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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昊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垚啊,等你真正爱上时,你就会明白一切身外之物都派不上用场了,我说的是真正,是那种发自肺腑的,来自灵魂深处的爱。”
目前,关昊是万万不能跟他说明白的,只能用含糊的话搪塞他。
要是在以前,关垚听到哥哥这么说一定会感到好笑的,哥哥什么时候说过这么糊涂的话?但他最近就自己的一段经历来说,这话他觉得有些道理。
看来爱情能降低女人的智力指数也同样能降低男人的智力指数。
显然,关垚没能也断不可能听出哥哥话里的隐情。
春节的前两天,夏霁菡突然忙了起来,因为市委书记关昊集中在这两天走访慰问有代表性的困难户和下岗职工,中省地直的驻督企业以及驻督部队。
其实这项工作从一进腊月就开始了,市委市政府各位领导早就分头去做了。市委书记走访慰问的都是一些重点单位和有代表意义的贫困户,尽管丁海算计了严格的行车路线,还是耗费了关昊整整一天多的时间。
夏霁菡、单勇和刘梅也跟着马不停蹄的跑来跑去。
她无意中看到了丁海笔记本里夹着的一张“关书记春节期间活动安排”的表格,除去除夕的晚上和初三没有安排,几乎放假这几天都有安排。活动范围从省里到市里到督城,再到北京,心里不由的生出感慨,没想到他春节也这么忙。
春节前最后一天的下午,夏霁菡接到刘梅的电话,说让她来她家过年,因为她的父母被表哥带到南方去过年了,家里只有她一人。
夏霁菡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自己真的不知道怎样过这个年。
刘梅又说最好今天晚上就来。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答应,因为她看到丁海的日程安排,关昊可能下午要和她联系,他晚上肯定要回北京和父命过除夕的,他怕她找不到她。不知为什么,离婚后,夏霁菡在感情上对关昊产生了很强的依赖,这在从前从未有过的。
临近年关,年的气息就已经相当浓了。鞭炮声不绝于耳,街上购年货的人走亲访友的人行色匆匆,春节,中国这一古老传统的节日,已经渗透到每个华夏子孙的骨髓里和血液中了,这种根深蒂固的文化影响和文化魅力,是任何一个外来节日都无法复制和替代的。
由于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夏霁菡就在单位值班,下午,她接到了田埴的信息,只有三个字:
你好吗?
她的心里立刻千回百转,起伏难平,她清楚的知道,田埴放不下她,尤其在这传统佳节来临的时候。可是放不下又能怎么样?她突然想到《西雅图夜未眠》里的一句话:离开我别安慰我,要知道每一次缝补,也会遭遇穿刺一样的痛。
的确,眼下这种痛就已经袭来了,看着手机的屏幕,泪水,逐渐模糊了双眼。几次想给他回信息,回答他好或者是不好,或者是谢谢关心,或者是反问你好吗,或者是不经意的调侃,但最后这些所有的“或者”都被她放弃了。
是的,说什么呢?从内心来讲,夏霁菡对田埴还是有些依赖的,毕竟他们有好几年的相恋基础,毕竟他全心全意的爱了她好几年,包办了她好几年。可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刻,万一他们的联系被李丽莎发现了不好,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大意,为田埴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想着也就没给田埴回信息,田埴也没在给她发信息。
她突然就有了一种“人在异乡为异客”的悲凉,离开父母后第一次有了飘忽无根的感觉。这个城市是别人的城市,她不属于这个城市。
夏霁菡有了想哭的冲动,她环视了一下大厅,空无一人,同事们大都是本地人,即便不是本地人在这里也会有个家,完成本职工作后他们就都回家操持过年了,只有她默默在这里神伤着。
确信大厅没人后,她用单位的电话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很快,电话接通了,是妈妈。
“妈妈,是我——”忽然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梗住,她说不出话来。
“呵呵,菡菡,你爸刚念叨完你,放假了吗?”
