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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子骥还是第一次, 教习师父也没打算为难他,就只是让他绕着练武场跑。柳子骥又困又饿,才跑了半圈就不肯动了,结果就被教习师父给看到了,铁面无私地让人拉他起来接着跑。
柳子骥再也忍不住了, 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哭闹,谁知还没开始就被及时赶过来的亲姑姑一把给镇压了。
柳子骥内心悲愤:我错了,我爹还只动口的,我姑姑这是又动口又动手啊!
不过他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也只能挂着眼泪接着跑。
柳氏还在一旁刺激他:“你瞧瞧泽慕和清宁,人家比你还小呢,也没见他们喊一声什么的。”
顾清宁颇有些不好意思,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再说她以前在定国公府也是学过武的,所以接受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真正厉害的,应该是顾泽慕吧。
顾清宁这么想着, 忍不住看了一眼沉着脸打拳的顾泽慕。
不过柳子骥不知道这些内幕, 他看到年纪比自己还小的顾清宁与顾泽慕都是打的一板一眼, 有章有法的,自己跑个步都跑不下来,一时颇受打击, 他虽然年纪小又贪玩, 却意外地自尊心很强, 跟顾泽慕二人较劲一般, 也咬牙坚持了下来。
好不容易练完了,孩子们才回到各自的院子里洗漱吃饭。
柳子骥平常爱睡懒觉,有母亲和祖母的宠溺,家中仆人也不敢叫他起来吃早饭,所以常常是这么睡过去的。
然而今天早上刚刚经历了一场辛苦的锻炼,此刻他觉得自己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顾家的早饭还是很丰盛的,柳子骥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早饭,舒服地叹了口气,顿时就觉得有点困了,原本想回去睡个回笼觉,还没躺下,就见到他可怕的姑姑走了进来,将他拎到了家塾。
顾家的家塾是专门为顾家的孩子所建的,也是根据孩子们的学习进度所安排的课程。柳子骥虽然武艺不行,但毕竟柳家书香门第,他再怎么纨绔,该学的东西还是学到了,所以被打击了一早上的自尊心终于在这里重新回来了。
与之相对的,是可怜的顾泽浩等人,他们之前经历了顾清宁与顾泽慕,现在又来了个柳子骥,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下去了!!
柳子骥因为这一点点的领先,人生第一次对学习产生了无比的热情,恨不得课程越难越好。
不过顾家的课程并不是完全围绕四书五经来的,毕竟顾家的孩子又不打算考科举,何况现在还是启蒙,实在没有给柳子骥太多的发挥空间。
柳子骥争取无果后,也只得郁郁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过有同龄小伙伴一同努力,互相追赶,他居然在痛苦中也慢慢摸索到了一点乐趣,居然没有觉得时间难熬,十天一晃就过去了。
等到十天后柳太傅第一次来接他回去的时候,本以为柳子骥会抱着自己的大腿哭唧唧地不肯再来,没想到这小子虽然瘦了一圈,却精神许多,这让柳太傅啧啧称奇。
比起柳家家塾的严苛,顾家还是轻松许多的,比如学习十天会休息一天,虽说早上的晨练还是要练的,但家塾那边会放一天假。
所以吃过了早饭的顾清宁无所事事,便跑到院子里逗猫去了,这是之前柳氏的那只小猫,虽说养在二房,却意外地喜欢顾泽慕与顾清宁这对兄妹,时常跑到他们院子里来,让柳氏对这只吃里扒外的猫又是气愤又是无可奈何。
