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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 锦书猜的一点儿也不错。
赵立洋被下狱的消息传来, 第一个慌了的就是赵夫人萧氏,刚一听见消息,她连眼泪都顾不得流,便带着赵旭远回了萧家求援。
“大哥,你一定要帮帮我, ”她坐在椅上, 眼泪簌簌, 妆容残败:“立洋要是出事,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啊!”
“可不仅仅是我们母子俩怎么办啊舅舅, ”萧氏毕竟是妇人, 对于朝堂之事不甚明了,赵旭远却是明白的多, 面上的意气风发早已散去, 只有惊慌失措:“这案子要是被判决下来,少说也是一个流放, 您得帮帮我们啊!”
“帮帮帮,上嘴唇一碰下嘴唇, 说的倒是容易,可你们让我怎么帮!”
萧鉴面色不豫, 没好气道:“这事儿是张英亲自告上去的, 人证物证俱在,我便是想帮,也无处下手啊!”
“更不必说他是圣上心腹, 轻易扳不倒了!”
“大哥!我当初这么做,不也是为了萧家,为了三殿下吗?”
赵夫人哭的一脸泪,向萧鉴哭诉一句,随即转向生母萧老夫人,可怜道:“娘,你帮着劝劝大哥,再求求妹妹啊!”
“我这就递牌子进宫求娘娘去,”萧老夫人眼见长女哭的这样凄惨,外孙也是满脸戚惶,心下自是不忍,只去看自己儿子,沉声道:“这是你亲妹子,那是你亲外甥,能想办法,就赶快想办法啊!”
“是,娘放心吧,我会尽力的。”萧鉴心知这是一个火坑,可是也不得不往里跳。
赵家是萧家姻亲,也是三皇子最为强硬的支持之一,若是折了这一支,他日行事,必然会捉襟见肘。
——他不得不救。
得了儿子应承,萧老夫人总算安心几分,当日便递了牌子进宫,求见贤妃去了。
事情涉及到胞姐,贤妃自然也早早差人打听,不停不要紧,一听之后,简直是要了半条命去,一面叫自己镇定下来,一面想接下来应当如何,正踌躇不定的时候,便听见萧老夫人入宫的消息了。
“宜兰,”萧老夫人老泪纵横:“你姐姐那边儿,你可得帮衬啊!”
贤妃本来就心急,见母亲一哭,自己也跟着落泪起来:“阿娘,你宽心些,我会去求圣上的。”
“你可有把握?”萧老夫人擦了擦泪,追问道。
“阿娘,”贤妃不敢将话说满,为难道:“圣上的脾气你也知道,轻易不肯转圜的,我只能说尽力一试,却也不敢应承什么。”
萧老夫人听她这样讲,便知她心中也是没谱儿的,心中酸楚,眼泪不觉流的更凶,贤妃见了也是心中难过,母女二人相对,垂泪起来。
她的确傲气,但面对着这种境地,也确实是傲气不起来。
吩咐人送萧老夫人回去,又叫人照看好三皇子,贤妃换了一身素净衣裳,略加修饰,往含元殿去。
“母妃,”三皇子面色沉郁,目露担忧:“我跟你一起去,咱们一起求,父皇总会心软的。”
“不,你留在这儿,母妃一人去便是。”贤妃明白圣上的底线,所以绝不会叫儿子掺和进这里边来,她被嫌恶事小,若是害的儿子一道受了牵连,那才是得不偿失。
眼见儿子跃跃欲试,她加重语气,道:“听话!”
三皇子对于贤妃这个母亲还是很敬畏的,饶是心中不愿,却也没有反驳,被内侍们送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回书房去了。
贤妃小心掩饰了面上泪痕,匆匆带人往含元殿去了,只可惜,人还没见殿,便被拦住了。
“娘娘恕罪,”宁海总管声音温和,只是其中语气不容置疑:“圣上还在忙,不见宫妃。”
贤妃心中一堵,既酸又涩,只是想着自己胞姐,不得不婉言恳求:“本宫只想同圣上说几句话,劳烦总管一回,好歹去通传一声吧。”
“奴才也只是听令行事,”宁海总管弯着腰,恭声道:“求娘娘不要为难。”
这几乎是贤妃唯一的机会,她哪里敢轻易放弃,好说歹说磨了半日,宁海总管依旧不肯松口,她也未曾放弃,在外枯等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失魂落魄的离去。
“娘娘,”她身边宫人小心的问:“咱们回披香殿去吗?”
