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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中转站是末世中物资最丰富的地方。
这里不但有热牛奶,还有薯片饼干这种小零食。
中转站里一个商人告诉陈陌,从这里往北,穿过一片被称为地狱之路的地方,就能前往一个非常安全的区域。那里的人们已经开始新生,建立了学校,工厂,酒吧,甚至还修缮了一个游乐场。
这些东西就是商人们从那边带过来的,价格十分高昂。
陈陌着迷地听商人说着地狱之路尽头的安全区,眼睛一眨都不敢眨。
商人说:“小朋友,你想去安全区吗?”
陈陌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仰头看着宋剑。
宋剑摸摸陈陌的头,说:“我们需要一辆更牢固的车。”
商人说:“如果你们有心去安全区,可以和我们的商队一起走。”
商人看出来宋剑和陈陌身上都带着枪,应该会是比较有用的战斗力。他的商队在从安全区前往这里的时候损失了很多人,急需要补充人手。
宋剑说:“我们原本准备在中转站多休息一段时间。”
商人说:“我还可以在这里住七天,等你们的消息。”
商人吃光了盘子里的食物,离开了中转站的公共餐厅。
陈陌咬着薯片,眨巴着眼睛看着宋剑。
丧尸爆发后的这三年,他一直在寻找安全区,可从未听闻过如此繁华如此大面积的区域。
如果他和宋剑能带着老人去那里,就能过上真正平静的生活。
可是宋剑……会离开吗?
陈陌是个很敏感的人,他早就注意到,不管去哪里,宋剑都没有扔掉那个已经毫无用处的对讲机。
宋剑仍然在意着过去,在意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基地,在意着曾和他一起经历过患难的那些人。
或许……还在意着言若明。
陈陌低下头,从简陋的包装纸中摸薯片吃。
中转站的夜晚总是在狂欢着,陈陌很久没经历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于是他不再看宋剑,而是看向了窗外的狂欢节。
宋剑轻轻叹了一声,说:“想去玩吗?”
陈陌摇摇头,吃光了包装袋里的薯片碎,
宋剑说:“走吧,今玩不用值夜,可以放松一点。”
陈陌不会喝酒。
世界末日降临那天他还是个未成年乖宝宝,喝过的唯一含有酒精的东西是藿香正气水。后来世界一团乱,为了活下去,他更是必须要随时保持足够的清醒,怎么能去碰酒精这种让人迷糊的东西。
但是今夜他却被宋剑拉进了狂欢的人群中。
简陋的吧台是用剩下的墙壁加水泥砌起来的,非常粗糙。
大量的高度酒和果汁汽水胡乱堆在架子上,不专业的调酒师一手白兰地一手橙汁乱七八糟地倒了一杯,把苹果片和彩虹巧克力豆扔进去,醉醺醺地推到陈陌面前。
陈陌刚要伸手去接。
调酒师却伸出了另一只手:“付钱,一颗7.62的子弹。”
陈陌愣了一下,乖乖从枪里卸出一颗子弹,放在了调酒师的手心里。
调酒师笑嘻嘻地把子弹收起来,拍拍陈陌的脸:“小朋友,一颗子弹能在这里买的,可不止是一杯酒。”
陈陌开枪很凶,又被宋剑宠惯了,从来没觉得一颗子弹有多值钱。
他茫然不知所错地看着调酒师,被捏脸捏的有点不爽。
可没等他想好发作的方法,宋剑就冷冷地拽开了调酒师的手,面无表情地坐在陈陌身边,放下手里的盘子:“陌陌,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要和看上去就不三不四的人说话。”
调教师嘻嘻笑着给宋剑也倒了一杯酒,识趣地没有再去招惹陈陌。
中转站这种末日狂欢的地方,陈陌这种乖乖软软又落单的漂亮男孩就像只待宰的小白兔一样引人注目,可惜没想到,小白兔居然有主人了。
陈陌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调酒师胡乱勾兑的鸡尾酒,果汁的甜味和酒精混在一起,变成一种极度诡异的味道。陈陌用小木棍挑着,又尝了一颗半融化的巧克力。
他像一只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兔子,好奇地尝试着身边所有能碰到的东西,哪怕苦得皱眉毛,也忍不住再尝一口。
调酒师都看乐了,问宋剑:“哥,你从哪儿捡来这么大一宝贝,还能让他活着跟你这么久?”
