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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唇一笑, 他抬腿走近。丫头红着脸, 为他挑起帘子,请他入内。
几乎在他刚进去的时候,外面有笑声起, 接着, 嘭的一声, 两扇大门被重重关上,隐约听见铜锁入扣的声响。
裴照棠:“……”
浴池中的蓝音亦听到那声响,吓了一跳, 猛地转过身来, 便见到裴照棠不知何时来到身后。
“你……怎么来了?”她先是一慌, 思及自身光|裸, 急忙矮身沉到水里去,待温水漫至脖颈,才稍稍感到几分安全。
裴照棠将她的贴身衣物放到池畔的小木桌上, 若无其事地答:“给你送衣服来了。”
蓝音伸长了脖子, 看到自己那件红兜肚,白亵裤,脸轰地红了, 恼怒问:“你怎么可以拿我的衣衫?”
“不是你让我给你送来的么, 嗯?”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欣赏她的羞窘。
蓝音听他这话, 脸上的热意褪去, 回头看那紧闭的大门,神情霎时一僵,“不会又要……”
裴照棠嗯了一声,证实她的猜想,无奈道:“若非有主子授意,量这些仆妇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你我困在浴房中。”
这说明,又是裴夫人干的好事。
可是,为什么要把裴照棠引来?为何又要把他们困在这里?难道,是要他们俩在浴池中……蓝音拍了拍脸,她怎么能想这种事!方才褪去的热意,又卷土重来,顷刻间把她整张脸烧得滚烫。
蓝音羞愤地捂住脸,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婆婆,强行要他们共浴……
池中的水温正好,此刻她却莫名感到一种熟悉的燥热,蓝音多心深想,神情不由一凛,这水里别是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吧?!
她脑中纷乱,惊疑不安地想着,不经意地回眸,就看到心惊肉跳的场景。
裴照棠在脱衣服!
“你脱衣服干什么……”她傻眼地看着他抽去腰带,剥去外衣,仅穿着轻薄的白色里衣下了水,朝她靠近。
裴照棠幽深的眸子锁着她,低声道:“既然娘她老人家苦心积虑要你我共浴,不妨遂了她的愿?左右我也还没洗澡,不如一起?”
“别!”蓝音感觉受到了欺骗和惊吓,见他逐渐逼近,她身子不断退后,“你别过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了,还脱了衣服共浴……危险指数直线攀升。
她原先以为,裴照棠既是断袖,那一定不会“举起”与她做那档子事,便是脱|光了躺在他面前,也不会激起他半点想法。
当某个晚上,他引导她的手,摸往那一处滚烫如铁的地方,她赫然惊醒,原来不是不能,只要他愿意……
而眼下情势,极为危险,很容易发生意外,哪怕他们有约定在先,然情|欲一事,岂是轻易能克制住的?
她只能规劝告诫他,“裴照棠,你快上岸吧,水里可能有……”
话未说完,他已来到她身边,双臂将她圈住。嗓音低低地在耳边响起,“水里,有什么?”
他呼吸很轻,像羽毛般轻柔地拂过她的颈侧,引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你的身体,出奇的敏|感呢。”他笑了笑,“新婚夜,我便发现了……”
腰上被他一双修长的大手环住,力道不紧不缓,却是她无法挣脱的范围。
她不自在地挣了挣,目光触及他的胸膛,她不敢多看,视线上移,见到他纤瘦漂亮的锁骨,再往上,是他稍微突出的性感喉结。
蓝音呼吸不畅,想要退离他,又不能。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似她那般焦灼急躁。
她深吸一口气,软声道:“裴公子,先前我们约法三章,你可还记得其中规定?”她心下慌慌,害怕自身的清白今晚要交代在这里,与他做了真夫妻。
不得已,她才提及当初的约定。
“我当然是记得的。”裴照棠瞧着女子美眸水光闪烁,面上淡然镇定,然而掌下肌肤的轻颤,已泄露了她害怕慌张的情绪。
像极了某种小动物,可怜又可爱,令人生出捉弄之心。
周边热气腾腾,如云似雾,他的表情便看不大清晰了,蓝音无端不安,焦灼地等了等,也没听到下文,她按耐不住,咬了咬唇张口说道:“你放开我吧。我洗好了,要上岸了。”
大片浴池留给你,让你独占了,总行了吧?蓝音暗想,虽然她头发还没洗好……
不想环在腰上的手收紧了一寸,蓝音的心悬提起来,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裴照棠伸手抚过她蝴蝶一样精致的锁骨,将那几缕黏在脖颈的发丝拂开,从容道:“叫我一声夫君,我便放开你。”
蓝音:……!
哪里会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么一个奇怪的要求?莫不是被水里的药物给迷了心智吧?
此时身体贴近,急促暧昧,这种情形下喊夫君,未免太羞耻了,蓝音是决计不会叫的。
“别玩闹了,我要上岸。”软|嫩的耳垂被人捏|揉,蓝音声线不稳。
“你真的是很不听话。”他叹息一声,忽地低下头来,颜色浅淡的唇一张,轻轻咬住她的耳垂。
蓝音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僵了。
他在干什么?难道又是逢场作戏?
