爱上门。
月娘兄嫂年纪都比她大得多,侄儿侄女眼看都到要说亲的年纪,他们家在京城中不溜的一家人,说好吧,没出啥显赫大官,说不好吧,身上又有几个锦衣卫官职,日子很过得去。
这样人家,说起来其实有些尴尬,要在同样的人家里结亲倒容易,可出色的子弟难寻,要想再往上爬一爬,就非得借力不可。
算来算去,最现成的一门亲戚就是月娘嫁给怀郡王妃的兄弟,不说定要图点啥,只消与人打点好关系,到关键时候,那头说句话,他们家儿女就能结到顶好的亲事。
月娘一早就与她嫂嫂说:“我公公人极好,就是性子软些,也不爱揽事。我婆婆就有些难缠,你要去讨好他们容易,可要仔细别结仇。”
她大嫂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都是亲戚,走动走动总没关系。”
谁知真走动起来才晓得朱氏难缠,这老太太最爱听人趋奉,又好夸耀她当年吃苦多,张嘴就与人讲:“当日我吃了多少苦头,才挣命一样生下青松,如今可算享到他福气哩。”
刘大嫂心说你老如今享的是女儿福,这么大个别院满院子的丫头,可跟青松没什么关系,都是信王府那位的功劳。
她面上还笑着说:“青松是个有能为的,当日我公公一见青松就喜得不得了,认他是个少年英雄,有心栽培。果然,这才几年,青松就挣功劳到京城来,连皇爷都把他记在心里,这可不容易!”
要讨当娘的好,须得从她儿女入手,朱氏待闺女寻常,别人夸青松那可真是夸到她心坎上,乐得老太太见牙不见眼。
偏刘大嫂又是青松岳家人,人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月娘没了娘,长嫂如母,刘大嫂看青松还真跟看女婿差不多。
月娘嫁到这样人家,除去婆婆难伺候些,旁的都十分顺心,就是婆婆也没有成日家在跟前,算不得啥大事。
她就盘算着,自家闺女不说也嫁个一样的人家,再往上攀一层总容易些。
月娘的大侄女人称琼娘,大眼睛小嘴巴,唯独鼻子有些矮,每每对着镜子叹自个儿鼻子太矮脸盘子太大,她娘嗔道:“我看你脸盘子刚好,鼻子倒是真矮。”
朱氏倒挺喜欢琼娘嘴甜,看她比月娘还好些:月娘毕竟是老闺女,自幼娇宠着长大,待她看得上的人,那是一万分热情,看不上的人,她真不放在眼里。
朱氏是婆婆,月娘不敢看不上,可这个婆婆确实也没啥值得人敬佩的地方,因此月娘虽将朱氏伺候得好好的,那态度里头总有一股子不肯低头的劲儿。
朱氏不是傻子,月娘在百合跟前肯低头,对她却不肯,她如何不晓得?当日在家时,几次三番想要收服儿媳,都给月娘和青松联手挡回去,她只得存在心里。
这回来京城,眼看着月娘比先前是懂事多了,青松在外头当差辛苦,月娘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朱氏还是不足:依她的想头,月娘该再低头才是,咋还能耍性子,要青松哄她哩?
好在跟前有李篾匠劝着,百合又嘱咐别院里的丫头仆妇,每日勾着她听曲看戏,从外头叫变戏法的人取乐,她一时半会儿也没功夫与月娘为难。
各样新鲜戏文听过一遍,朱氏还是最爱《金玉奴棒打薄情郎》,每回金玉奴哭诉丈夫薄情,朱氏总要跟着淌眼抹泪,十分感慨。
一日月娘陪她看戏,随口道:“那莫书生都要杀妻,金玉奴才打他一顿了事,过后依旧将丈夫高高捧起,何苦来哉?”
朱氏当时就拉下脸道:“既做了夫妻,难道还有旁的道理不成?”
月娘道:“莫书生杀妻,金玉奴就该与他义绝,不告他个杀人已是不该,许老爷还将义女再许给他,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也是,究竟是义女,要是亲女,看他舍不舍得!”
朱氏这等老太太,自以为一辈子辛辛苦苦为人付出,到老也不求旁的,只求旁人给她个好名声,她便心满意足,究竟处境有没有改善,她是不在乎的。
月娘不过点评戏曲,朱氏听着却刺心,起身怒道:“好哇,一言不合你就要告官,你去告去,你只管告去!”
月娘懵了一下:“娘,我跟青松好好的,告官干啥?”