宋剑慢悠悠地说:“我可不会带着一个小废物在这种世道上,我们家陌陌打架很厉害。”
调酒师嘴角微微动了动,笑容有点嘲讽地给宋剑倒了第二杯酒。
陈陌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凑过去听别人聊天。
他被冰淇淋车吸引了视线,扯了扯宋剑的衣袖往那边指了指,得到宋剑点头之后欢快地跑去买冰淇淋吃了。
宋剑默默地喝酒,在酒精浓烈的刺激中吞云吐雾。
调酒师漫不经心地倒着酒,满眼冷嘲热讽地看着宋剑的脸。
宋剑再怎么爱喝酒,也察觉到调酒师的眼神了。
他抬眼看向调酒师,问:“我们以前有什么误会吗?”
调教师已经喝得醉醺醺的,看着宋剑噗嗤一笑,摆摆手,说:“没什么,就是看出来,你没那么喜欢刚才那小孩儿。”
宋剑心里一沉,表情有些不善了:“你不知道我们经历过什么,我可以为了他去死。”
调教师耸耸肩:“那又怎么样?你根本不在乎他的情绪,只是觉得这小美人乖巧漂亮又能打,留在身边一人两用罢了。”
宋剑懒得和一个醉鬼说疯话。
他端着酒杯走向冰淇淋车,防止那个把子弹当黄豆玩的小笨蛋再被人骗。
宋剑站在陈陌身后,面无表情地拿过了那颗子弹,抽出一根烟递给卖冰淇淋的人:“这个就够了吧。”
卖冰淇淋的人悻悻地接过那支烟,把陈陌要的大号草莓味加很多巧克力酱冰淇淋递过去。
宋剑摸摸陈陌的头:“走吧,回去睡觉。”
他想,他怎么可能不爱陈陌?
他为陈陌抛弃了自己的所有朋友兄弟,扔下了原本宁静富足的生存基地,和陈陌一起流浪在末世的废墟中,绞尽脑汁想为陈陌弄来小孩儿想要的一切。
他甚至愿意为了保护陈陌而死。
他怎么可能不爱陈陌?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像他一样深爱着陈陌?
还会有谁像他一样,如此在意这个孤独的男孩?
宋剑对调教师的嘲讽嗤之以鼻,他揽着陈陌削瘦的肩头,两人一起往住的地方走。
陈陌舔着冰淇淋,他喝着酒。
小别墅的二层,老人在写信。
他年纪大了,不喜欢小年轻们吵吵闹闹的欢喜,于是就在这里默默地写信,写完了,就收在自己老旧的皮包里。
他们年轻的时候,还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电话,所思所念,都只能寄托在一张薄薄的纸上,一天一天小心翼翼地塞进路口的铁皮邮箱里,然后忐忑又欢喜地等待着回音。
现在已经没有收信的人,可他保留了这个习惯,仍然常常找一点纸,一截笔头,静静地写一封信。
老人正在屋里写着,忽然好像听到了一点声音。
他愣了一下,搁下笔侧耳静听。
那声音断断续续,还带着刺耳的电流声,很微弱地在隔壁的房间里响起。
老人蹒跚着拄着拐杖来到宋剑和陈陌的房间里,发现声音是从旅行包里传来的。
老人急忙把宋剑的旅行包打开,从里面翻找出了那个滋滋作响的对讲机。
距离可能有点远,可能中间有遮挡物,对讲机的信号十分不好,但是老人还是断断续续地听出了里面的声音。
“我们是一队幸存者……车上有一位丧尸疫苗研究专家……需要帮助……我们……任何人的帮助……重复……我们是一队……专家受伤了……”
老人沉默了很久,抬头看向远处漆黑的夜色。
那片无边无际的玉米地中,可能正有一辆车向这边驶来。
车上的人,携带者一位丧尸疫苗的研究专家。
一辆悍马咆哮着在玉米地中强行捻开一条路,没头苍蝇似的乱冲乱撞。
车后座上,李哥正在给言若明注射更多的血清。
言若明脸色惨白,冷汗在剧痛中流淌,他紧紧咬着牙关,不愿让自己痛的太狼狈。
赵岩在前面开车:“怎么样了?”