“没……”她吸着鼻子说道。
“怎么啦?菡菡。”妈妈听出了她的鼻音。
“妈妈,我想你们……”这句话一出,她索性就哭出了声。反正想家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况是在自己妈妈面前。
“是呀,妈妈和爸爸也想菡菡呀……”妈妈的声音一下子也变了声,想必也流出了眼泪。
“嗯——我知道——”她泣不成声。
这时听筒里传来爸爸的声音:“菡菡吗?你在听吗?”
爸爸的声音永远都是这么温和亲切。
“爸……”夏霁菡叫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了.
“哈哈,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呀?小心让婆婆笑话。”爸爸压低了声音说。
“爸,我——在单位呢。”
“那更不能哭了,让同事笑话。”
她听得的出来,爸爸的话也有了些异样。
泪水,更加汹涌的流出,握着听筒的手有些颤抖。
“听爸的话,快去工作吧,想家了就打电话,工作容许就回家看看。”爸爸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今年美美在咱家过年,所以我们也就不想你了,你不用惦记我们。”
美美,是爸爸资助的贫困生之一,今年考上一所重点高中,是个孤儿。
夏霁菡只是啜泣,半天才说:“爸,想吃你做的蛋饺,还有,芥菜炒年糕,糖醋排骨。”
“哈哈,馋啦?看来真想家了……”
爸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妈妈抢过话筒。
“菡菡,有时间你跟田埴回来,让你爸天天给你做。”
她刚“嗯”了一声,就听爸爸在旁边说:“你别动摇军心,都有工作,哪那么容易就能请下假,菡菡,你踏实工作,说不定哪天我们去看你呐。”
“真的吗,爸?”
“哈哈,你就当真话听吗,傻丫头。”
看来一个空头支票她都得不到,夏霁菡泪水流的更快了。
爸妈又嘱咐了她几句就挂了电话。
她擦了一把眼泪,回头,才看见古局长早就坐在旁边的卡位上,看着她呢。
她一慌,赶忙叫道:“古局——”
“想家了?”古时温和地说。
她点点头,眼睛又溢满泪水。
古时对待职工,本就不是个硬心肠,这会儿看到小夏满脸泪水,就动容了,说:“想家了怎么不提前买车票?”
“我……”她欲言又止。
本来她和田埴早就商量好的,计划今年春节回家的,可是田埴出了资信证明这件事后,就顾不上回家的事了,更别说定什么火车票了,婚都离了,又不敢告诉家里,她怎么回家呀?
看到她有苦难言的样子,古时明白她的处境,就说:“明天去我家过年吧,正好我姑娘毛毛回来了,你给我教教她,一点女孩儿的稳当样子都没有。”
夏霁菡说:“谢谢您,刘梅让我去她家,她家里就她一人,父母不在家,我们俩可以做伴儿。”
古时说:“那样也好,反正一眨眼这个年就过去了,上班就好了,我看了一下值班表,这几天怎么都是你值班,于婕不值班吗?”
“她母亲身体不好,我又没事,值班还省得寂寞呢。”夏霁菡有些低沉。
古时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古局,我要是回老家,咱们这个工作关系用得上吗?”夏霁菡突然说。
古时一时没反应过来。说道:“你是说找工作?”
夏霁菡解释说:“我想回江苏,这边我这个工作关系到我们那里还管用吗?”
“你是说你辞职?”
她想了想,就点点头。
古时说:“你到我办公室来。”说着起身就走了。
夏霁菡跟着他来到办公室,古时给她倒了一杯水,说道:“工作调动的事关键要看接受单位。你决定要调回去?”
“我觉得没有必要在这里呆下去了。”她小声地说。
“那到不是。你在这里干得很好,关书记都很赏识你,完全能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你如果要走,不就辜负了大家包括关书记对你的期待了吗?据我所知,关书记来了一年多,从没插手过人事问题,你是唯一的一个。”
其实作为古时来讲,他是绝不希望夏霁菡辞职的,于公来说她是台里的骨干力量,于私来说说,他总觉得她那里储存着他一段年轻时的梦。
“你在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头,要是放弃的话,到哪儿都得重头来。”古时见她不说话就又说道。
“转正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夏霁菡脸微微红了,她小声的说道。
“是啊,关书记他是爱才惜才,才让我特别关照你的。就像他在人才工作汇报会上说的那样,人才要招得来,还要留得住,你要真走了,市委就要拿我试问了。”古时故意这样说道。
夏霁菡笑了,说:“我哪是什么人才啊,关书记指的人才是具有高精尖技术和独特技能的人才,我,不算数。”
古时见她脸上有了笑纹,就说:“你是咱们新闻行业的奇才。”
夏霁菡这次彻底笑了,说道:“您别呀,想让我留下继续卖命也没必要这样抬举我呀?”
