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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病来势汹汹,朝廷发现不对时,已蔓延几个省份,运河沿岸城镇皆尽受灾,死者无算。 最初没人晓得这样恶疾从哪里开始,几个月后疫病被降服,朝廷才查到这病源一开头在泉州港爆发,而后随着泉州港货物四处蔓延,越往南越猖獗,几乎造成无法挽
回的大灾。
好在京城距泉州较远,染病者往往在船上就已发病,要就地治病、掩埋,因此京城染病者十分少,倒没有引起大恐慌。
南直隶这地界儿交通十分方便,往日看来是好处,到这种时候便是招祸的根由,不过几日,太平县与青柳镇就有许多人倒下。
宋好年吩咐家里大门紧闭,每日用醋、艾蒿熏屋子,家里人出门买菜也要戴上陈醋熏蒸过的口罩,又买各种药物回来煎着吃。 越是这种时候,乱七八糟的传言越多,譬如不晓得哪里传来的偏方,道是定要在初五这日半夜前吃绿豆粥才能避免染病,好些人半夜里去敲亲戚家门,就为给他们传
个信儿。 宋家大门半夜里给宋秀秀敲开,宋秀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吃绿豆粥的事情告诉给宋好年,宋好年不大信这个,不过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反正绿豆清热解毒,家中
也有不少,便叫蛮女生火做些绿豆粥吃。
宋好年问宋秀秀:“你那里有绿豆没有?”
宋秀秀道:“有哩,我出门前已经煮上,回去就能吃。”她不放心牛氏跟圆圆两个人在家,说完就要走。
宋好年连忙叫住人,给她个灯笼提着走,“路上当心些。”
青柳镇的夜晚一向静谧安详,唯独这一晚有许多人在路上奔波,透出躁动不安气氛。
百合等人也给惊起,庭玉离了爹娘,这两日精神不大好,才一惊醒,见爹娘不在身旁,顿时放声大哭,连带着如真、如纯也哭起来。 几个孩子哭得人心浮气躁,迎春连忙抱着庭玉哄,庭玉跟她熟些,慢慢止住哭,百合一手搂一个儿子,好容易把他们哄好,那边绿豆粥端上来,还没熟透,眼看着到
半夜,先一人喝一口汤应个景。
第二日早上自然喝绿豆粥,绿豆煮得开花,大米熬出浓稠米油,粥入口即化,可百合一点儿胃口都没有,腌得美味的小菜也没能让她多吃两口。
宋好年叹口气:“咱们家防得这样严实,要是还防不住,那就是命里该有这一劫,急也没用。”
如今镇上好些人家都学着他们家用醋熏屋子,出门戴口罩,也不晓得能有多少用。
宋好年心里清楚,就算家里大门紧闭也挡不住啥:家里还要日日出去买肉买菜,就是人不出去,难道外头的风就不会把尘土吹进来?
他看百合实在无精打采,遂跟她商量:“要不然咱们到老丈人那里去避些日子?”
青柳镇上一条大道,日日人来人往,危险性大,柳山村可不一样,村里一共几十户人家,几十里山路又陡又滑,跟镇上来往也不太多。
百合思忖一下:“家里这些个人咋办?” 宋好年叹口气道:“大伙儿有家的回自个儿家,万一家里有病人不愿回去的,就在屋里躲着,家里粮食应该也还够吃,就是鲜肉不大够,不过上年冬熏的腊肉也挺多。
”
“万一头疼脑热,只管去请大夫、抓药吃,回头我与你们算钱,你们千万别省着。”
到这种时候,顾着孩子们性命要紧,哪里还管旁人?宋好年肯为家丁丫头们想到这些,已是极厚道的主家。 一时众人各个分配好去向,宋好年跟李丑娃穿戴好口罩、手套等,出门再买些粮食跟耐放的菜回来。这些日子肯开门的店铺也不多,街面上一片萧条,要买这些个东
西不容易。 回来立即收拾东西,先预备几个孩子要用的尿布、小衣裳一类,再是大人的衣裳、几样细软,吃的也要多收拾些,要不然这些个人去,李篾匠那点子家底几天就要吃
光。 百合忙得团团转,半日忽然想起如真已经好一阵子不曾闹腾,生恐他饿着,找着儿子一看,如纯正躺在襁褓里吐泡泡,如真坐在跟前,有些蔫头耷脑,往日里红润润
的小脸颜色也不大对。
百合心头一跳,问道:“如真,你咋了?”
如真奶声奶气道:“娘,麻!”
“哪里麻?”如真不晓得为啥一直把疼和麻分不清,脚麻也说麻,手疼也说麻。
如真含着一大包眼泪,指指自己大脑袋,委屈得不行。
百合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他,伸手一摸脑袋,滚烫!
