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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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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四月, 天气便一天天的热了起来。

    前线的战事还未结束, 所以朝廷的封赏也没降下,大概是等着一道降旨。

    承安脸上那道伤疤结的痂褪落了,只留了一道浅浅红色的印记,太医说,再过些日子, 就能消去, 锦书听秀娘提了一句, 倒是安心许多。

    承熙越发大了,心也野了, 在内殿里已经待不住, 每日醒后,用过东西之后, 便吵着要出去玩儿。

    最开始的时候, 圣上还能哄着儿子往含元殿去,但他前朝事多, 也只能将他放在前殿里,叫人抱着四处看看, 转个新鲜,这会儿该看的都看完了, 承熙也就没了兴致, 不肯跟父皇一起出去了。

    这会儿天气不冷不热,锦书也没什么事情忙,小孩子又不能总是闷在屋里, 便抱着承熙往御花园里去了。

    “娘娘,”承熙被乳母带着摘花去了,红叶才面露难色,上前去道:“赵王身边伺候的一个宫人,有了。”

    “有了?”贤妃给赵王安排了几个人伺候,这事儿锦书是知道的,只是听说有人怀了,不免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奴婢也是刚听说的,”红叶低声道:“这会儿,贤妃娘娘已经把人扣下了,还不知道怎么处置呢。”

    大周虽然重视嫡庶之分,可是也没有明文条理说,正妻过门之前,不能叫妾室生子。

    圣上的长子,便是在先晋王妃进门之前生的,其生母也是过了明面的,自然没人会说什么。

    但是,这个生子的人选,只是指正式的妾室,像通房那种半个奴才身份的侍妾,是不包括其中的。

    这也是贤妃将赵王身边那怀孕宫人扣下的原因。

    “不关我们的事,”贤妃是赵王的亲娘,这又是赵王自己的内帷之事,锦书虽有一个嫡母的名头,也不好越过去说什么的:“叫贤妃自己看着办就是。”

    “那宫人也是心思大了,”红叶低声道:“侍奉过主子之后照例是要喝汤药的,她偷偷买通嬷嬷,躲了过去。”

    “贤妃眼里如何容得了沙子,”锦书摇头道:“怕是有苦头吃。”

    她这话说的倒也不错,贤妃也的确雷厉风行,当天晚上披香殿便传来消息,那宫人小产了。

    按照贤妃的脾气,怕是要直接发落那宫人的,然而那宫人相貌生得好,也得赵王宠,虽然私底下做了这事儿,可架不住赵王心软,去求了贤妃之后,便带回自己那儿去了。

    这种事情圣上是不管的,也没必要向他提,贤妃在自己宫里处置了,谁都说不出二话,锦书听了一听,便不再理会。

    承熙最近爱上桑葚了,每日都要吃好些才成,一旦不给,就哭闹不休。

    锦书也不想太惯着孩子,叫他觉得自己一哭什么事儿都能解决,便难得的狠下心肠,由着他哭了一回。

    谁知胖娃娃心思实诚,一点儿也不偷懒,哭的时间久了,嗓子发肿,额头也有些烧。

    她又心疼又后悔,便将教导他的事儿暂且搁置,顺着他了。

    承熙也精明,趁着母后不注意,就一连好几个桑葚往嘴巴里送,时不时的还偷偷藏几个,留着晚上吃。

    锦书午后搂着他睡下,一醒过来,就瞧见他小衣服上留的黑紫色印子,仔细一瞧,又凑过去掏了掏,才发现承熙在口袋里藏了几个桑葚,睡觉时不小心给压坏了,汁液沾在衣服上了。

    “以后不许了,听见没有?”锦书替他换了衣裳,叮嘱道:“要有节制,不能多吃,吃的太多,会肚子疼的。”

    承熙这会儿没心情听母后说话,看看自己衣裳上的印子,伤心欲绝,不甘心的伸手去掏口袋,却也只是剩了一团狼藉,扁扁嘴,心疼的哭了起来。

    好吃的桑葚没有了。

    “你还有脸哭,”锦书又好气又好笑:“母后还没嫌你弄脏了衣服呢。”

    承熙看着自己口袋里没法儿再吃的桑葚,难过的不得了,加上被母后说了一句,就更伤心了,躺在床上打滚儿,哭个不停。

    “好了好了,”锦书心疼的过去哄他:“母后再给你几个,好不好?”

