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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声沙沙作响, 遮住了其他声音, 却不觉得嘈杂,只有淡淡的温情在流淌。
圣上低头看着锦书,等了又等,才见她微红着脸颊,缓缓的点了点头。
——她答应了。
圣上盯着她, 看了又看, 最后才说:“这一刻, 真像是在梦里。”
锦书抬手,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随即笑着问他:“如何, 圣上的梦醒了没有?”
圣上闷笑着去咬她的嘴唇:“你说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锦书同样笑着答道:“不能更清醒了。”
佛堂的两侧是摇曳着的晕黄灯火, 外面的是沙沙不停的雨声, 肃穆的佛像面前,鬼使神差一般的, 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缠绵而缱绻的亲吻,像是一对交颈而欢的鸟。
直到锦书在他身上, 感觉到某种异样的变化,这个吻才猝然停止。
将他推开, 她红着脸,有些羞恼的轻轻唤了一声:“圣上。”
圣上自己倒是不脸红, 这是微微喘着气, 狡辩道:“朕是来这里拜佛, 又不是来当和尚,还动不得心了么?”
“油嘴滑舌,”锦书斜了他一眼,道:“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同我胡说八道,说他都要做和尚了。”
“是朕说的,”圣上也不在意,只是含笑凑到她耳边去,道:“朕若是做了和尚,之前应承过要给你的皇子,怎么办?”
他脸皮倒是厚,大喇喇的道:“还是先还俗,以图后效吧。”
“去,”锦书嗔他:“厚脸皮。”
圣上笑了一笑,不以为忤,反倒是怡然自得。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外边雨渐渐下得小了,锦书懒洋洋的枕在他的膝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雨停了之后,就听见有脚步声渐渐离这边近了。
宁海总管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大概是怕惊扰到里面的人,所以压得很低:“圣上,雨已经停了,您可要回宫吗?”
圣上轻声问他:“什么时辰了?”
宁海总管回答道:“快到亥时了。”
“亥时了吗,”圣上念了一句,便揽着锦书站起身,轻声道:“我们走吧。”
此前圣上虽然吩咐不许人跟着,但是按照宁海总管的小心程度,想必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锦书跟着圣上一路出了普陀寺,都不曾见过有其他人出现,心知是宁海总管早就安排好的。
夜色之中,她最后回首看了一眼普陀寺,只见灯火肃穆,庄严慈悲,似乎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光。
圣上握着她的手,轻轻问:“怎么了?”
“没什么,”锦书同他低声道:“只是忽然之间,有些感慨。”
“这有什么好感慨的,”圣上也回头看了一眼,随即笑了:“罢了罢了,你既然喜欢,等他日为朕生下皇子,朕便随你一同,到这里还愿。”
之前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却是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倒是毫不脸红,锦书却有些羞窘。
周围的侍从听见这句话,都是心中一惊,脸上没有敢表现出什么来,只是齐齐隐晦的打量一眼锦书,将心中的念头按了下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锦书也不好像只有两个人一样那么随意,红着脸嗔了他一眼,便同他挽着手,一起回了宫。
夜色已经很深了,天空灰蒙蒙的,透不出一丝亮。
贤妃寝殿里的灯还亮着,她正坐在榻上,拿着剪刀,仔细修剪花瓶中的那束海棠。
“人心果然是最精细的东西,这样冷的时日里,居然能够让海棠开花。”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海棠娇艳的花瓣,喟叹一般,轻声的说:“可是花开得再好,见不到太阳,也是会枯萎的。”
“——当然,女人也是这个道理。”
她这句话说的有些不好接,便是身边陪着她一起嫁到宫里的贴身侍女,也没有敢说什么。
到最后,也只是看着案上那株娇艳的海棠,轻声道:“娘娘身为贤妃,本就是后宫中最尊贵的女子,尚宫局里面的人小心伺候着,也算是她们知情识趣。”
“胡说八道,谁告诉你,我是宫中最尊贵的女子?”
贤妃挑起眼睛来看她,笑容妩媚,有一些凉:“贤妃之上,还有贵妃,淑妃,德妃,而贵妃的上面,还有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样数一数,我算老几呢。”
“娘娘,您别这么说,圣上登基十几年,后宫位分最高的一直都是您,”贴身侍女安慰道:“圣上对您,素来是礼遇的。”
“你看,你自己也说了,”贤妃微微一笑,夜色中隐约凄楚:“圣上对我,只是礼遇。”
“可是世间的所有女子,有谁会希望自己的丈夫,对自己一直彬彬有礼,只是客气呢。”
她这句话说的哀怨,而又有些危险,侍女停了口,不敢再说下去。
贤妃却不在意,只是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执起梳子,轻柔的梳理自己的长发。
“圣上今日如何,还是歇在含元殿吗?”
