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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周武陵毁容之后,一路上都不愿说话,原本是个风华正茂的美男子,如今满脸恐怖的疤痕,能让人望而却步,突然听到周武陵发声,徐子东心中一喜道:“武陵,你能说话了?伤好透了?”
徐子东的关注点就是不同。
周武陵下意识的摸摸脸颊道:“恩公,武陵的伤好的差不多,说话自然没问题。”
徐子东喜上眉梢,拉过了周武陵道:“别什么恩公不恩公的,听着别扭,叫我子东好了。”
周武陵摇头:“救命之恩岂敢忘,二位恩公于武陵犹如再生父母一般。如何敢直呼名字。”
徐子东拍拍周武陵肩膀道:“我辈江湖人哪有那般不爽利,我徐子东今年十八快十九,杜从文是我义兄,你也知道,你多大了?若是比我小就叫我一声二哥,若是比我大就叫我一声子东,你要是再恩公恩公的,别怪我徐子东手下无情。”
周武陵心中一阵感动,徐子东说的无情,可话里话外都是情。他也不再矫情对着徐子东行礼道:“二哥。”又对着杜从文行礼道:“大哥。”
杜从文含笑点头,徐子东却是大喜道:“你比我小,好,好,我徐子东也有弟弟了,三弟,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周武陵应了一声才道:“二哥,你是不是想留在这里做未来的镇南王?”
徐子东诧异道:“我怎么做得了?”
周武陵倒是奇怪道:“二哥,你不知这镇南王乃文帝亲封,世袭罔替?”
徐子东疑惑道:“我知道啊,可世袭罔替也轮不到我啊?东爵叔叔还在啊?”
这人怎么连常识都没有?周武陵叹道:“二哥有所不知,自古藩王侯爵都是传长不传幼,爵位由嫡长子继承,若是嫡长子身故,则由嫡长孙继承。如今二哥既然是王爷嫡长子的孩子,只要二哥再无兄长,那这镇南王的爵位自然要传到你手中。”
徐子东挠挠头道:‘还有这等说法,怎滴那说书先生都没说过?’
“听我爹说你以前有个哥哥,不过已经夭折,所以你就是义父的嫡长子,若是按武陵的说法,你的确是那继承人。说书先生又不是啥都知道,哪能啥都和你说?”杜从文一听兄弟要当镇南王,心中替徐子东高兴,一改常态主动说起话。
徐子东有些不好意思道:“平日没读什么书,知道的事都是从说书先生哪里听来的,如今才知自己学识太少,就像那说书先生讲过的井里的蛤蟆一般,不知天地广大。”
周武陵接道:“那叫井底之蛙,二哥,你到底想不想做镇南王?”
周武陵是希望徐子东做镇南王的,若是徐子东能做镇南王,假以时日在大楚军方有了一席之地,到时候若是能举兵入蜀,他周武陵才能有报仇的可能。换做以前,周武陵是想找个机会劝徐子东从军,一步一步爬上高位,然后再思报仇,只是如此做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有机会,弄不好今生今世都无可能。
可是那白蛟吐珠又给了他希望,真龙为皇,蛟龙为王,徐子东未来肯定少不了一场大富贵,自己跟着他,迟早会有机会报仇。
没想到的是徐子东居然是大楚镇南王的嫡长孙。这又让周武陵看到了尽快报仇的可能。
人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若是能今日了断,谁又愿等到十年以后?
徐子东想了想道:“今日我爷爷来时,那路边的人齐刷刷的跪了下去,爷爷一句话,那些人跑得比狗还快,再后来回了王府,看着那些文官武将都是一脸畏惧的看着我爷爷,好不威风。若是我也能如此,那自然最好不过。”
周武陵一听喜道:“如此说来,二哥是想了?”
徐子东点头道:“想,自然是想,可是武陵,若是我没有出现,来日坐上王位的会是谁?”
“自然是徐东爵。”
徐子东当然知道答案,又道:“是啊,是我叔叔,今日进门的时候,那些王府的人都叫叔叔世子殿下,按你的说法,那是继承人该有的称呼,说到底叔叔早就是王位继承人,如今我来了,就要去抢。武陵,你若是我叔叔,会让给我么?”
周武陵脸色一苦,是啊,若是自己也不会让。可他还是不甘心道:“二哥,不管如何,你才是嫡长孙,如今你来了,这王位就该是你的。”
徐子东倒了三杯水,一杯给自己,一杯给蚊子,一杯递给周武陵,喝了口水继续道:“武陵,我想要那王位,真的。以前我在辽东和一个正八品的宣节校尉抢女人我都抢不过,正八品?若是这镇南王该是几品?”不等周武陵答话徐子东自己答道:“我不知道是几品,可今日除了皇帝就是我爷爷最大,你说那些人,就算是正一品,也是比不上我爷爷的,所以我知道这镇南王了不得,我当初要是有这档子身份,别说一个宣节校尉,就是十个,一百个,他们又怎么敢和我抢?”
周武陵看着徐子东,欲言又止。
徐子东放下水杯,把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椅子上闭上眼,接着道:“武陵,王位我想,可到底该不该想?以前我在辽东,那徐家庄是我爹一手创立的,庄里人都叫我一声少庄主,那个时候横行乡里和今日的徐东爵没啥两样,只是没他那般霸道。别人敬我是少庄主,给我爹几分面子不和我计较。
后来我爹走了,我抢女人没抢赢,人家说我,明里暗里都说我,我能怎么办?我徐少庄主变成了徐庄主,但本事没变啊!那些人不服我,我能干什么?