古时也哈哈大笑了,笑过之后又说:“小夏,你母亲、和父亲好吗?”
“好啊,他们是一对非常健康、热情达观的老同志。”说起父母,她的眼里闪出骄傲温馨的光彩。
“对了古局,他们上次说您也是北京的知青,我妈妈就是北京的知青。”
“奥,你上次就说过。姥姥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古时问道。
“没了,妈妈是独女,姥姥后来一直在南方跟我们过,早就去世了。”
“那北京的老房子呢?”
“您怎么知道北京有我们老房子?原来没人住时就出租,后来那个地方改造,给拆了,给了我们一笔补偿款后,妈妈也就再也没回过北京。”夏霁菡说道。
冷不丁听到夏霁菡的反问,古时还真的心虚了,如果夏霁菡追问他还真不好回答。后来才知道夏霁菡只是无心的问了一句,并且根本不用他回答,一直自顾自的说下去,古时也就不再担心她的追问了。
“小夏,其实你发展好了的话,可以把你的父母接到督城来的,你如果回南方去,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要从头开始。”古时说道。
“我离婚的事家里还不知道,等爸妈知道了我让他们帮我拿主意。”对父母,夏霁菡是充分信赖的。
世界上没有哪个父母不希望子女舒心、快乐、健康和幸福的,父母,是你一生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无论你成为高官或者是罪犯,无论你是健康或者是被病魔折磨着,他们永远都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
在这个谎话跟污染一样越来越多的世界上,信赖越来越成为一种稀缺资源,但是人们对父母的信赖却从未消失过,这也可能是父母给孩子的爱从来都向海洋那样博大、无私,不求任何回报,又像春雨那样细润入微,无声无息。
是啊,父母的怀抱,永远是你可以放心停留的港湾,这个怀抱不会因为时过而境迁,不会因为距离而疏远。
此时,父母带给夏霁菡的温暖和爱护,无疑是她此时最踏实也是最值得慰藉的事。尽管以后父母知道了她离婚的事,也不会像别人那样抛弃她的,他们充分尊重她的。
夏霁菡感觉古时对自己父母很感兴趣,就有意识的向他介绍着父母的情况,这时,古时的手机响了。
“是,是,好,我马上派记者。”古时的脸色立刻凝重了。
挂了电话,他看着夏霁菡说道:“下面值班的都有谁?。”
“新闻组的目前就是我一人。”
“小单呢?”
“陪他妈妈去北京了。”
“你扛机子怎么样?”古时看了一眼娇小的夏霁菡,问道。夏霁菡看着古时,一时没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紧急任务!”古时说道。
“没问题。”夏霁菡一听是紧急任务,就干脆地说道。
古时开始交代任务:“是这样,刚才接到市委通知,农民工把市委门口堵住了,让咱们去录些资料。你去领机子,我陪你去。另外……”
古时想了想又说:“这种局面有时会失控,你千万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尽量不要靠近闹事的人,在外围录,咱们真实的记录一下就行了,另外,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些人一看到记者可能就会围住你,有仇恨你给他们曝光的,也有向你诉苦请愿的,记住,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要说话,因为你的任意一句话都有可能引发事态的变化。”
古时提前在单位的桑塔纳车里等她,见夏霁菡吃力地拎着JVC摄像机出来,不由的皱皱眉头,因为这个摄像机平时在小单手里不显有多大、多重,不知怎么到了这个娇小的女人手里,就显得特别的大特别的沉重。不过没办法,眼下再调人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远远的就看见了市委门口围满了人,一时交通堵塞,汽车喇叭鸣笛声和人群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十分混乱,几乎同时,交警、公安、甚至是120的救护车也赶到。古时示意夏霁菡一会儿在下车,因为混乱的局面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夏霁菡看到,人群中有几个人在举着用包装箱纸板做的牌子,上面写着:“还我血汗钱”、“我们要回家过年”、“黑心老板”、“农民工也是人”……
另一个纸板上写着大大的红字:“我们要见书记见市长!”
