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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林升任副捕头本是大好事,偏他在汪小福家饭店里放声痛哭,惹得众人都有些尴尬。 酒醒后赵捕头带着大伙儿离开,这杨林也不就走,眼巴巴地看着后头院子里,半日等不到想见的人,倒是腊梅出来道:“我们家快打烊哩,副捕头还不回家?仔细家里
人着急。”
杨林苦笑道:“我一个光棍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有人着急?回家也是冷锅冷灶的,倒不如看着你们热闹些。”
腊梅一时给他堵得没话说,心道:你爱看就看着,反正见不着二妞。
杨林想着家中冷冷清清,当真不想回去,汪小福一家子做好晚饭,请他来吃,他立时应下,只当迎春心肯见他。 谁知汪小福端出两盘菜来陪他吃,人家女眷在屋子里不出来。这年头男女大防虽不重,可他一个外男,也没有随随便便往人家屋子里闯的道理,纵心里着急,也只好
慢慢跟汪小福磨。
下晌杨林又喝酒又吃肉,这会子实吃不下,只舀碗白菜汤慢慢喝,汤温热暖胃,可他心凉得很。
汪小福一边吃,一边不经意道:“说来也好笑,自从大年哥跟大姐从京城回来,就有好些人打听我们家二姨子。” 杨林勃然大怒,正要问都是哪些不长眼的,又听汪小福道:“原先二姐那点子事情,哪个不晓得?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她的人家,我们也看不上,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她
自自在在岂不好?如今见大年哥富贵,就攀上来的那些个,我们更不敢答应,就怕一个不当心看错人,把二姐作价卖了哩。”
杨林忽然一个激灵:汪小福嘴上说别个,心里不定说的是谁。
他也对迎春热络过,听说迎春旧事后,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到底冷落下来。虽然后来后悔,可一来见不着迎春,二来他自个儿没点本事也不敢娶亲。
耽搁到如今,可不像是看上宋好年势力,想借着迎春贪慕富贵?
没能雪中送炭,锦上添花这事谁都会干,从迎春到宋好年都这般看待,他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杨林连菜也不吃了,呆呆地坐在那里,两眼发直。
汪小福叫他他也不答应,索性回屋里去抱闺女玩——汪小福已大半日没抱庭玉,想得厉害。
父女两个闹一阵,汪小福带着庭玉出来看杨林,只见他在那里枯坐,面上惶恐倒是少了些,整个人显得镇定许多。
庭玉咿咿呀呀的叫声惊动杨林,杨林露出一丝笑意,随手摸出两文钱在手里叮叮当当地摇晃,引得庭玉要去够。
杨林一边逗庭玉,一边道:“多谢你提醒,我已想明白哩。”
汪小福只当他想明白他跟迎春不合适,劝道:“想明白就好,你已经立下事业,也该成家哩。”
杨林去后,汪小福回来对迎春道:“他说是想明白,往后应该不会再来搅扰你。”
谁知道汪小福这回料错,第二日下晌杨林准时来这里吃饭,借口十分好找:“我家里没人做饭,不如你们每日做饭时带我一个,我按月结钱给你们。”
腊梅拉长脸不愿意:“我们家有老有小,几样口味麻烦得厉害,只怕顾不上你,你还是去别处。”
杨林也不恼:“我不挑,啥都能吃,就是白日里卖饭菜吃剩下的也行,你们只管给我热一热,吃到嘴里是口热乎饭就行。”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要翻脸,腊梅还要再劝说,迎春在屋里道:“三妞,你应下。”
杨林心里一喜,立时就要要掏银子付定金:“我先把买菜钱与你。”
“买菜花不了多少,你还是吃些日子再说。”腊梅着急问她二姐话,顾不上敷衍杨林。
“你又犯傻不成,他打的啥主意咱们能不清楚?”迎春叫男人骗过一回,腊梅生怕她再给人哄第二回。
迎春道:“你别急,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我想着大姐也快生了,我回去伺候她去。”
反正这一两年镇上事多,柳如龙两口子闹出来的丑事早把她那点子污点掩盖得干干净净,她回去虽也有闲言碎语,可比原先好太多。
腊梅想一想,县里是杨林地盘,就是自己拒了杨林来吃饭这档子事,他总有法子在别处见着迎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倒不如回镇上去,省得二姐日子不清净。
于是给迎春打点行李,第二日一早就送她回青柳镇,杨林满心欢喜来吃饭,却连迎春声气都听不着,问汪小福,汪小福道:“大姨子快生孩子,叫她回去帮忙。”
杨林好似晒了一夏的稻苗,整个人都蔫巴巴的,提不起精神。 迎春离了县城却是神清气爽,到家一看,百合正跟杏儿并圆圆和如真咔嚓咔嚓吃东西,仔细一瞧,那东西金黄酥脆,形如蝴蝶,不禁笑出来:“这又在吃啥好东西不带
我?”