    承熙勉强停下眼泪,眼睫湿湿,期待的看着她。

    “喏,”锦书示意宫人们取一小盘桑葚过去,端着到承熙面前去:“这些都是你的。”

    承熙看一看已经被揉碎的那几个桑葚,再看看盘子里完好无损的桑葚,终于开心起来,小手将盘子拖到自己面前护住,心满意足的笑了。

    然而没过多久,胖娃娃就笑不出来了。

    ……

    圣上这几日事情多,晚上回来的也晚。

    一进门,就见胖嘟嘟的小儿子拍着手迎接自己,便觉得再多的疲惫也没了,过去将他抱起,怎么疼都疼不够。

    承熙开心的咧开嘴,露出发黑的嘴巴和染黑了的小米牙,圣上大吃一惊,手上不稳,险些将胖儿子给摔了。

    承熙将母后给的那盘桑葚吃的干干净净,开心之后,后遗症就来了。

    小娃娃的舌头口腔,以及新长出来的小米牙,全都给染黑了。

    锦书早知会有这个结果,所以才叫他放纵的吃一回,等发现儿子唇齿黑了,就抱着到镜子前去,叫他自己瞧一瞧。

    “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她幸灾乐祸道:“难看不难看。”

    承熙对着镜子看一看自己发黑的口腔,再看看母后毫不掩饰嘲笑的嘴脸,猛然爆发出一阵大哭,再没了那会儿吃桑葚时的心满意足。

    圣上回来之前,胖娃娃已经将那茬儿给忘了,偏生圣上头一次见,惊讶展露的毫不掩饰,瞬间就叫胖娃娃想起这事儿了,抽了抽鼻子,猛地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圣上一头雾水,见儿子哭的厉害,给心疼坏了,对左右道:“你们是怎么照看他的?”

    红叶知道其中缘故,忍着笑道:“奴婢们哪里敢欺负太子殿下,圣上还是问娘娘去吧。”

    “哎呦,不哭了不哭了,”圣上哄着儿子,往寝殿去:“小花猫。”

    “又哭了?”承熙哭起来实诚,全部力气都会用上,锦书老远就听见了,瞧一眼眼泪汪汪的儿子,道:“活该,让你不知节制。”

    承熙好容易才被圣上哄得好了点儿,这会儿倒好,气鼓鼓的打了母后一下,哭的更响了。

    “干什么呢,”圣上温声责备她:“承熙还小,你怎么还欺负他?不懂事。”

    锦书被他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也没在意,只笑着将今日之事讲了。

    圣上听得忍俊不禁,看一眼可怜巴巴的小儿子,道:“还小呢,怜怜得让着他点。”

    “谁让他钻空子胡来,偷藏东西的。”锦书伸手过去,想要摸一摸承熙的小脑袋,哪知他还生母后的气,手还没到,就被拦住,拨开了,像只气鼓鼓的小青蛙,缩在圣上怀里不看她。

    “气性还挺大,”锦书不觉一笑,也没硬去摸,只吩咐人铺床,打算睡了。

    圣上睡外边,锦书睡里边,承熙睡中间。

    胖娃娃这会儿还在生母后的气,锦书要抱着他睡,他也不肯伸胳膊过去,蜷在父皇怀里,抽着鼻子,闷闷的生气。

    锦书最开始还跟他说话,后来见他不理,也就停口,合上眼睛,假装睡了。

    胖娃娃是很傲娇的,母后那么笑话他,哪里是说几句好话就能原谅的,正梗着脖子不搭理呢,哪知没过多久,就听母后忽的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他保持原先的姿势躺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心浮气躁起来,小心翼翼的翻个身,偷眼去瞧,这才发现,母后居然已经睡了!

    承熙还在生气,母后居然睡着了!

    胖娃娃又委屈了。

    圣上枕着自己胳膊,盯着那个小人儿看,见他神情隐约有点气恼,便忍着笑,道:“承熙,母后睡着了,咱们也睡吧?”

