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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出现小产迹象多是我思虑太重,沈羲遥即不停止战事,又为了早日得胜加大前方军队的人数、粮草、辎重,我便放松下来。又过了半个月,孕中的反应渐渐消失,万御医日日来请平安脉,笑容也逐渐多起来。从他的笑容中,以及准许我每日半个时辰的散步,我知道这一胎应该稳固了。
而为了后宫祥和,雨露均沾,我恳请沈羲遥不要夜夜留宿坤宁宫。他也怕与我同榻而眠难免碰撞伤及胎儿,便没什么异议。但毕竟朝事繁重,他大多时候还是宿在养心殿,鲜少翻牌子。
因不再忌讳血光之灾,对孟家的处决又被朝臣提了上来。沈羲遥本就不打算放过孟家,便准了秋后问斩。
我听到消息时,正坐在小池塘边喂鱼。蕙菊引了怡昭容进来,玲珑跟在乳母后面,穿一身浅碧色衫子,两个圆圆的发髻顶在头上,插戴了粉晶制成的小小花钿,十分惹人喜爱。
她一见我就挣开乳母的手跑过来,我看她如同春日里一片嫩叶要扑进我怀里,正想伸手去抱,怡昭容抢先一步将她揽住,朝我歉意地笑笑。
“玲珑,不可以冲撞了皇后娘娘。”怡昭容虽是斥责,但语气全是温柔。
“是因为母后肚子里有个小宝宝吗?”玲珑指指我微微凸起的肚子问道。
我笑着点点头,拉过她柔嫩的小手道:“是啊!母后肚子里有个小宝宝,等天冷的时候他就出来了。”
“那玲珑可以跟他一起玩吗?”玲珑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宫里面只有玲珑一个小孩,没有人跟玲珑玩,好无趣啊!”
“不是每月初十,都会让世家送进来年纪相仿的孩子与你一起玩吗?”我问道,又看一眼怡昭容。
她苦笑一下,还没回答,玲珑先开了口。
“他们都不好玩,什么都让着我,没意思!”玲珑嘟着小嘴小声道:“而且那天我们在御花园放风筝,和妃娘娘说小孩子多吵到她了,这个月就没人来了。”
我“哦?”了一声看着怡昭容:“怎么回事?”
怡昭容摸摸玲珑的头,蹲下身柔声对她说:“玲珑乖,让嬷嬷领你去看鱼好吗?”
我为她正一正发间的簪花,温柔一笑:“池塘边上危险,母后偏殿里有一架水晶鱼缸,你去看看,可有趣了。”
说罢朝馨兰使了眼色,馨兰立刻走到玲珑身边:“小公主,奴婢特备下了你最爱的苹果牛乳甜酪,要不要吃一点?”
玲珑到底是小孩子,一听说有好吃的好玩的,自然满心欢喜跟着去了。
待她们走远了,我与怡昭容到亭中坐下。
“怎么回事?”我微微皱眉。
“怪臣妾不好。”怡昭容叹了叹气:“皇上许久没翻牌子,前一晚到长春宫看玲珑,也就留下了。次日臣妾便成了筏子,连带着玲珑也跟着受欺负。”
“玲珑虽跟着你,但毕竟是柳妃的孩子,又是大羲第一个公主,和妃性子温和,这话不像她说的。”我疑惑道。
怡昭容摇摇头:“不是和妃说的,是月贵人。”
听到皓月我心头一惊,但神色不变。
一旁奉茶的蕙菊吃惊道:“我竟不知,一个贵人可以这样对待公主了。”
“她是借着和妃的势。”怡昭容端起茶品一口:“臣妾疑惑,娘娘是月贵人旧主,她还是您的家生丫鬟,如今怎么不跟娘娘亲近,反而跟和妃交好呢?”
我笑一笑:“本宫也不知道啊。当年我与皓月情同姐妹,还帮她成了美人,却不想如今竟是陌路。”我长长叹一口气:“也许是本宫哪里做错了,只是还没察觉吧。”
我嘴上那样说着,心里却在疑惑,皓月当日在繁逝对我的那一番表白是真是假,她真的会因为觉得我是利用她而不顾多年情分?还是另有隐情呢?但无论有什么隐情,她害死我父亲,又意图害死我,连累了我的孩子,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不会放过的。
“娘娘怎会做错呢。”怡昭容道:“也许有什么隐情吧。”
我摆摆手:“不说这个,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怡昭容抿抿唇道:“也没什么,就是臣妾带了玲珑他们玩。玲珑喜欢湃雪宫的槐花,便选了附近放风筝,不想吵到和妃休息。月贵人陪着她一起出来,和妃想是顾忌柳妃,只说吵得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动一动的。臣妾本想带她们离开,不想月贵人跟和妃说,如今宫里除了皇后就是和妃最尊贵,待生产后更会晋位德妃。这些孩子吵到龙裔应该责罚。臣妾身为养母没教养好,也该受罚。”
我眉心一跳,皓月何时这般无所顾忌?心思翻转了下便了悟了,和妃身边,自是需要一个人,说出她不能说的话呢。
“之后呢?”我问道。
“和妃一向温和,没有责罚咱们,只要求她生产之前世家子弟不得入宫而已。”怡昭容讪讪笑笑:“她又说今日吵到她,难免明日不会吵到皇后娘娘,所以大家不敢不从。”
“柳妃那边呢?”我只是好奇,和妃一向待人温柔,与谁都没有嫌隙,却也不深交,这次算是大大驳了柳妃的面子,再加上上次皓月受罚的事,我相信柳妃不会咽下这口气。
怡昭容摇摇头:“毕竟和妃话里牵扯到了您,柳妃能怎样?”她理了理鬓边一丛碎晶流苏,顿了顿道:“臣妾听皓月对和妃说,母凭子贵。”
我一惊,不由直直看向她。怡昭容点点头:“她声音虽小,但是臣妾还是听到了。”她停了片刻道:“想来和妃已有七个月身孕,自然是能诊出男女的。”
我心里有微微的失落,我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嫡长子。和妃出身世家,她的长子与我的嫡子身份上不相伯仲。虽然大羲并无立长还是立嫡之说,但若是嫡长子,自然是继承皇位的首选。
“无论男女,都是皇上的孩子,都要称本宫一声母后的。”我淡淡笑笑,仿佛不在意。
“近日柳妃在忙什么?”我饮了口水转了话题。
怡昭容听了我的话“哎呀”了一声,我诧异地看着她,她自责道:“瞧我,忘记大事了。”
“怎么了?”