顾泽慕看了一眼妹妹的背影,然后从桌上拿起了一本书开始读,之前还未入学,他不能暴|露自己,只能苦逼地玩九连环,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书了,觉得生活真是十分美好。
萧胤原本是很喜欢读书的,但他一辈子都在阴谋诡计中生存着,根本没法静下心来读书,如今虽说重生之后种种不便,但顾家温馨和睦,不需要他费脑子去算计什么,自然能够好好读书。
陶氏就坐在一旁绣花,看着儿子读书,又看着女儿在院子里逗猫,若不是丈夫如今尚且未归,简直是再幸福不过了。
就在此时,朱氏亲自上门了。陶氏听完了朱氏的来意,一时愣住了。
今年入春开始一直少雨,如今更是一个月都未曾下雨了,按照以往的规矩,皇帝必须在天坛上向上苍祈祷。而他们这些勋贵人家,除了要穿着素净,跟在皇帝身后一起祈祷,自己家中也必须要设立香案,虔诚祈祷。
不过,闵夫人和朱氏、柳氏都是有诰命在身,必须要进宫,于是家中的主子就只剩下陶氏了。
陶氏一听就慌了:“这……这么大的事情,我如何能担当,大嫂……”
“你别紧张,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到时候会把莲子留下来,她会告诉你要怎么做的。”朱氏劝抚道,“先帝在位时也有过祈雨的,你当时在陶大人府中应当是见过的,咱们府中也没有多大区别,不过是人数更多一些罢了。”
“可是……”
“没事的。”朱氏拍了拍陶氏的肩膀,“大嫂相信你。”
陶氏看着朱氏信任的眼神,原本的胆怯被她按了下去,心中仿佛腾升出无限的勇气:“我……我不会让大嫂失望的。”
朱氏满意地点点头,便开始同陶氏说起祈雨仪式要做的准备工作。
一旁的顾泽慕听到二人聊起这些,记忆仿佛也回到了上辈子。
萧家原是北方贵族,家族一直有豢养灵巫的习俗,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灵巫被杀了个干净,一些习俗也被废除了,但祈雨却还是保留了下来。
萧家认为真龙天子有与天地沟通的能力,所以只要遭逢干旱,作为帝王就要亲自去天坛求雨。每一次的祈雨仪式都是要记录史册的,然后极尽溢美之词,当然,如果没能求到,那说明是皇帝不够诚心又或者德行有亏,得向天地写告罪书的。
萧胤在位时,恰逢大旱,他也按照规矩上了天坛,谁知连续祈祷三天,还是一滴雨都没有下。
当时朝中便有人请萧胤上告罪书,却被萧胤拒绝了。萧胤认为自己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百姓,所以绝不肯因此写下告罪书。他也不是刚登基时那个需要处处隐忍的皇帝了,他如今大权在握,这般强硬,便是朝臣也奈何不得。
于是两方就这么僵持下来了,然而就在僵持的第七天,原本晴朗一片的天突然就阴了下来,然后猛然响起了一个炸雷,天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
自那之后,朝臣便不敢再对他有什么意见,成帝一朝也再未有过祈雨一事。
不过这也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萧湛登基,他脾气可比先帝好多了,所以朝臣便趁着今年春天雨少,又撺掇他重新祈雨,萧湛也好脾气地答应了。
顾泽慕从回忆中出来,朱氏已经走了,陶氏又回复到了那种慌乱的模样,拉着绿柳如无头苍蝇一般为三天后的祈雨仪式做准备。
顾泽慕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不管是上辈子的儿子,还是这辈子的娘,都是债啊。
萧湛皱了一下眉头:“当年奉家人才济济,如今剩下的这些人除了扯后腿就没别的能耐了,他一个孩子要肩负这么多,可不得多想一些?”
元嘉犹豫了一会,才问道:“皇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宫中对这件事讳莫如深,难道真是父皇派人害了舅舅,又打压奉家?”
