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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好时是有孩子不错,金宝作为老宋家唯一的孙辈,那就是牛氏的心尖子,活生生的凤凰蛋,怎么能过继给宋好年?
宋好年道:“大哥也只得金宝一个,怎好过继给我?”他娘别是想钱财想疯了罢。 牛氏见宋好年没激烈反对,反而替宋好时考虑起来,话里话外仿佛有那么几分意动,当下高兴起来,对宋好年说:“虽则如今你大哥只金宝一个,你大嫂可是生过的,将来定然还能再生。就是生不了,
金宝一肩挑两房也行。”
乡下人俗话说“一肩挑两房”,读书人把这事叫“兼祧”,若是兄弟二人只得一个孩子,便叫他兼祧两房,在两房分别娶妻,生下孩子来一边继承大房香火,一边给二房奉香火。
若是金宝兼祧,老宋家和宋好年的家业都是他的不说,就是金宝亲爹娘也能沾上无数好处,连带宋好节也能分润得一二分,要说这事情里头唯一吃亏的,就是宋好年和百合。
从小到大,牛氏从未对宋好年有过半分关切之情,没到要用他时,又仗着生养之恩理直气壮地要求他付出,早已成为习惯。
宋好年原先给她闹得心灰意冷,想着就那么浑浑噩噩过半辈子了事,后头娶了媳妇有了自个儿的家,才晓得过日子。
如今牛氏再想叫他傻乎乎不计后果地付出,那是不能了。
宋好年也不恼,他十分清楚,他就是发起怒来,牛氏不过一时害怕,过后还要来聒噪他,那些个鄙陋的想法不会就此消失。
他的想个法子绝了牛氏的念头才行……宋好年有些犹豫地道:“娘,那依你说,我是叫金宝一肩挑两房好,还是再等两年,过继老三的儿子好?”
金宝是心尖子,宋好节也是眼珠子,打小儿疼到大,手心手背都是肉,牛氏一时间犹豫不决。
牛氏的手心手背里头,唯独没有宋好年。
宋好年皱眉说:“娘,你想好了再说罢,如今金宝还小,老三还没成亲,依我看,你倒是尽快给老三找一房媳妇管着他,往后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一处混,快些生下儿子来,我好挑一挑。”
牛氏道:“老三近来挺好哩,再不会胡混。”
她觉得她心爱的小儿子自然样样都好,想到宋好时要继承老宋家大半家产,宋好节这个小儿子难免吃亏,心就偏到宋好节身上,十分想把宋好年这份家产留给小儿。
若是老大不高兴,就把先前老二那十亩地分给他,牛氏自以为十分公正地想。
她觑着宋好年的脸色,试探着问:“那要是老三生下孩子来,你能认账?” “反正我没儿子,你说我认不认?”宋好年不肯把话说实,但牛氏已经给好消息冲昏了头脑,只觉自己已经得到宋好年的保证,这所大房子、那几十亩的土地、豆腐店和粉条坊,都已成了宋好节口袋里
的东西,再不会飞走。
宋好年按捺住满心不耐烦,把牛氏打发走,看百合那几盏蜂蜜还放在桌上,便走到厨房提一壶温水出来,冲在茶盏里,深褐色蜂蜜被冲淡成琥珀色,几瓣细碎白花在其中沉沉浮浮。
才刚这一番你来我往看得陶彩霞惊住,这时候才喃喃道:“还能有这样的事情?”
她从来没见过这等偏心偏到脊背后头的娘,敢情老大老三就是儿子,宋好年就是个外人。要说是外人,牛氏偏还不认生,死死扒着宋好年,要让他把骨髓捐出来给两个兄弟吃哩。
百合晓得宋好年不过是糊弄牛氏,但一想到要过继宋好时或是宋好节的儿子,就满心不舒坦。她看着宋好年道:“这家业也该有我一半,我就是扔到河里打水漂,也不给金宝和老三的儿子!”
她又不是泥塑的菩萨,半点儿脾气没有,不说往日那些恩怨,单凭牛氏今天对她的折辱,她就能记恨一辈子。
宋好年把一盏蜂蜜水放到百合跟前,说:“咱们家的家业,你想咋办就咋办,你扔河里也好,散给要饭的也罢,都随你高兴。”
“那你才说过继?”百合拿眼睛斜宋好年。
她病中多出些小脾气,宋好年禁不住笑起来:“我比你大七八岁,八成要先你而去,到时候家产全由你处置。说过继不过是留条后路,总有人看在家业的面子上肯孝敬你,你手里有钱,就啥都不怕。”
他竟想得这样长远……百合一时呆住,就连宋好年把她按回椅子上坐下,又端起蜂蜜水给她喝都没反应过来,只管呆呆地想事情。
宋好年伸手捏捏她耳垂:“瞧这傻乎乎的样儿,他们还说你精明,哪里精明?”
