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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别说逼宋好年交出迎春,杨林在宋好年跟前一句重话不敢说,一来是隐约晓得宋好年身份——县令说过多少回休要恶了宋好年;二来这是迎春大姐夫,迎春现住在他
家,他敬重还来不及,哪里敢仗着自个儿是个官差就胡闹?
当日杨林才对迎春起心思时,就是宋好年提醒他去查迎春旧事,他果然心里不舒坦,不尴不尬到如今。
有这么一桩旧事在,杨林便不好与宋好年直说自个儿来意,只一个劲儿地问家里人好,连如真都问过一遍,总算问到迎春身上。
这些日子光给迎春说媒的人,宋好年已打发十几拨,早有经验,熟练地拿话岔开,问杨林近况。
杨林细细回答,将他在县城某处买房、房屋几间都说得十分清楚,到底厚着脸皮求:“我家里如今只缺个能做主的浑家,还求宋大哥与我相看一个。”
宋好年推辞:“我一个男人家,哪里晓得别人家的姑娘都是啥样,也不好凑上去打听。这等事,还是托给赵捕头家的好。” 杨林苦笑一声:“宋大哥,我实与你说,原先我年纪小见识短浅,听说迎春姑娘一点子事情,就当天塌一般,又将自己看得十分了不起,誓要娶个十全十美的媳妇,因
此做下错事。”
“谁知这两年我跟着捕头到处办案,经见得多了,啥事情没见过?才晓得自个儿错得离谱。”
别看乡下人淳朴,那兄弟几个同娶一个老婆的,公爹跟儿媳睡一床被窝的,比吃肉还寻常。
至于在外头养小老婆,家里头红杏出墙的,纳个小唱做二房逼死大房的……更是数都数不过来,偌大一个太平县,哪有当日杨林想的那样干净。 这两年,男人逼奸姑娘的案子他也办过几起,那些个姑娘或是给人骗去身子,或是叫人拿住把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待到清白一失,从爹娘到外人都一齐来指
责她,上吊的跳河的吃耗子药的,光他手上经过的人命就五六条。 也有因在家过不下去,说是嫁人,实则叫爹娘捆了卖去那等精穷的人家,做半开门子的,老婆在屋里办事,汉子就在外头守着收钱,生怕帽子不够绿还要去外头拉客
。
这等事见多了,杨林再回过头来看迎春那些个事情,就觉得不算啥,到底迎春当日年纪也不大,叫人哄骗了去,后头她可再没犯过错。
这点一想通,杨林又想起迎春的好来,又温柔可亲又能干,模样也好性情也好,他上哪里再找这么个好姑娘去?
偏生迎春已躲去镇上,他又不能天天往镇上跑,竟许久见不着一面。
他又有个想头,他做个小捕快,要娶迎春只怕别人说迎春闲话,当上副捕头就不一样,一县刑名他总能做一半主,到那时候哪个敢说他媳妇闲话? 一来二去,耽搁到如今,杨林总算当上副捕头,可迎春身份也水涨船高,她是宋好年二姨子,想娶她的人从青柳镇这头排到那头都站不下,迎春一个都看不上,日子
过得一潭死水一般。
杨林跟宋好年剖白心思,晓得迎春事情多半还要她大姐、大姐夫做主,说完眼巴巴看着宋好年:“宋大哥,你就看在我一片真心份上,让我见见迎春,跟她说说话。”
宋好年不应,叫小娥去问迎春见不见,一时小娥出来道:“忙着哩,杨捕头要是没啥大事,就不见了罢。”
杨林可怜得快要哭出来,“我……我就是想跟她认个错……”
迎春既说不见,宋好年没有偏着外人的道理,把杨林请出去,回来跟百合说话:“他说他早就后悔那样待咱们迎春,一心上进,也是为个迎春挣个好身份。”
自从回到信王府,他见过想攀龙附凤的人不少,自问看得出真心假意,杨林还真不是说假话。
百合道:“就是假意也没啥,你一日是宗室,他们就得一日敬着迎春。”宋好年少说还有几十年好活,就算是装出来的敬爱,也得装一辈子。
为着这个缘故,迎春嫁到谁家都不吃亏,端看她自个儿心意。 迎春摇头道:“就算他是真心,我也不嫁。”原先杨林对她有意时,她不过觉得这人是个好人,并没有十分动心,到后头杨林疏远,迎春也不在乎,不过怕见面尴尬才
躲起来。
“我自个儿有钱,离了男人一样过得好。”迎春不肯嫁人,说出话来叫百合都觉得惊讶:竟有些像她上辈子见过那些有事业有追求的姑娘。
百合道:“不嫁就不嫁,回头给你找个事情做。”
迎春一愣:“我有事情做哩,还要啥事情?”