李哥深吸一口气,说:“不太好。”
言若明闭上眼睛,忍着四肢百骸中的剧痛深呼吸:“不行……嗯……我的身体……我的身体没法自主生成免疫细胞,李哥,还有多少陈陌的血清样本?”
李哥说:“30毫升。”
言若明说:“靠这些血清我撑不了太久……再试一次免疫催化剂……用双倍剂量!”
李哥说:“言博士,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先死于免疫催化剂的排斥反应?”
言若明手指苍白痉挛着,他说:“我必须……必须试一试……”
李哥叹了口气,给言若明一次性注射了二十毫升的免疫催化剂。
排斥反应立刻在言若明身体里生效,惨烈的剧痛让总是倨傲清冷的言少爷发出了痛不欲生的惨叫声。
赵岩伤痕累累的手指紧紧握住方向盘,血管几乎要在布满疤痕的皮肤下爆开,他沙哑着低骂:“这个疯子!”
言若明已经开始耳鸣,他被捆在座椅上,却还是痛得蜷起身子,白皙的手腕被绳子磨出血。
给陈陌治疗的时候,是把催化剂稀释在整瓶的葡萄糖中慢慢滴入身体,可现在情况紧急,他只能把高浓度的免疫催化剂直接注射进静脉里,祈求他的免疫系统快点生效,能自己生产免疫细胞。
赵岩听着身后断断续续的惨叫和喘息声,胃里有点疼。
如果痊愈的代价这么疼,他宁愿去当个丧尸。
言若明在痛得颤抖惨叫。
李哥拿着对讲机开着公共频道继续求助。
如果附近有人和他们用着同样型号的对讲机,就有获救的可能。
可他从基地到这里已经喊了好几天,却从未得到过会回应。
李哥也喊累了,看着虚弱的言若明,有点担忧地问赵岩:“赵岩,你真的没事?”
赵岩满不在乎地说:“言若明给我注射的是处理过的病毒,看来它们和陈陌的血清处理得很愉快,没给我造成什么困扰。你别把精力放在我身上了,言若明是被丧尸直接咬伤的,随时都有可能变异。”
李哥看着已经疼昏过去的言若明,言若明的皮肤已经开始渐渐泛起诡异的青白色,随时都有变异的可能。
李哥无奈,只好自作主张把陈陌剩下的三十毫升血清都注射进了言若明身体里。
他不想让言若明死。
赵岩说的对,如果言若明死了,可能根本没有人能弄懂他的研究资料。
到时候,人类的希望重新破灭,一切都要重来。
李哥专心地照看着言若明的情况,继续用对讲机求助。
赵岩开着车,被烧伤的手臂上布满了狰狞的疤痕。
这些伤痕太过残忍,肌肉和皮肤组织都拧到了一块儿。可疤痕却也掩盖了一些东西,比如他的血管渐渐开始变黑变暗,鼻腔和喉咙里充斥着难闻血腥味。
赵岩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变化,但他并没有感觉到恐惧,心中反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兴奋。
他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已经被彻底毁掉的那张脸上,笑容渐渐变得放松,仅剩的一只眼睛泛着充血的光。
赵岩开着车在漆黑的夜里渐渐靠近城市边缘,试图寻找一个可以居住的庇护所,至少先让言若明躺下歇会儿。
忽然,赵岩看到路边有个牌子一闪而过。
他猛地踩下刹车,疯狂倒车回到牌子面前。
李哥问:“怎么了?”
赵岩说:“我们走错了?”
李哥疑惑地探出头看向路边那个简陋矮小的指示牌。
一个中转站的交易标志用绿色油漆简陋地画在木板上,箭头指向了他们刚刚经过的那片玉米地。
赵岩微微皱眉:“这里有个中转站?”
李哥说:“去中转站,那里可能有医生。”
赵岩漫不经心地掉头,顺着路牌的指引开向郊区的玉米地。
走了一段路之后,果然又看见了新的路牌。
赵岩开车顺着路牌一直走。
中途言若明醒来过一次,但很快又在剧痛中昏睡了过去。
赵岩“啧啧”了两声,不知道是赞叹还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