当年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元嘉还小,但萧湛已经跟着父皇学习处理政务了,只是关于这件事他知道的也不比元嘉多多少。
不过萧湛想起记忆里那个爽朗大笑的男人,每次来宫里都会给他带一些小玩意,还让自己骑在他脖子上,教他射箭,教他骑马,带着崇拜同他说,父皇是他在这世上最敬重的人。而父皇每次见到他,都会和母亲数落着他最近干的那些荒唐事,只是脸上却是露出无奈又温和的笑容。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都是亲亲密密坐在一个小圆桌前,母后照顾着他和妹妹,而父皇则和舅舅相谈甚欢。
这些记忆里不曾褪色的欢声笑语,让萧湛怎么都不敢相信,父皇会派人杀了舅舅,也不信父皇将奉家撸下来是为了打压。
可是,宫中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母后又决绝地自闭宫门,这一切都指向了萧湛最不愿意相信的猜测。他甚至在梦中见到母后都不敢问这件事,就怕这是真的,将他记忆里那些美好的画面都给打碎了。
“皇兄……”
萧湛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与奉翎也没什么关系,母后当年做主将他过继给舅舅承继香火,父皇也默认了。便是如今我要提拔他,想来父皇在天之灵,也不会为难这样一个孩子吧。”
元嘉见萧湛主意已定,便也不再多劝:“既然皇兄都想好了,臣妹也就不多言了。”
萧湛也就跳过了这个话题,同元嘉说起准备法事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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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顾清宁与顾泽慕并不知道他们刚刚才和自己的儿子擦肩而过,两人昏昏欲睡地回了京城,反倒清醒了。
马车驶进了威国公府,陶氏和李嬷嬷将他们从马车上抱下来,换了衣裳便去主院给闵夫人请安,谁知当他们进了主院,才发现这里居然十分热闹。
走进去一看,才发现一家人居然都在,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正坐在闵夫人下首,亲热地说着什么。
见到陶氏他们进来,他站了起来,拱手一礼:“泽禹见过三婶婶,三婶婶安好。”
顾清宁顿时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这就是大伯和大伯娘的嫡长子,也是顾家这一辈最大的孩子顾泽禹,他一直在西山书院读书,很少回家,再加上顾清宁他们年纪尚小,一直只闻其名,未曾见过。
他年纪虽小,但已然有了一股从诗书中浸润出来的风华气度,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让人观之可亲。
陶氏陡然见了这个侄儿,颇有一点局促,只得呐呐道:“不必多礼。”
顾清宁知道母亲的性子,为了化解她的尴尬,便自己走出来,朝顾泽禹行了个福礼,口齿清晰道:“大哥安好。”
顾泽慕也有样学样,拱了拱手:“大哥安好。”
顾泽禹好奇地看着第一次见到的这双弟妹,两人虽是同胞所生,但看起来并不相像,顾清宁笑眯眯的,顾泽慕则冷淡许多,两人宛如冰火,却又意外地和谐。
顾泽禹让丫鬟将盘子端过来,上面摆着两个盒子,他将盒子递给两人:“这是大哥给你们的见面礼。”
一个盒子里装的是一副设计精巧的璎珞,一个盒子里却是一个小巧的玉质九连环。想来他也是知道顾泽慕喜欢九连环,所以特意去找人打造的。
顾清宁有些惊讶于他的细心,乖巧道:“谢谢大哥。”
过了这段小插曲,顾泽禹又同闵夫人说着话,从话间,顾清宁才知道,顾泽禹这次回来原本是为了考童生试的,不过想要赶上朱氏的生辰,这才早早和学院请了假回来。
朱氏虽然心里高兴,但还是嗔怪道:“娘的生辰哪里比得上你的学业重要,何必这般匆忙回来。”
“孩子孝心可嘉,你欢欢喜喜应了便是。”闵夫人劝了她一句,自己却也忍不住有些担心,“只是,你年纪还这么小,现在去考童生试会不会太早了些?”