    胖娃娃哼了一声,翻个身,伏在父皇怀里打算睡了,然而眼睛还没合上,又觉得气不过,终于翻回去,伸着小胳膊在母后身上打了一下,这才掉过头去,勉强睡了。

    圣上笑的身体都在哆嗦,只是见那小人儿神情那么认真,勉强忍着罢了。

    然而胖娃娃又不傻,他靠在父皇怀里,身体都贴在一起,哪里会感觉不出异样?

    扶着塌,他慢腾腾的坐起身来,狐疑的看看父皇,又看看母后。

    锦书忍不住,圣上也忍不住了,夫妻二人齐齐睁开眼,笑出声来。

    胖娃娃不是很明白他们在笑什么,但隐约觉得自己被糊弄了,嘴巴动了动,小模样有点儿气恼。

    圣上就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的险些停不住。

    胖娃娃抽抽鼻子,左右无援之下,终于大哭起来。

    这天晚上过得鸡飞狗跳,夫妻俩一道欺负自己儿子,也不觉得害臊,仗着胖娃娃心肠软,就肆无忌惮。

    承熙被父皇抱着举高高,哄了大半夜才好,勉强叫父皇和母后亲了亲自己,终于躺在床上,乖乖的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圣上早早起床,往含元殿去理政,锦书昨夜睡得晚,勉强睁眼一看,便被他按住,叫继续睡一会儿了。

    夫妻这么久,她也没计较这点儿小节,微微一笑,瞧一眼睡得正香的儿子,便合眼继续睡了。

    一切似乎都已经步上正轨,风平浪静。

    这日下午降了一场雨,空气清新,花木舒展,锦书叫宫人们将内殿窗子打开透气,正哄着承熙吃东西的时候,承安便过来了。

    承熙喜欢这个哥哥,见他过来,便伸着胳膊要抱,赖在他怀里不出去,承安也疼这个幼弟,诸事都由着他。

    锦书有意叫兄弟俩培养感情,也没拦着,叫嬷嬷在边上看着,便独自坐在窗前翻书,略看了一会儿,忽的想起另一处来。

    “你还没有上朝领事,文苑的课业也不该耽搁才是,”她向承安道:“这几日有没有去见过几位太傅?”

    “见过的,”承安头也没回,抱着承熙在窗边站定,轻轻道:“课业能补的也补了,只是落下的有点多,颇有些不明之处。”

    “是吗,”锦书随口应了一句,左右无事,便吩咐一侧宫人道:“去将他书本取过来,给我瞧瞧。”便有宫人屈膝告退,往偏殿去,没多久,便带了承安书本与她。

    在文苑过了这样久,承安那一笔字写的愈发挺竣,许是锦书错觉,自渔阳归来之后,其中似乎愈见锋芒。

    “字写的倒是不错,”她莞尔道:“哦,还有模有样的写了批注。”

    夕阳西下,院子里飞掠过一只翠羽的鸟,承熙惊奇的叫了一声,小手一伸,要出去看。

    皇后这会儿还在点评,承安自然不好离去,便将怀里的胖娃娃递给一侧乳母,顺势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夫欲追速致远不知任王良,欲进利除害不知任贤能,此则不知类之患也。”锦书将他批注内容念出来,微微一笑,抬眼问他:“韩非子?”

    承安走到她面前去,扫一眼书上字迹,应道:“是。”

    顿了顿,又继续道:“出自难势篇。”

    “书念的不错,居然知道引经据典了。”锦书笑着揶揄一句,便顺势往下翻了。

    承安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沐浴在夕阳下的皎洁面孔,与日光下近乎金色的眼睫,心底忽的涌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柔情。

    倘若时间静止,就像现在这样,其实也很好。

    锦书没有察觉到少年隐晦的心思,信手翻了一页,便瞧见那上头另有批注。

    字迹小小的,一笔一划却很认真,只是内容,却有些莫名。

    她虽不敢说是学富五车,但教导两个幼弟读书识字,总非泛泛。

    素日里,她总是笑话承安不通文墨,这会儿总不好开口去问,一双秀眉微蹙,细思起来。

    承安没注意到她专注神情,反倒沉浸在方才所想之中,也就没瞧见锦书突然颤了一下的手指。

    直到她面上笑意淡了,转过头来,神情莫测的看着他。

    承安被她看的心头一沉:“怎么了?”

    锦书却不答话,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猝然抬手,重重一记耳光,扇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