“是,”侍女轻声回答:“还是同之前一样。”
贤妃的手顿了一顿,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始打理自己的长发。
侍女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也没敢出声。
“本宫听说,”贤妃缓缓的说道:“姚氏生的很美,圣上珍爱的厉害,视若掌中珠玉,是吗?”
“不过是小家子里出来的人,便是略微有几分颜色,又如何能跟娘娘相提并论,”侍女劝慰道:“您委实是不必同她计较,失了自己的身份。”
贤妃听了不过一笑,语气嘲讽:“可是,自从这个小家子的女子进了含元殿之后,圣上再没有临幸过任何人。”
“出身高贵的妃嫔那么多,有几个人做到这一点了?”
贤妃一挑眉,“啪”的一声脆响,将梳子摔在地上,神态自若的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细看:“一个也没有。”
“更何况,”她冷冷的一笑:“直到现在,姚氏也没有侍寝呢。”
“现下就这般得势,等到他日侍寝,有孕,岂不是反了天了。”
“娘娘,”侍女看着她,试探的询问道:“既然如此,我们要不要未雨绸缪,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做什么准备?”
贤妃回过头去看他,漫不经心的一笑,只是眼神有些犀利:“把她叫到我这里来,寻个由头杖杀了,还是直接灌一壶藏红花,叫她再也生不了孩子?”
“我太了解圣上了,”贤妃笑的有些惨淡:“姚氏是他的心尖子,现在若是在我这里出了事,别管我是什么身份,保管都要给她偿命,如此一来,岂不是后宫中其他人笑掉牙。”
两个侍女对视,试探着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等着吧,等别人先动手,”贤妃看着镜子中自己光洁的面庞,伸手抚了抚,道:“本宫有儿子,心里有底,什么都不怕。”
“姚氏进了含元殿,圣上便再不曾叫别人侍寝,竟是打算一心一意待她了。”
“如此一来,最应该心急的,是那些还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人,”贤妃的目光有些阴冷:“她们都不急,我还急什么呢。”
两个侍女彼此之间对视一眼,轻声道:“娘娘睿智。”
自从那日之后,锦书在同圣上相处时,便有了许多不同。
到底是哪里不同呢,周围人看着,一时之间,却也说不太出来。
似乎是更亲近了,也更加温柔缱绻了。
每每与圣上四目相对时,他们都会相视一笑。
那是只有他们彼此之间,才能明白那种隐含的情意。
别的人年轻,又没有经历,自然看不出什么,也只有宁海总管这种在宫中经年的老人,才看得出几分端倪。
更不必说,圣上特意吩咐他,将甘露殿收拾出来了。
那里距离含元殿最近,也最是锦绣华美,历来是宠妃的居所,圣上登基之后,便一直空置着。
只是现在看起来,那里似乎是要有主人了。
回宫之后,圣上便再没有提之前说过的事情。
锦书也不急切,既不催问,也不暗示,只是淡淡的如同往常一般,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云淡风轻。
圣上本是想着给她一个惊喜的,见她这样平淡,心中不免有些失意,觉得她不在乎自己。
但转念一想,如果她也像寻常人一样变色,那也不是她了,心里的不自在也就消失了。
这一日的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圣上便到了含元殿,锦书如同往常一般给他奉了茶,这时候才发现一点不同。
“圣上,”她轻轻唤道:“衣袖开了。”
她刚开始这样说的时候,圣上还有些不明所以,后来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衣袖的线开了,懒洋洋的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略微有些狼狈。
别说是他了,便是整日里守着的宁海总管,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一发现这情况,便忙不迭跪下请罪。
“便是朕自己都没有发觉,哪里怪得到你身上,”圣上冲他摆摆手,道:“无妨,起来吧。”
锦书上前去握住他的手,对着衣袖看了一看,道:“只是开了线,不打紧的,圣上将外袍解下,我为你缝上便是。”
他轻轻应了一声,将外袍解开,递给了锦书。
而她坐在凳子上,低下头,自荷包中取出针线,仔细的缝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透亮,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一片皎皎的明媚。
圣上在侧看着她,不觉呆住了。
这一瞬间,他甚至于在想,若是他们只是世间的一对寻常夫妻,过着柴米油盐的小日子,她低头织布的时候,大抵便是这般了。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锦书察觉到他目光,也不在意,只是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当真是美极了。
夏邑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看一眼周遭的氛围,有些为难的开了口。
“圣上,”他低声道:“江昭容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