肌肤上温柔酥麻的触感不容忽视,他的手在腰线上游移,即将要触碰到胸|前的绵软,她脑中警铃大作。
有个念头迅速划过,她眼一睁,克制羞耻,伸手往水底下探去——
是逢场作戏,还是假戏真做,抑或是对她的戏耍捉弄,一探便知。
结果,那物稳然不动,是软的。
猝不及防被她一碰,裴照棠身躯一震,错愕地看着她。
蓝音趁着他怔愣,拼尽力气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距离拉得老远。
他虽然与她调|情,底下那东西毫无动静,没有动情的迹象,蓝音心中滋味复杂难言,不知该喜该忧。
“你是想试探我,还是试探你自己?”蓝音深吸口气,看着他问道。
他眼中快速闪过一抹讶色,默了一瞬,随后诚恳地直言,“我在想……或许,我也可以做一个正常的男子。”
蓝音觉得要被他打败了,“……你就是要找人试探,也不能找我。”
他凝视着她红晕未褪的脸,轻声道:“可你是我的妻子。”
蓝音不想管他了,游到浴池的一侧,将凳子上的棉衣扯下来,胡乱裹住自己,尽快爬上岸去。
怎料,他忽然在身后抱住她,蓝音一吓,脚下打滑,便又跌入温暖的池水中。
裴照棠把她从水底捞起来,看她被水呛得厉害,不由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待她平复下来,抱着她,将她抵在浴池的砖璧上。头低了下来,鼻尖轻蹭她,声音略微沙哑,带着央求的意味。
“蓝音,给我一个尝试的机会吧。”
蓝音抬眼怒视他,还要不要脸了,这种话也是可以随便说出来,想试就试的吗,万一……试出事来呢!
“裴照棠,我现在非常地生气,”蓝音胸口起伏,脸颊发红,是被气的,“再不放开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少女容颜娇艳,水眸含怒,一双比花还娇软的唇瓣此时红艳欲滴,饱含人世间的情和欲。
再看她香肩毕露,瘦削单薄,极具美感,还有隐在水底下的曼妙美景。
血液瞬间沸腾起来,他听到心弦被绷断的声响。
手上一松,放开了她。
“你走吧。”
状似平静的语气里,包含三分冷意,两分薄怒。
这个人,上一秒还含情脉脉,现下又阴沉严酷,这脸变的,跟翻书似的。
蓝音压下疑惑,裹着湿衣立即上岸。
踮着脚尖拿起桌上的贴身衣物,躲到角落里更衣。
眺望浴池中那人,他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的,垂眸盯着氤氲的水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显看出他情绪不对,却又不知是出于何因。
换好衣服后,她蹲在池边,甩头将脑后的长发斜绕到胸前,用木瓢舀水,浇淋在发上,再仔细涂抹芝麻香膏。
她洗得专注,是以当他突然出声,她反应略显迟钝。
“……你说什么?”她重新问了一遍。
裴照棠神情恢复如常,慢慢上岸,说:“娘盼望抱孙子,故而在池中使了些容易受孕的香精药水。再过段时间,便假孕吧……你意下如何?”
蓝音眼睛轻轻一眨,“可以……”
如果怀孕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掌家管账了?然后又能睡懒觉。对了,最重要的是还能避免与裴照棠同房。
而且……别说分房睡,分居两地也可以吧?!
比如,到一处水秀山清的村庄安心养胎什么的……
蓝音双眸点亮,暗想,如此一来,她就不用跟这个阴晴不定,心思深沉的家伙朝夕相处了吧!