其实,一进腊月,这种情况每年都会发生,但很少有堵市委市政府大门口的现象,一般就是到建设局等有关部门闹闹,政府每年也都召集建筑行业的企业,提前做好农民工工资发放的工作,防患未燃。
其实,这是由一起很简单的追讨工钱引起农民工拥堵市委、市政府的事件。
四川籍的张贵携带一家四口来督城打工,已经有将近三年的时间了。这三年中从来都没回过家过春节,不是因为不想回,是回不了,三年了就没拿到过工钱。他打工的企业是大王乡一个私人开的砖厂,他在这个砖厂摔砖坯,他媳妇在这个砖厂做饭,另外他的两个弟弟也都在这个砖厂打工,开始这家砖厂的老板说按计件工资,多干多挣,可一年下来后,只给了全年不到三分之一的工资,这样第一年他们就都没回家过年。第二年如法炮制,到了第三年张贵就想要回三年的工资就回家不干了,谁知一来二去他们就因为工资的事和老板吵了起来,哥几个一气之下就把老板揍了一顿,老板恼羞成怒,不但不提工钱的事,还让人把张贵哥几个暴揍一顿,新亏张贵的媳妇跑出到派出所报了案后,又赶到城里找到了在一家民营建筑公司打工的亲戚,这些四川籍的老乡们,大部分都是结伙外出打工,甚至都是一个村子的乡亲,为的就是出门互相能够关照。
当张贵媳妇找到他们时,他们也正在为拿不到工钱回不了家而发愁,听说出了这事后,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所有在督城打工的外地民工和本地拿不到工钱的民工串联起来,找到了市建设局和劳动人事局,尽管这两个部门都进行了积极的协调,张贵哥仨被送进医院,得到了妥善治疗,但是那个年代三角债已经成为了市场经济领域的顽疾和毒瘤,你欠我的,我欠他的,势单力薄的农民工就成了这个食物链下最底层也是最柔弱的群体。眼看年关将至,这些拿不到工资的农民工,索性聚集在一起,有组织的来到市委、市政府门前,讨要说法。
正在赶往锦安参加班子会议的关昊,在半路上就接到了赵刚的电话,很快他又接到了常远的电话,与此同时,丁海也受到了几条短信,分别是市委办和其他领导秘书发来的,都是同一个内容。
“关书记咱们……”丁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关昊打断。
“回督城!”他的口气很坚决
“不回去也行,有赵书记呢,再有常市长也在回督城的路途中,这种事情原来也发生过。”一般的情况下,秘书丁海很少就某一个问题发表自己的看法,因为他的书记实在是很强大,用不着他参谋什么事情,他需要做的就是为他服好务,做好各种资料包括各种信息的搜集整理,他跟关昊在一起都很少说起工作之外的事情,这次丁海实在是觉得没必要为了几个民工闹事就放弃锦安市委的班子会议,况且,这个班子会议是由岳筱主持召开的,岳筱对于甄元的事心中必有阴影,他头一次召开的班子会关昊就不参加,唯恐日后得罪了这个锦安未来的一把手,给自己的仕途制造不必要的麻烦。也可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作为秘书,提醒他是必须的。
“必须回去,在这敏感时刻,稳定第一。”关昊说着,伸手跟丁海要过工作电话,分别给邵书记和岳筱打电话请了假,说明原因,并且实话实说。这就是关昊做人做官的坦荡之处,按说他完全可以找个别的借口请假,完全没必要先把情况上报。但关昊明白,岳筱在督城的关系错综复杂,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了堵门口这件事。
邵书记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他一定要想办法克服困难让民工拿到工资。绝不能让事态扩大、升级!
岳筱也是这个意思,反复强调一定要妥善处理这件事,不得出现任何纰漏,督城离北京那么近,不能出现越级上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