“皇上已经下旨,孟家秋后问斩,留孟庶人在繁逝终老。”
我早猜到沈羲遥会不忍心要丽妃的命,当下并不吃惊,只点点头。
怡昭容见我并不惊讶,心中也猜到几分,继续道:“朝中一直有奏本请皇上处置孟家。前几天柳妃给皇上送点心时请求皇上赐死丽妃,说她死不足惜,被皇上斥责了。这几日都在昭阳宫称病,其实也没病,不过是想让皇上去看她吧。”
我点点头:“皇上素来宠着她,把她惯娇气了。她有当年护驾的功劳,皇上虽斥责了她,也不会真生她的气。她还要料理后宫,皇上迟早会去的。”心中却暗道,当日我以“活着还不如死去”委婉提出赐死丽妃,沈羲遥都觉得我心狠而不悦,如今柳妃这般直白,只会令沈羲遥更加厌弃吧。
怡昭容不置可否地一笑,摇摇头,毕竟说到宠爱,大家都不愿多提,便也不再这个话题了。
如此闲话了片刻,怡昭容便带着玲珑告退了。
蕙菊扶我回寝殿,我坐在妆台前慢慢将头上一套轻而薄的镂空金牡丹花叶轻轻摘下,想到丽妃,对蕙菊道:“我让你办的事,可抓紧了。”
蕙菊看着四下无人,点点头道:“奴婢全安排好了,只等娘娘吩咐。”
我将一枚金叶子放进妆匣,沉默了片刻问道:“她的病如何了?”
蕙菊拿起一把犀角梳子轻轻为我梳理长发,用只有我和她才能听到的声音答道:“有问题的水给她送棉被后就开始了,如今奴婢看那病症已经发出来了。”
“她就没问御医?”我端坐在妆台前,只觉得镜中那个女子很陌生。
“自然问了,按照娘娘的意思,李御医跟她说是因为饮食不佳导致的胀气,得慢慢调理。”蕙菊又补充道:“另外,王侍卫的家人已经安排好了。”
我点点头,沉默半晌道:“本宫不想托太久,等她的症状再明显些,就动手吧。”
约莫一个多月后,前方战场不断传来好消息,沈羲遥眉目逐渐开涤,心情也大好起来。虽然仍有很多重务,但翻牌子的次数多了一些,隔几日也会去看和妃。如此,先是柳妃,接着是怡昭容,然后是宫里其他几个妃嫔,还新晋了一位擅歌的陈姓常在为宝林。
这日我邀怡昭容一同用午膳,不想沈羲遥过来了。彼时我们刚刚落座,我指着面前八道菜歉意一笑道:“本宫这边吃的简单,怡昭容不要介意才好。”
怡昭容忙道:“娘娘为国事勤俭,是后宫表率。臣妾哪敢介意。”
我微笑看着她:“后宫里谁是真的节俭,谁不过是做做样子本宫还是清楚的。”说罢微微叹气:“如今虽然天灾已定,但皇上还欠着商贾们粮食。”我看一看桌上几个菜道:“其实一个人一顿能吃多少呢?还不都浪费掉了。民间多是吃不饱饭的穷苦人家。如今还有前方的战事。本宫总想着,能省下一点,百姓和前线的将士就能多一点。”
一个声音在门边响起,满是赞许:“薇儿说的极是!”
我与怡昭容回头,是沈羲遥,一身暗蝠纹银线纳绣如意的水色便袍十分清爽,更衬得他丰神俊朗的面容如正午的骄阳般耀目。
怡昭容连忙拜下去,我也要行礼,被沈羲遥稳稳扶住,按回座位上,这才叫怡昭容起来。
“皇上从御书房来?”我闻一闻笑问道。
“薇儿怎知?”
我指一指他身上的袍子道:“上次皇上从御书房来就是这个味道,玉竹香味道淡且凉,宫里没妃嫔用,臣妾早年在家中倒是常点,故而对这个味道很熟悉。”
“娘娘真厉害,臣妾就什么都没闻到。”怡昭容笑起来。
“薇儿有孕之后,鼻子倒是灵敏很多啊。”沈羲遥打趣道。
我故作生气:“鼻子灵那是小狗呢!”
沈羲遥“哈哈”一笑,连带着怡昭容也掩口笑起来,一时间气氛十分和谐。
“皇上用膳了吗?不如与臣妾们一起用一些?”我指指身边的位置道。
沈羲遥点点头:“还没有,想着你这里必有饭就过来了。不想怡昭容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