秋夜凉如水,身处南山墓地,周围阴风阵阵,吹得人皮肤不断浮起鸡皮疙瘩。
裴照棠上山之前买了些香火纸钱。
墓地野草丛生,带刺的青藤叶四下蔓延,一不留神,脚下就被绊倒。
裴照棠提着一盏白灯笼,步伐轻稳地在墓地中穿梭。
他白衣飘逸,乌黑的长发披在脑后,修长的身影在夜色中游移,像极了林中的山精鬼魅。
那个人的坟墓,方向朝北,孤坟荒凉,却以仰望的姿态,面向北方。
今晚的月光极亮,然而照不进这树林繁密的阴森之地。四处一片浓墨一样的黑,手中的白灯笼光亮显得微弱,且笼中烛火被阴风吹得时明时暗,好像马上就要被黑暗吞噬。
依靠那点光亮,他找到她的坟墓。
坟上光洁整齐,没长荒草,还跟去年一样。
“连野草都不屑生长在这里么?”他嘲讽一笑,“可见你有多不洁,为天地万物所不喜。”
裴照棠想,他永远也忘不了,她与他名义上的哥哥在床榻上翻云覆雨的那一幕。
那时他刚从长阳侯府玩耍回来,开门时,乍然惊动床上一双纠缠交卧的鸳鸯。
太子哥哥脸色大变,而她吓得花容失色。
旋即,太子便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下床穿衣,语气温和地叫唤他过来。
他摸他的头,眼中不是出于兄长的关切,而是发自一位父亲的慈爱。
太子一定以为,自己就是他的骨血吧?姬霜可真是厉害,将宫廷中两个地位尊贵超然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中。
她既想要帝王的宠爱,保证自己在后宫的地位;又想得到年轻储君的爱怜,负责一生的荣宠富贵。
所以,他魏徵,有时是太子的骨血,有时是帝王的亲儿。两个身份,只凭姬霜一张嘴,便能颠倒黑白,轻易定论。
多么恶心多么丑陋的女人。
而这个女人,这一生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他生于皇家,一出生便奠定了他的身份地位。
他不是皇长孙,他是皇幼子……普天之下,最有资格继任大统的人。
他当初被夺走的,如今所失去的,他都会一一夺回。
敛起思绪,他蹲下来,点燃香火,例行公事般为她烧纸。
八月十五,她被剥去贵妃的头衔,削除皇藉,打入天牢。那一日即是她的衰亡之期,便拟作忌日。
实际上,她的死期是在冬末。据探子所报,她是在天牢冻死饿死的,然后尸身被皇后捡去,用军刀剁成一块一块的,形似糕点一般大小,然后全装在玉质的瓮罐中,加以保存珍藏。
据说,皇后心血来潮时,会开瓮挖取一块尸肉点心,逼看不顺眼的妃子吞食入腹。
皇后如此恨她,死后也要饮其血,食其肉。
作为姬霜的儿子,他亦认为她淫|荡不堪,最后落得那般惨重的下场,便是自食恶果,罪有应得。
此处坟地,不过是裴家为她立的衣冠冢,是以,这场祭祀并不需要那么用心。
烧完所有的冥纸,他提起灯笼,准备离去。
这时灯笼的火光猛然熄灭,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头顶上乌云蔽月,四周陷入黑暗。只听天空打起一个闷雷,大雨顷刻而至。
裴照棠避无可避,被淋了一身雨,浑身湿透。
他索性把灯笼丢了,沿着林间小路下山。
将将抵达山脚下,一群带刀护卫纷纷围住他,将他包困其中。
看这阵仗,显然是等候多时了。
秦柏唰地拔剑指向他,“魏徵,今晚,我必取你性命!”
说这话的时候,他仍然感到不踏实不真切,眼前这个温雅俊秀的男子,南城知府的公子,当真就是那个逃逸多年的罪犯么?
可当前日他受困于乡下杉林,拼死脱身之后,所查找到的一切源头,全部指向裴照棠。
而今夜,他出现在墓地,更证实了他的猜想,确定了这个答案。
“秦世子武功了得。能破解十八名高手布下的天罡阵,从中脱困,原本就是屈指可数的。”裴照棠笑语晏晏,从容淡定。
郭凛皱起眉头,倾身耳语,“世子爷,我看这个魏徵,分明就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他这般形态,可能早有准备,您可要小心!”
秦柏摆手,“我找人细致调查过他了,他不是个会武的。他纵是狡猾深谋,也抵不过锋利疾速的刀剑,今晚他定会成为剑下亡魂。”
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甚至都不需要他动手。
秦柏手一扬,号令声下,蓄势待发的护卫便群攻而起,叫喊声,杀戮声响彻南山。
……
那厢在戏楼的蓝音,自裴照棠离开后,心情便不能平静,右边眼皮子突突直跳,不祥的预感强烈。
这么晚上南山墓地,本就不寻常,偏他执意要去,自己也不好跟着,便只能在这枯等。
戏台上正唱着她最喜欢的《和离记》续集,蓝音却无心观赏,耳朵里听着咿咿呀呀的吊嗓声,只觉心烦意乱。
戏唱到一半,天空便打雷下雨了。
她心里愈发不安,决定去找他。
好在南山离坊间也不远,出了小镇,绕往后山就是了。
眼下夜色深浓,还下着大雨,且是前往那阴森的墓地,蓝音有点儿胆小,便雇请戏楼的门卫大伯,领自己走一趟。
两人撑着伞,各自提一盏灯笼,摸黑上路。
门卫大伯将灯一举,照亮山亭的石碑,上面刻着南山墓地。
他笑说:“姑娘,南山送到了,我这就要回去了,你一个人在山里,可千万要小心。”
蓝音谢过,递交了两只碎银,便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往山上走去。
今夜是中秋佳节,守墓人不在岗上,是以一条山路漆黑到底,没有半点光亮。
蓝音迎着风雨,攥紧了竹骨伞柄,克制胆怯,硬着头皮往前走,一边呼喊裴照棠。
再走出一段距离,蓝音终于听到这山中唯一的声响!
那声音杂乱,叫人听不清楚,闹哄哄的,像近在耳边,又好像隔了好远。
她不禁加快脚程。
爬上一个不高不矮的山坡,蓝音累的直不起腰来。耳边的声响愈发清晰了,她才勉强打起精神,再坚持一会儿。
眼前隔着一片潮湿阴冷的松林,她看见树林外边一群人在打斗,兵器碰撞的声音冰冷而脆亮,还有利器穿透胸腹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