“大年!”百合不禁尖叫出声,瞬间惊痛得整个人都发木。
宋好年听见百合尖叫冲进来,只见媳妇脸色灰得像土,六神无主道:“如真、如真在发热……”
宋好年心一沉,疾步走过去在如真额上一摸,果然热得厉害,如真小脸儿绯红,鼻翼艰难地一翕一张。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百合已慌得该干啥都不晓得:这几年顺风顺水,她就没遇到过这样事情,如真万一有啥事,比剜了她的心还疼。
宋好年毕竟是个男人,比百合更有决断,立时将如纯抱到旁的屋子,让李丑娃去请刘大夫,又回来对百合道:“我看着如真,你出去,换下衣裳照料如纯。”
百合揪着他袖子:“我不出去。”
宋好年叹口气,伸手把媳妇儿子一齐抱在怀里:“别怕,万事有我哩。”
这些日子,镇上也渐渐有染病的人死去,刘大夫成日忙得不可开交,听说宋好年家里有事,急忙赶来。
他也学宋家,口鼻上捂着药材熏蒸过的口罩,一看如真模样,登时大惊:“烧成这样恐怕不好,快些带别的孩子去别处!”
百合腿脚发软,站都站不住,宋好年咬咬牙,将百合往外推:“也不用等明日,你立时带着如纯跟庭玉回娘家,不到疫病走不许回来!”
百合登时泪下:“我撇不下我儿子!”
宋好年深深看她一眼,“你不走,难道把如纯也染上病才甘心?” 常娘子看着如真从一点点才会翻身长到这样大,会跑会跳,每日里甜丝丝地叫她奶娘,心中早把如真当成自己亲儿子一般,听见如真不大好,进来道:“殿下,娘子,
你们都去避疫,我看着真哥儿。”
她的儿子早就一病没了,要是再没了如真,她活着还有啥意思?
宋好年喝道:“你帮娘子照看如纯,快些出去!”
如真是他儿子,要是这时候夫妻两个都走,把如真留给常娘子,他还配做个人?还配如真口口声声叫他爹?
他平日里脾气极好,百合冲他发脾气他便乐呵呵听着,从不还嘴,唯独此时显出些凤子龙孙的威势来,饶是百合这个枕边人,也未免心惊肉跳。
刘大夫顾不上他们家自个儿打官司,急忙给如真用烈酒擦手心降温,免得人救回来,脑子却烧坏。
最近这疫病麻烦,他没有对应方子,只好把从前那些个清热退烧的丸药拿出来,化开给如真喂下去。
宋好年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叫李丑娃几个护着百合、迎春、常娘子并如纯、庭玉,带上收拾好的行礼快些回柳山村去。
百合把如纯交给常娘子:“我爹娘那里,亏不了我儿子,你带他去,我得看着如真!”
她丈夫跟大儿子都在这里,她迈不开脚步。
“百合!”宋好年已关上门不叫百合进去,“要是咱俩都死在这里,如纯咋办?”
百合一愣,眼泪断线珠子似的往下落。
宋好年听着媳妇痛哭,自个儿也难过,哽咽道:“你放心,我和如真都有祖宗护佑,定然没事,你好好带着如纯回娘家去,等没事了我接你回来。”
百合哪里肯信啥祖宗护佑?要是列祖列宗真能护佑子孙,皇爷那些个孩子还能一个不剩地夭折了?
她心里一时想着一家三口,要死死一处;一时又想着如纯没了爹娘,该过得多惨。一颗心如同给撕成两半,这头是丈夫和长子,另外一头是才半岁多的小儿子。
宋好年又叫李丑娃:“娘子要不走,你绑她走!” 李丑娃犹豫一下,决心听宋好年的,他是外人,看得更清楚些,劝百合道:“万一有啥事,你好好养着如纯给大年留个后。你要留下来,自个儿心里倒是舒坦,一家子
都得折进去。”
迎春满面泪痕道:“大姐,姐夫说得对,你就是不想别个,只想想如纯才几个月大!”
百合一颗心彻底给撕开,只觉眼泪渐渐流干,走到门前道:“大年,那我带着如纯先回娘家,过些日子,你千万来接我们。”
宋好年低声道:“你放心。”
百合又道:“你照看好咱们的如真,我和如纯等着你。”
百合不敢再说,她再想下去,只怕又不肯走,还有一场好闹。
多事之际,她该懂事些,不给宋好年添麻烦,要不然,白白辜负丈夫一片心。 宋好年听着李丑娃护送百合等人离开,这才缓缓出口气,走到床前握住如真滚烫的小手:“刘大夫,你老还肯来医治我儿,我把这条命给你都不够还这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