“不,”贤妃顿了顿,几乎是咬着牙,一字字说出来的:“往甘露殿去。圣上最宠皇后,她若是肯开口,就还有机会。”
“可是……”谁都知道皇后与贤妃不和啊。
看了看贤妃面色,她将后边那句话咽了下去,低眉顺眼的跟在贤妃身边,一道往甘露殿去了。
贤妃如何不明白她未尽之言,只是到了这关头,不去试一试,总归是不肯放弃。
然而在甘露殿外,她们又碰了一个钉子。
“娘娘见谅,”那宫人温声道:“皇后娘娘月份大了,人也没精神,这几日不见人,您还是请回吧。”
圣上那边已经是这般光景,贤妃现下只剩了这一根救命稻草,即使知道希望渺小,也不敢轻言放弃。
换了别的时候,她哪里会理会这样一个宫人,可是这会儿,却不得不温声细语,同她说话:“劳你去问一声皇后娘娘,就说我有事求见,请她辛苦一番,务必见一见才好。”
那宫人早先得过吩咐,如何会去问,偏生贤妃不肯放弃,只守在宫门处磨。
最后实在是没有法子,那宫人在入内去问了一问。
贤妃穿的有些单薄,前后走动这样久,面上隐约透着几分青,见那宫人回来,眼睛登时一亮:“——皇后娘娘是如何说的,可愿见我吗?”
那宫人有些为难,向她屈膝见礼后,方才低声道:“皇后娘娘叫我问一问贤妃娘娘,说,若是姚轩昨日颜面扫地,身败名裂,您……会伸手去帮他吗?”
似是冬日裂开的冰面一般,贤妃面上的殷切期待,猝然间裂开了。
恶狠狠的瞪了内里宫阙一眼,她的话语似乎是从嗓子眼儿里一个个蹦出来的:“我们走!”
几个宫人屈膝恭送,目视这一行人远去,红叶进了内殿,轻声回禀道:“娘娘,贤妃娘娘走了。”
“走就走吧,”锦书拈着一枚棋子,正对着面前棋盘细看:“她是该早些回去,为自己胞姐痛哭几声。”
红叶低声道:“奴婢只怕,她会因此恨上娘娘,狗急跳墙。”
“恨就恨吧,好像她之前喜欢我一样,”锦书淡淡道:“赵家出手去害阿轩,还想将整个姚家都拖下水,我不落井下石就算了,哪里来的脸面求我讲情。”
“再则,狗急跳墙,即使跳过来,也依旧是狗,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她轻轻将棋子落下,微微一笑:“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贤妃豁出脸面去,在含元殿与甘露殿外求了许久,到最后也没个结果,吹了这样久的风,加之心中郁结,当日晚间,便烧了起来,急匆匆传了太医过去。
消息传到宫外去,赵夫人心知是没希望了,顾不得胞妹是否病重,只抱着儿子痛哭不已,面色灰败。
萧鉴与萧老夫人多番行走,可架不住抖出此案的是圣上心腹张英,裁定此案的是圣上本人,谁敢在这个关头跳出来,巴巴的过去说情?