青松又不是莫书生那等无情无义的狗东西,她刘月娘也不是金玉奴那等把瓦砾当明珠,见着男人就不晓得自个儿姓啥的糊涂蛋。
谁知朱氏不讲理的劲儿上来,看月娘咋看咋不顺眼,莫名其妙认定她就是存了撇下青松另找的心思,遂指着月娘鼻子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但凡敢对不起青松,老娘就是跟你拼命,也要到阎罗殿上问个明白!”
这罪名月娘如何肯背?她又是年轻媳妇子,面皮薄,措手不及下只晓得哭,到青松下值来时,只见媳妇已哭得双眼如烂桃,他娘还要告状,道月娘不守妇道。
青松就没把这话当回事,忙着哄月娘,月娘难过道:“我再想不到娘竟这样嫌我。”
她虽哭得厉害,可不是没智的人,性子也强,当日才嫁到李家,就同婆婆挺腰子,没道理如今变得软弱。
不过青松来前,月娘就想得清楚:青松与她才是夫妻,婆婆终究是外人,青松自个儿也晓得他娘时不时犯糊涂,要是为着朱氏几句话,她与青松离心,那才是真正犯糊涂。
因此月娘在青松跟前只是示弱,一头是总犯糊涂不讲理的亲娘,一头是有些小性子但为人十分清楚的媳妇,不用说,青松定然向着月娘。
不过青松也没与朱氏硬顶,只是道:“月娘年纪小不懂事,娘你要教她也得缓缓来,休要上火。这些日子天气燥成这样,你老可别上火,我叫人给你熬莲子汤去。”
朱氏道:“她不是比你还大些,充啥子小姑娘?”又道,“我不要莲子汤,让他们煮芡实汤来。”
青松笑着答应,拉月娘往外走,悄声道:“都是我的不是,你可别存在心里。”
月娘反手握住青松手,也小声说:“总归是我性子不绵软的缘故,因我这脾性难改,须得你居中调和,你别嫌委屈。”
月娘在丈夫跟前肯伏低做小,青松自然心中舒畅,厨房没有鲜芡实,须得花些时间发开干芡实,他本就好性子,摆手道:“你们成日供我爹娘吃喝辛苦,我还要谢你们才对。”
左右还有些时间,青松几句话安抚住月娘,又回去哄朱氏,“我跟你儿媳妇两个好,才好早些生个儿子与你玩,娘,你可别为着一点子小事情,把孙子作没了。”
又说些将来儿子学说话,一准儿头一个叫奶奶之类的话,总算哄得朱氏转怒为喜。
一时煮好芡实龙眼汤,月娘亲自给朱氏端去,朱氏道:“我性子急些,不过你那话也不应该,哪有女人对丈夫喊打喊杀的?”
她倒是从不想她待李篾匠啥样。
月娘已想清楚,低眉顺眼地应是,从此以后在朱氏跟前半个不字不说,反正朱氏在京城住不长久,过几个月依旧回想下去,月娘在家自个儿做主,不受婆婆辖制,自在得很,如今不过在她跟前装个相,没啥不行。
不过月娘过后还是与她娘家大嫂抱怨一回,刘大嫂道:“你那婆婆委实不讲理,不过她这样的人,要对付起来也简单。”
遂嘱咐月娘许多为人媳妇的道理,最要紧是笼络住青松,只消青松肯回护月娘,比月娘与朱氏拌嘴一百次都有用。
刘大嫂又带琼娘到朱氏跟前逗趣,朱氏倒没给琼娘记仇,张嘴就说要给琼娘说一户好人家,倒让刘大嫂十分欣喜。
朱氏有意在儿媳跟前显摆自个儿能为,应下说亲后又抓瞎:偌大京城,她哪里晓得哪家子弟好,哪家不能来往?
她应下事情,到头来还得落在青松头上,偏她老人家又心疼儿子当差辛苦,思来想去,最后还时把事情推给百合。
刘大嫂喜出望外,她早就想请百合做媒,只不敢开口,谁知朱氏这老太太误打误撞,竟撞在她心坎上。
百合听说这事,当真哭笑不得:她也看不上《金玉奴》的大团圆结局,简直糟践人,可婆媳两个为戏剧拌嘴,闹到最后,偏是她得给琼娘寻个夫家,叫人往哪里说理去?
她不禁庆幸月娘如今更懂事,要是还在闺中时那一点儿委屈不肯受的性子,两人当真打起来,那才叫人看笑话哩。
百合与宋好年叹气:“我娘真是闲不住,饶是咱们叫人勾着她听戏看戏法,她还有功夫给我找麻烦。”
宋好年忍笑道:“你就当练练手,将来给咱们如真说亲时,你有经验,就不会给人哄过去。”
两个人都还挺年轻,宋好年说起如真成亲来仿佛就在明日,百合不禁一愣,瞧见他眼里促狭笑意,不禁跟着笑起来:“你就会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