陶氏面红耳赤,只得低头喝水,假装看不见那两个人。
温水很好地保存了蜂蜜的甜味和营养,茶盏里氤氲着茉莉花的香味,馥郁而沁人心脾,陶彩霞一边喝一边想:回家我也这么做着喝。
过了好一阵百合才回神,在宋好年腰上掐一把:“好哇,你看我病着,就拿我当猴儿耍!”
宋好年腰间肌肉紧实,她力气又小,没把人掐疼,倒害得他哈哈笑起来,连忙躲开她作乱的手。
小夫妻两个闹了一阵才发觉陶彩霞在一旁不自在,百合连忙收敛容色,一本正经道:“你的意思我晓得了,你该干啥就去罢。”
宋好年越看她越觉得这副小模样招人爱,要不是碍着陶氏在旁边,真想把她抓过来好好亲一顿。
她病得厉害,他也素了好些日子,这会儿眼珠子都要黏在她红嫩嫩的唇上,差点失态。
百合生病的事情既然传便全镇,距离传到县城里也就不太远。先是有人上县城买东西时,把话传给汪小福,腊梅立时三刻就要回来,还是汪小福拉住她:“你急吼吼的干啥?这样回去嫂子岂不悬心?”
好歹说服媳妇收拾些补养身体的东西带上,又去告诉青松。青松也立时就要同刘掌柜请假,刘掌柜问明白事情原委,道:“你先不忙,我去问问东家。”
“我回家看我姐,还要问过东家?”青松不明白。
绸缎铺的事情日常都是刘掌柜在管,莫说他只是请两日假,就是刘掌柜看哪个伙计不上进,开革了他,东家也不管。
没过多久,刘掌柜回来道:“你去同东家说。”
虽然东家日常模样可亲,总是笑呵呵的,但青松总觉得有些怵他,听见刘掌柜这样说,他一缩脖子,出来对腊梅道:“姐,你先回家等我,我去趟东家那里,回来就跟你一道回去。”
腊梅是经过迎春那时候不肯伺候爹的事情的,瞪眼道:“你该不是不想回去看大姐?”
急得青松连忙赌咒发誓:“真是东家喊我去,要是东家不放人,我这差事也不要了,就跟你回去,你看好不好?”
腊梅道:“还是你有良心,快去罢别叫东家等急,好好说话。”可别张嘴就提不要差事,一个差事多难得啊。
青松到得陈宅,进门先见月娘跟雪娘指挥两个人搬东西,他跟月娘打声招呼,绕过她就要往里走,月娘跺脚道:“青松,你没瞧见我怎的?”
青松说:“月娘姐,东家找我有事情哩,我先进去,出来再跟你说话。”
月娘不依:“陈大哥那点子事情还能瞒过我?实对你说,我正做的这事情,就跟你有关系哩。”
青松看看院子里堆成小山一样的箱子,挠头道:“跟我能有啥关系啊?”
话音未落,就见陈彬从屋里走出来,他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长衫,笑着说:“我听掌柜的说,你大姐生病,你要回家去看她,是也不是?”
青松点头说:“听说大姐病得不轻,求东家多给我两日假,我回来后定然好好当差。”
“你大姐一病,你大姐夫不晓得急成啥样哩。”
青松一愣,这才想起来东家和大姐夫兄弟相称,虽然大姐夫很有分寸,但看东家是个没分寸的,一点儿都不跟大姐夫见外。
陈彬笑道:“瞧见这些个东西没有?都是给妇人补养身体的,我虽不大懂这个,雪娘却懂,她跟月娘收拾了半天才整理出来,你该好生谢她俩。”
听话听音,青松是个伶俐人,不需把话说透他就晓得其中意思,连忙说:“这怎么使得?”
陈彬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些个东西是给他大姐补身体用的。青松虽不大明白东家和大姐夫到底是怎样深厚的兄弟情,却清楚人情不好欠,今日他要是收下这些,将来大姐夫不晓得要拿啥来还。
月娘脆生生道:“又不是给你的,给你大姐,收不收由她,你只管带回去就行!”
青松哪里敢叫病重的大姐劳神?死活推拒。
月娘发脾气说:“你要再这般见外,往后别上我家门来!”
青松进退不得,拿眼睛瞧陈彬,陈彬正看好戏,欣赏够青松的窘态才劝月娘:“他才多大,统共不曾见过这些个东西,你猛地拿出这些个来,谁不得惊一个跟头?” 又对青松道:“放心,不须你带回去,明儿我同你们一道去镇上,亲自探望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