如今也是一样,我知道自己多大本事,在辽东土生土长,那帮村夫尚且敢当面说我,如今初来咋到,这大楚的水总比辽东那破地方深。就算我坐上了那位置,我坐得稳么?”
周武陵沉默,徐子东打开话匣子,根本停不下来,道:“先不说我坐不坐得稳。如今我们三人才到这里,我叔叔徐东爵自小长在这里,这边的人早就把他看作世子,如今我来了,他们就会转过来帮我?凭什么?凭我是嫡长孙?就算有一部分人认可,可其他人呢?这里三碗水三个人,我们三个人能做什么?你我都不是楚国人,凭什么去坐镇南王的位置?”
杜从文早已不再憨笑,赞同道:“东子,你说得对,这里终究不是我们的地方,而且巧儿还在辽东,就算我要帮你,但终究还是要回辽东。”
徐子东摊开手,坐直身子问道:“武陵,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去做镇南王?”
周武陵叹息一声道:“你都这般说了,我能说什么,可是二哥,难道你就想走一辈子江湖,你能走出个陆地神仙?”
徐子东摇摇头,郁闷道:“哪能啊,我没王前辈那般毅力,走不了以力证道的路子,又不像苏信谢燮那般天赋异禀,若不是那白蛟我可能连二品都达不到,如今更是断了一品的念头。
可老爷子说过,我徐家祖上三品武夫敢拿刀鞘拍一品高手的肩,说的就是我高祖徐定山。既然出来了,我也不想再回去辽东做那徐家庄的庄主,那样老子怎么去娶未来这天地间唯一的女子剑仙?怎么也要有我爷爷那般身份才行。你们读书人不都讲个什么门当户对。老子要是能混个大将军,也如高祖那般厉害,剑仙什么的还不是囊中之物,你说是不是?”
周武陵赞同的点点头,问道:“二哥,那你是要入南楚军伍,还是要回辽东?”
徐子东想起今日陈友谅摸自己的头,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回辽东,本就是辽东长大的,根在那儿,若不是遇到爷爷,都还不知道自己还有亲人,你既然说了我是嫡长孙,留在南楚,我叔叔怎会好过?当年我徐家祖上自辽东跑到了大楚,都能爬上高位,我徐子东怎么就不能回辽东再谋个将军?真不知道高祖怎么想,要跑到千里之外的南楚,难道真的是因为这江南姑娘好看?”
若是陈友谅知道自己因为摸了徐子东一下头,就把来日威名满天下的徐子东推出南楚,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周武陵仔细回忆典籍这才道:“当年萧氏入主洛阳,汉人南奔,想来二哥祖上也是那时候到的南楚。”
徐子东直起身子,认真道:“不管高祖为什么来这南楚,反正我徐子东是准备回辽东起家。我听说书先生说大将军手下一般都有先锋大将和狗头军师,来日我要是做了将军,蚊子就是那先锋大将,你周武陵就做那狗头军师如何?”
周武陵委屈道:“我这头哪里像狗?”
徐子东嘴上说着“不像不像。”可那笑容里哪里有半分不像的意思。
周武陵看着徐子东的笑脸突然想起爷爷以前提到过:
“南楚徐家,祖发辽东,一门人杰,徐定山,徐僮元皆是当世虎将,徐飞将更是那天下第一的名将,天下七国,论统兵作战无人能出其右。”
他徐子东应该不会弱了徐家威名吧?
一念及此周武陵正色道:“二哥,你既然有此宏愿,小弟自然肝脑涂地供你驱驰,只是小弟身负血海深仇,来日二哥做了那大将军,可愿助我攻入西蜀,让那李家一门老幼,鸡犬不留?”
面目狰狞,悲中有恨。
徐子东看着周武陵那被烧的面目全非的脸庞,肯定道:“武陵,若真有那一日,那李家老幼随你处置。”
“二哥可敢发誓?”
徐子东看了看周武陵,又看了看杜从文,突然站起身,以手指天朗声道:“我徐子东今日在此立誓,来日若能统兵破入西蜀,定要捉拿李家满门,为周武陵报仇雪恨,长刀过处,鸡犬不留。”
周武陵听着那铮铮誓言,突然泪如雨下,双膝重重的落在地上,哭道:“二哥,从今日起,我周武陵这条命就卖给你,只希望二哥记住今日的誓言,来日定要为我报那血海深仇,以慰我周家族人在天之灵。”
徐子东急忙扶起周武陵,又拉过杜从文道:“我们三人如今都是狗刨江湖的小人物,万幸皆是少年,还有时间可以去闯,来日若能富贵,必不相忘。”
杜从文重重点头,周武陵符合道:“必不相忘。”
夜色已深,来日种种尚不可知,今晚的觉却还是要睡的。
西梁长平城,一个看头发像七十,看脸庞像八十,看手背却像三十的老人坐在亭中,手捧一本旧书自言自语道:“蛟龙起誓,世道快要乱了,丁甲乙,为师很担心啊!”
南楚余杭道,杭州,西湖茅屋内,丁甲乙打了一个喷嚏自言自语道:“春寒起,人加衣,这南方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