更不必说,科举是国之基石,他们在这上头动手,本来就容易招惹是非,徒生民怨。
赵立洋下狱几日,大理寺便拿到了口供,此事牵涉甚大,大理寺卿亲自入宫去面见圣上,陈述此事。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静待结果如何,宫中贤妃与宫外的萧家人,尤其是赵家人,更是度日如年。
如此等了几日,待到下一次朝会时,这事儿便有了结果。
此事是赵夫人萧氏所为,赵立洋协同,可萧氏毕竟是女子,不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惹人非议,便叫赵立洋替她顶了,代为受过。
赵立洋身为首犯,自然不会被宽宥,萧家人多处行走,也只为他争了一点儿缓和,改腰斩为斩立决,秋后行刑,也算是少叫他遭罪,留个体面。
赵家牵涉此等大案,也是难以保全,圣上降旨,尽数没其家产,家眷流放幽州,永世不得还京。
圣旨一下,赵夫人眼睛一翻,登时便昏死过去,转醒后,还不等将家中辎重收拾出来,私藏一点儿,张英与大理寺卿便带着人过去,将赵家人拘起来,开始清点赵家财物。
贤妃在宫中听闻这消息,一口血便吐了出来,病中的身体愈发不支,躺在床上无声流泪,将一口银牙咬的死紧,目光更是狠厉难言。
“父皇……父皇怎么能这样绝情,”三皇子同赵旭远这个表兄处的好,因为贤妃的关系,同赵夫人也极亲近,眼见母亲如此,更是垂泪不已:“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好孩子,我算是看清了,”贤妃握紧了他的手,狠狠擦了眼泪,自语一般寒声道:“到底什么才是靠得住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阴冷,连三皇子都不觉打个颤,小心翼翼的看一眼自己母亲,没敢追问她到底是想明白了什么。
张英与大理寺卿一道往赵家去的时候,不知是怎么想的,也叫上了承安。
他在宫里长大,见多了人心冷漠,此刻看赵家树倒猢狲散,倒也不觉如何凄凉,只是瞧着张英,出言道:“张大人竟还记得我,这种时候都叫我来。”
张英坐在椅上,抬眼一笑:“殿下此前辛苦,也是不易,如今有了好处,怎么能不叫上你?”
承安听出其中微妙来,目光一沉:“……张大人。”
“最好的都在那里头了,”张英面不改色,捏着茶盏盖子的手指了指内室:“殿下去挑两样吧。”
“张大人差事办得真好,”承安盯着他看了一看,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轻轻道:“圣上知道了,还不知会如何夸赞。”
“殿下以为圣上不知道吗?”张英侧目看他,不以为意:“抄没家常这种事,大理寺卿一个人就能办得妥当,殿下以为,圣上为什么要叫我过来?”
承安闻言,眼底的嘲讽淡了些,依旧没有说话。
“圣上吩咐我过来,同我请殿下过来,其实是一个意思。”
他不说话,张英也不在意,漫不经心的拨着茶,道:“殿下是聪明,臣在这个年纪,远远不及,而您现在还欠缺的,就是火候。”
“我说一句话,您别不愿意听。
——按照殿下现在的水准,想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他抬起眼来,向承安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还差得远呐。”
承安抿紧了唇,目光黑沉,直直的盯着他看,却不说话。
张英也不在意,依旧笑意温和,由着他打量。
最终,还是承安先退让了。
往一侧的内室去,他信手挑了几幅前朝古画,走了出来。
“谢张大人指教,”他向张英颔首:“告辞了。”
张英起身示礼,语气客套:“恕不远送。”
伴着赵家的惨淡收场,此次科举舞弊案落下帷幕。
圣旨已下,赵立洋被打入牢狱,只待秋后问斩,赵家一众人也已经被收押,只等着再过些日子,便启程往幽州去。
救下赵立洋,萧家已经是不抱希望,只是对于赵家的一众人,尤其是赵夫人萧氏于其子赵旭远,他们还是希望能够尽力而为的。
贤妃这几日病的厉害,整日都离不得药,听闻胞姐不日便要发配幽州,更是心中郁结,难以释怀。
她不再对圣上抱有希望,只吩咐人致信给静仪长公主,希望她能恳求一二,叫胞姐外甥留在长安,不要远赴幽州。
静仪长公主不喜皇后,加之其子陈立与皇后胞弟姚轩的争端,早先舞弊案传出时更是对其落井下石,吩咐人出去传话,搅弄风雨,这会儿听贤妃致信求情,倒是很愿意过去帮一把。
毕竟是女儿将来的婆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也愿意出力。
只可惜,等到第二日,她便顾不上萧家了。
锦州巡察使与录事参军一道上疏,弹劾驸马陈阳巡牧锦州时杀良冒功,卖官鬻爵,被发现后更曾戕害下辖直言官员,借以掩盖此事。
圣上闻言大怒,亲自遣使往锦州巡查,暂押驸马陈阳于大理寺,以待来日详查。
赵家刚刚消散的阴云覆盖到陈家上空去,煊赫多年的光耀门楣,登时风雨飘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