如真张开手要迎春抱,迎春抱起他,他顺手举着吃的塞进迎春嘴里,迎春两口咽下去:“吃着有些像虾,虾还能这么着吃哩?”
如真嘴巴小,半日才嚼一片,见二姨一口吃完,不禁直愣神,迎春看他要哭,连忙给他手里再塞一片,如真两只小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啃。 原来先前做肉蟹煲吃,顺手买了些虾来养着,这时候的虾炒龙井虾仁有些不合时宜,百合想起蝴蝶虾拿来做零嘴儿应当不错,遂每日炸上一盘,撒点椒盐上去,几个
孩子都爱吃。
她肚子里还抬着个小的,也要补充营养,跟着杏儿几个一道吃。 这蝴蝶虾做起来也不难,把虾整治干净抽去虾线,从背上切成不断的两片,蘸上蛋液跟面粉下锅分两次炸成金黄就成,酥脆鲜香,滋味又十足,再加上虾肉本身很薄
,如真才长出来的小牙也能嚼得动。
饶是如此,也不能多吃,免得上火。
百合笑着问迎春:“你咋又回来了?”
迎春跟百合没啥不能说,遂将杨林升副捕头,去家中要见她的事情说了一遍,“姐,你给我拿个主意。” 百合沉思不语,迎春有些不安:要是她姐也不肯拿主意,她当真再找不着可靠的人。再一看,杏儿竖着两只耳朵听得津津有味,迎春有些羞恼,一点杏儿脑袋:“大人
说话,你休要听。”
过了一会儿,百合道:“没啥,你回来也好,反正我也快生了,你正好帮我看着这几个小魔星,我也松快些。”
过后孩子们不在跟前时,百合才悄悄问迎春:“你对那杨林到底是个啥章程?”
有情是一样待法,无情又是另外一样待法,杨林究竟能不能如愿,到底还看迎春心思。
迎春摇头道:“我一点儿想嫁人的心都没有,男人靠不住。”
就是那杨林如今看着待她好,谁知道几年十几年后又是啥模样?好话不要钱,人人会说,可说到做到的又有几个?
迎春不愿,百合也不说催她成亲的话:她自个儿嫁给顶好的男人,可没法保证妹子遇见的就是好男人。再说以她身份,想护住个不出嫁的妹子也简单。
于是迎春又在西厢房住下,在家帮忙带孩子,做点子家务,她闲时就做几样针线活,攒一注钱财在手中,心底不慌。
杨林日日往汪小福家中跑,见不到迎春,才信她真个回镇上去,不肯见他。
他虽然灰心,可没有放弃的意思,每日来嘘寒问暖,跟腊梅套话:“这两日天冷,你们家里都好不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腊梅也不好意思总拉着脸,只不咸不淡道:“家里都好,劳你记挂着。”
这边路子走不通,杨林又想别的法子。副捕头不用再下乡收税,杨林却专门跟吏目说好,去青柳镇时带上他。
高高兴兴到镇上,半日不见宋好年家里来人,奇怪地问吏目,吏目道:“那位是宗亲,谁敢收他的税?”
杨林这才晓得自个儿想岔,他就是来收税也见不着宋好年家的人,遂垂头丧气地到豆腐店去喝甜豆花。
徐彩文统共才得半年假,五月里离京,青松成婚后他就收拾行李,赶回京城去当差。
店里就文娃爹娘并李彩凤三个人,李彩凤见着杨林,笑着招呼他吃东西,又问:“听说你升官,一向未曾恭贺,你咋有空来我们这乡下穷地方?”
杨林摇头:“哪里是啥升官?还不是一样当差,干啥都一样。”
他在店里坐一阵,杏儿蹦蹦跳跳地进来道:“娘,切块豆腐,婶婶说今儿吃蟹黄豆腐。”
李彩凤一边切豆腐一边道:“跟你婶婶说,蟹黄性凉,叫她少吃些。”
杏儿答应着提起豆腐就要走,杨林站起来道:“我正有事找宋大哥,跟你一起走。”
杏儿看他一眼,见这人穿着公服,又跟她娘认得,不像是坏人,遂点头道:“行啊,你跟我来。”
杨林这才得着机会登堂入室,走进宋好年家里。
迎春听说杨林追到家里来,顿时慌了:“姐,我可跟他没啥,你要信我。” 百合道:“你急啥,我不信你又信哪个?他好生来做客,我们家守着礼就是,他还能逼你姐夫交出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