“你不是给我帮忙,就是给腊梅打杂,到底没个自个儿的事业。你就不想当个啥老板娘?”就是自个儿支个小摊卖小吃,也比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强。
迎春听说,想了一时,点头道:“也是个道理,不过我先伺候你生孩子,等老二长大些再自个儿做事去。”
李家三个闺女都十分能干,真要做起事情来,再没有不成功的。
姊妹两个遂商量起将来干个啥事业,宋好年插不上嘴,索性带着儿子出门玩。他给如真做了个小弹弓,捏着他的手打外头草垛。
如真手拙,弹弓上石子儿没弹出去,倒打着自个儿手,眼泪汪汪地把手举到宋好年眼前要他吹。宋好年连忙给儿子又吹又揉,哄得他破涕为笑。
屋里百合跟迎春商议半晌也没个结果,倒是百合饿了:“这酸辣粉摊子能不能开起来两说,咱们先煮几碗酸辣粉吃去。”
家里备着顶好的土豆粉红薯粉,百合拣略粗的土豆粉发上一把,等泡开后从中间剪短,免得太长咬不动。
粉条这东西本身没味道,酸辣粉配料最要紧,啥土豆片、青笋片、海带丝、白萝卜……一样样烫熟。
灶上常备高汤,用鸡鸭连同火腿一同炖出来,也不用滤成清汤,白汤看着就香。拿一个漏勺装着粉条进汤锅里烫,再陆续加进去各种配菜烫熟。
调个酸酸辣辣的料碗,加些泡菜沫,滴几滴芝麻香油,粉条并配菜全都倒进去,舀一勺汤冲开调料,再撒一把酥脆的油炸花生米,大葱蒜苗香菜切一把,趁热吃。
百合这些日子口味重,醋和辣椒都放得格外多,调出来酸辣扑鼻,碗面上飘一层红通通辣椒油,几粒葱花蒜苗点缀,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粉条爽滑筋道,裹着鲜香汤汁滑入喉咙,顿时让人精神一振。
几个孩子另外有一份不太辣的,杏儿不信邪,非要尝一口百合的,凑在碗边一吸溜,顿时呛咳连连,小脸通红,满眼都是泪水。
如真拍这手哈哈大笑,杏儿半日才缓过来,在如真屁股上拍一把:“敢笑我!” 百合边吃边跟迎春商量:“这东西要是能支起摊子卖,旋烫旋吃,又方便又热乎,倒是比臭豆腐还赚钱:臭豆腐有些人闻不惯那气味。就怕要卖得贵些,没多少人愿意
买。” 迎春吃着脆生生的海带丝,想了想道:“这两年大伙儿日子倒是都慢慢好过起来,依我看,肯花几文钱买一碗粉的人不算少。我才看你调那料碗,旁人不一定能学去,
就是学去,味道也不能这样好。我样样用最好的料,一准儿没人争得过我。”
她已盘算好,天冷就烫酸辣粉,天热卖热米皮菜豆腐,这几样东西又能当饭又能当菜,配上两个烧饼就能叫一个壮劳力吃一顿好饭,定然有人肯花钱。
百合见妹子心中有数,笑道:“这些个我不管,你慢慢筹划去。”她肚子上慢慢鼓起一个包,如真一看,立即撇下碗蹭蹭蹭爬过来,伸出小手把那个包按下去。
隔一会儿,另一处又鼓起一个小包,如真又把那个包也按下去,高兴得咯咯直笑。
这么两三回,肚子里那个消停了,如真拿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百合:“凉,凉!”
百合在他额头上敲一记:“他乏了睡着了,下回再玩,你先吃饭去。”
如真这才爬回去吃饭,捧着一碗没辣椒的粉吸溜吸溜吃得飞快,他那粉也专门剪得短、煮得软烂,就怕噎着他。
迎春问:“啥时候生?”
百合算算日子:“腊月里生,我就怕他来得日子不巧,生在年里头,到时候麻烦。”
“那有啥麻烦的?”迎春一点儿不觉得麻烦,“生在大年初一才好,日子吉利。”
如真学舌:“吉利,吉利!”
百合不禁笑出来:“如真,你变成小鹦鹉啦?”
如真:“鹦鹉啦,鹦鹉啦!”
迎春笑得直发抖,抱起如真道:“哎哟哟,你咋这么可人疼哩。”
如真乖乖给迎春抱,看她耳钳漂亮想抓,迎春连忙一偏头避开:“难怪你浑身首饰少,尤其不戴耳环,原来是这小魔星要抓。”
“可不是?你看我只塞个银丁香,就是防他揪住耳垂不撒手,他力气又大,能揪得人出血,你仔细些。” 迎春想了想,到底不敢拿自个儿耳朵冒险,也去换一副银丁香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