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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 韩砺被引进了内室,一进门,就见谢元姝一身绣折枝桃花金丝褙子,蜀锦百褶裙,梳着双丫髻,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他时,似乎微微顿了顿, 才开口道:“世子爷偏偏选了今个儿向东宫发难, 不用想, 必是让皇后头痛极了。朝臣们虽不敢把结、党、营、私的帽子扣在太子身上,可这父子之间,难免会生了嫌隙。”
这一世,谢元姝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太子登上皇位了,所以,对于韩砺选在今个儿这样的日子给她送这份大礼, 她心中确实是佩服。
几乎是下意识的,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只见他身材修长,面带微笑,一双眼睛极其镇定。
被她不着痕迹的打量, 韩砺不可能丝毫没有察觉。
他心中忍不住一阵笑意, 觉得郡主好生有趣, 缓缓道:“太子殿下敢对郡主不敬, 日后这样的事情,郡主若不方便出手,大可以交给我。”
谢元姝万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只是,等她再开口时,声音中也不免夹杂一些笑意:“若我没猜错,郑闵被皇上责罚一事,也是世子爷做的吧。”
说完,不待韩砺回答,她又道:“世子爷肯替我出气,我当然开心。只是,这京城人多眼杂,世子爷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其实这些话,谢元姝原本没必要说的。上一世,没有和谢家结盟,他都能从京城全身而退,之后又帅兵打入紫禁城,这样的人,又何须她提点。
可也不知为什么,她还是说了。
闻言,韩砺微微怔了怔,可下一瞬,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郡主放心,我心里有数。”
谢元姝听他这么说,也没再说什么。
若她记得没错,上一世,韩砺入京为质,承平帝不是没想过借着给韩砺指婚,只是一直未瞅着合适的时机。
镇北王府又怎么可能让承平帝抢了这个先,拿捏了韩砺的婚配,所以,由镇北王府老王妃孟氏做主,把自家娘家侄孙女许给了韩砺。请安折子传到御前,承平帝大怒,可也知道,依着镇北王府的顾忌,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所以,才会有之后郑皇后把宁德公主许给镇北王府三少爷韩庆之事。
那时候,她和陈延之即将大婚,也只听了那么一耳朵,并未放在心上。不过听闻,那孟家姑娘是极其温顺守礼之人,又有孟氏这姑祖母护着,算得上是一桩完美的婚配了。
韩砺见谢元姝突然沉默,并不知她在想什么。
外头已经是夕阳西下,橘黄色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在谢元姝身上,韩砺愈发觉得眼前的谢元姝让人移不开眼睛。
尤其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的眸子愈发黑白分明,韩砺忍不住抿了抿唇,拱手道:“郡主,我一会儿还要往太后娘娘那里去巡逻,便先退下了。”
谢元姝点点头:“去吧,这寺庙人多眼杂,你在我这里待久了,不免惹了闲话。”
等到韩砺离开,谢元姝不由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关心他了。
上一世,他既然能顺利坐上那个位子,可想而知是小心谨慎之人,又何须她的提醒。
芷东见自家郡主的神色,竟像是和自个儿在生气,便笑着开口道:“郡主,奴婢看这韩家世子爷倒比京城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好多了。虽是入京为质,可人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说罢,又道:“我看他待郡主也极其用心呢。”
原不过一句随意的话,却是让谢元姝心里猛的咯噔一下。
许也因为芷东这句话,谢元姝再拿起笔抄经卷时,怎么都没能静下心来。
芷东还当她累了,劝她要不歇一会儿。
谢元姝摇了摇头,“无碍,等我把这卷书抄完再说。”
见郡主这般执拗,芷东心中也有些疑惑。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郡主还好好的,可韩家世子爷过来请安之后,她便瞧着郡主有些心神不定的。
很快,暮色降临。
郑皇后方才也抄了一卷经书,亲自供奉在了佛祖面前。可因着孙家的事情,到底是心中郁闷。
“皇后娘娘,淳嫔娘娘和公主过来给您请安了。”
闻着宫女的回禀,郑皇后暗暗叹息一声,“让她们进来吧。”
这些年,淳嫔仰皇后鼻息而活,向来是规规矩矩,小心谨慎。
今个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自然是要往皇后跟前来的。
没一会儿,淳嫔和宁德公主就进来了。
看郑皇后眉头微蹙,淳嫔心下一凛,请安之后,便低声道:“娘娘,嫔妾知道您因为孙家的事情忧心,可您再忧心,也万万得注意自己的身子。”
郑皇后知道她恭顺,低低嗯了一声。
一旁,宁德公主也开口道:“母后,女儿不懂那些朝堂之事,可女儿知道,太子哥哥是正统嫡出,是父皇唯一的嫡子。这宫里,谁还能比得过太子哥哥不成?”