“老师说孙儿如今所学应付童生试应该没有问题,孙儿也想试着下场看看,若是考不上也无妨,反正孙儿年纪还小,日后还有许多机会。”顾泽禹虽然这么说,但却能听得出来他其实很自信。
朱氏也在一旁道:“娘放心,泽禹向来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再说,书院的老师都这么说,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她想起了什么,又看向柳氏,促狭道,“差点忘了,咱们府上还有个女状元呢,有她教导,不会比西山学院差的。”
柳氏当初还在闺中的时候,跟着柳太傅耳濡目染,一手策论写的沉博绝丽,令人拍案叫绝,当年的会试主考官还亲赞她有状元之才,这才传出她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
“大嫂,你又取笑我!”柳氏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但转向顾泽禹的时候又露出了往常的端庄笑意,“虽说二婶久疏笔墨,但你若是有什么考试相关的想问,二婶只要知道,绝不藏私。”
顾泽禹露出惊喜的表情:“多谢二婶。”
顾清宁看着一身书卷气的顾泽禹,并不是像是勋贵人家的孩子,倒像是从诗书传家的清流家养出来的,她又想起了顽皮捣蛋的柳子骥,不得不感慨这两人怕不是投错了胎。
众人说了一会话,闵夫人便累了,朱氏也忙着去给顾泽禹收拾院子,顾泽禹自忖精神还好,便接过了带弟弟妹妹的责任。
只是顾清宁却发现,顾泽浩几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勉强,甚至顾泽禹的亲妹妹顾清芷,宁肯跟着母亲去收拾院子,也不愿留下来和哥哥多说一会话,不过她也没如愿,顾泽禹几句话就说服了母亲,把她一并给带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顾清宁满心的疑惑终于在顾泽禹领他们去书房的时候被解开了。
威国公府是有自己的家塾的,只是顾家毕竟以军功起家,对文化知识看得就没有那么重了,家塾也只是教孩子们认字懂礼,更深的却没有了,先生也知道,所以课业安排的很松,这几日因为朱氏要过生辰的缘故,还给他们都放了几天假。
万万没想到,顾泽禹回来之后,竟领了先生的活计。
没错,顾泽禹带孩子的办法就是带他们读书。
便是顾清宁与顾泽慕两个还没有桌案高的,也被他安顿到了第一排,跟生无可恋的哥哥姐姐一起乖乖地听着顾先生给他们讲课。
说来,教孩子读书并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但顾泽禹却有他自己的办法,将这一屋子的小萝卜头收拾的服服帖帖,虽说年纪还小,但讲课条条是道,思维清晰,也不是一味引经据典,能看得出来他自己还是有很多思考的。
也难怪他的师长会放他出来考试,他这样的水平,考个秀才是绰绰有余了。
只不过对于一向轻松的顾家孩子来说,这简直就是噩梦的开端。
顾清宁看着顾泽禹细心地纠正了顾清姝握笔的动作,又鼓励了顾泽浩和顾清薇,最后用温和的语气指出了顾清芷的错误。终于把目光转向了他们俩。
顾泽禹看着乖乖坐在椅子上的一双弟妹,有一点惊讶,更多的却是满意。
他半蹲在两人面前,柔声开口:“你们年纪还太小,不适合现在握笔,大哥教你们算术吧。”
“三婶给了清宁和泽慕一人一块甜糕,清宁吃掉了自己那块,又吃掉了泽慕那块,清宁一共吃了几块甜糕?”
顾清宁:“……”
陶氏在院子里忙得团团转,却并没什么成效,几乎靠朱氏留下来的莲子和管家在一旁安排。
顾泽慕看了一眼他们,又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眉头微微蹙起。
祈雨的日子都是钦天监算出来,再由皇帝定下来的。在外人看来,祈雨成功与否在于皇帝是不是诚心,但顾泽慕却知道,钦天监是会观天象算出相对容易下雨的日子的,可眼下这天,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下雨的模样。
这怎能让他不怀疑这其中的猫腻。
自古君臣的权力就是此消彼长,君强则臣弱,而君王一旦流露出弱势,臣子们也绝不会放过掌握权柄的机会。
萧胤在位时极为强势,臣子们在他面前一个个老实地跟鹌鹑似的,如今熬过他这一朝的老臣,哪个不是一肚子心眼,而萧湛又是这样一个好说话的皇帝,他们未必想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想要扩大自己的权力,这大概是被他压制了一朝的所有臣子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