天真无邪的话倒真的是让郑皇后舒展了眉头。
“你呀,到底是长大了,也会哄母后开心了。”郑皇后说着,拉了她的手往身边坐下。
淳嫔见状,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宁德公主也是一阵窃喜,这些年,她费尽心机的讨好母后,到底是没白费功夫,母后待她,和嫡出的女儿也不差的。
只是,想到今个儿谢元姝那般抬举穆家姑娘,她这心里,就一阵不忿。
“母后,您可知今个儿姑母和穆家二姑娘对弈,之后还赏了穆家姑娘一本书。这不是故意给您难堪吗?谁不知道,穆家人是姑母的心头刺,谁见了不是躲得远远的。偏偏姑母,这样的不知所谓。”
因着孙家的事情,为了不给主子徒增烦恼,赖嬷嬷还未把此事回禀给郑皇后听。
是以,郑皇后听了,微微愣了愣。
看她的脸色,宁德公主又添油加醋道:“母后,姑母这些年得父皇偏宠,我自然不敢在姑母面前失了规矩。可也绝对见不得她这般不识趣,她但凡对您有一分敬畏之心,断然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
话音刚落,淳嫔面色瞬间就白了。
方才郡主和穆家二姑娘下棋之事,她也听说了。可也并未放在心上。
郡主被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宠坏了,天真散漫,惯是想一出是一出,宁德怎好拿这事儿做文章呢?
淳嫔这些年能安然无忧,自然不会是愚笨之人。她讨好郑皇后是一回事,可她更知道,永昭郡主是万万动不得的。
否则,闹到皇上跟前,又怎好收场。
“你呀,愈发是会使小性子了。郡主不过是闲来无聊指了穆家姑娘陪着下棋,这多大点儿事儿,也不怕惹了皇后娘娘烦心。”
宁德公主见母妃这般小心谨慎,心中更是不悦。
她难掩委屈道:“母妃这么说,倒像是我在无事生非了。我这些年得母后宠爱,就是替母后不平。她虽说是郡主之尊,可到底对母后该有敬畏之心。可她何曾把母后放在眼中,今个儿恭妃娘娘也往佑安寺来,母后不就是让众人看穆家的笑话,给众人一些警醒。”
“可被她这么一搅合,母后这样费尽心机,反倒是成了笑话。”
郑皇后听了,眼神果然冷了几分,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赖嬷嬷道:“公主,您对皇后娘娘的孝心,皇后娘娘如何能不知。只是,今个儿这事儿,怕是公主多心了。”
“郡主今年也不过才十四岁,连皇上都说,郡主被他宠的天真散漫。皇后娘娘又岂会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和郡主生了嫌隙。”
宁德公主怎么都没想到,赖嬷嬷会给她这个没脸。
可她到底是皇后身边侍奉多年的老嬷嬷,她纵然心中不喜,也不敢表现丝毫。
“嬷嬷说的是,本宫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郑皇后方才确实是有些动怒,可这会儿听赖嬷嬷这么一说,倒也清醒了几分。
孙家事发,这些日子本就是多事之秋,不管永昭郡主今个儿是故意还是无意,都不重要的,她犯不着为了这事儿,得罪了谢家,也犯不着为了这个,让皇上觉得她没有容人之度。
郑皇后既已发话,宁德公主再怎么不甘心,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淳嫔更是一阵心慌,忙拉了她退了出去。
见两人离开,赖嬷嬷缓声道:“娘娘,公主到底是长大了,心思也多了。”
闻言,郑皇后不由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嬷嬷觉得,郡主今个儿闹这么一出,完全是无意之举?”
赖嬷嬷恭敬道:“有意无意,娘娘何必计较这个。郡主不过半大的孩子,又得皇上偏宠,老奴只是觉得,娘娘没必要因着这个,惹皇上不喜,也惹了凤阳大长公主的猜忌。”
赖嬷嬷伺候郑皇后多年,郑皇后当然不会疑心她的忠心。
她不由暗暗叹息一声,“嬷嬷说的是,本宫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说完,郑皇后轻轻扶额,又道:“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太后劝本宫莫要插手孙家的事情,左右折了一个孙家,还会有另一个。可本宫这样置若罔闻,难免让底下效力的人寒心。”
赖嬷嬷迟疑一下,开口道:“娘娘多虑了,能为太子殿下效力,是他们的福气。谁不想得了这从龙之功。”
一句话,果然是让郑皇后心中大为宽慰,“嬷嬷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