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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窸窸窣窣地下起了冬雨。
锦城就是这样,半夜多雨,雨不大,却坚持不懈地下了一晚上,被连翘从被窝里拉出来,乔藴曦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
“小姐,赶紧的,奴婢帮您把衣服穿上,免得着凉了。”连翘嘴里念叨着,手里的动作却不慢。
乔藴曦自小身子就不好,她们这些丫鬟伺候得就特别小心,手里的速度也都练出来了。
收拾妥了,乔藴曦迈着小短腿到了谷靖淑那里。
白姨娘已经在一旁伺候着了,一副随时等候差遣的模样。
乔藴曦微微挑眉。
白芍药是老妖婆身边的大丫鬟,家里的老子娘在乔家都是有分量的,所以白芍药的心性也比一般丫鬟高。
特别是,她还是老妖婆“赐”给乔兴邦开枝散叶的,自认为,就算是妾,起码也是贵妾,谷靖淑不敢轻易动她。
因为有这样的认知,所以白姨娘在东院都是横着走的,才几日不见,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孱弱的美人儿了?
“乔乔?”谷靖淑的声音唤回了乔藴曦的思绪。
“娘,什么事?”乔藴曦歪着脑袋问道。
谷靖淑无奈地摇头,重复了一句,“庄子外面那人,你怎么处理?”
“啊,谁?”乔藴曦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乔兴邦接过话茬,说道:“庄子上来了个少年,在外面跪了一夜,爹爹让人问过了,他说,是你把他买回来的。”
乔藴曦一时没反应过来。
乔兴邦又道:“我让人把那小子带进来,可他说,没得到你的承认,他……不敢进来。”
“都在门口跪着了,还有什么不敢的?”乔藴曦嘀咕了一句。
谷靖淑也皱起了眉头,“乔乔,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我让人问他,他只说你买了他,其他的什么都不说。”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乔兴邦和谷靖淑自然不会放人进来。
“也没什么,就是昨儿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卖身葬父,女儿就顺手给了二两银子。没说买他,只让他把死者安葬了,没想到,他居然追到庄子上了。”
乔兴邦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孩子还挺实诚的,品性不错。”
“什么品性不错,万一是赖上我们家了呢。”乔藴曦反驳道。
“话不能这么说,”谷靖淑说道,“你给了银子,在他心里,你就是他的主子,他自然就寻了过来。由此可见,这个人是讲信用的。那乔乔的意思呢?”
乔藴曦摇头,“我给他银子,不是要买他,是因为我有能力帮他,所以出手了。他是一个孝顺的人,我不过是成全了他的孝心,但是我没想过要把他留在身边。”
她都这么说了,乔兴邦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了,“那好,等会爹爹就把他打发了。”
用了早饭,乔藴曦带着连翘和当归准备到族学去,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见那少年还纹丝不动地跪在那里。
一夜冬雨,少年浑身上下被淋透了不说,跪在泥泞中,模样十分狼狈。
不过,少年的腰板挺得笔直,不卑不亢,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泛白的嘴唇紧抿,眼底是不可动摇的倔强。
“小姐。”少年见着乔藴曦,眼底一亮,声音沙哑地叫住了她。
乔藴曦皱眉。
说实话,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没错,她是帮了少年,可并不是要买下他,少年这般不管不顾,非要留在她身边的举动,在她看来,不是报恩,而是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了。
当然,她也知道这是因为她和对方观念上的差别,导致的结果。
她不明白古人的忠义,也不懂古人的固执,只是单纯地认为,欠债还钱就行了,大不了多算点利息,何必把自己的人身自由绑在别人身上。
当然,最让她介意的,还是黑套子对这个人的志在必得。
可不就是志在必得。
从十两银子叫到八十两,黑套子很……器重此人。
乔藴曦也知道用词不当,可这两个字最能形容黑套子对这个人的心思。
黑套子是乔锦雯的护花使者,乔藴曦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
谁知道乔家乱起来的时候,长房和四房会是什么局面,在没有绝对实力前,她不想招惹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而且,她身边还有个来路不明的当归,她现在的处境本就困难,不想再弄乱七八糟的人过来。
想了这么多,乔藴曦脚下的动作却不慢,径直走向马车。
少年急了,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追了过去。
当归站定,拦下了少年。
少年急了,“小姐!”
乔藴曦无奈,只得转身。
少年紧张得身体僵硬,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不耐,也明白对方没有要把他留下的意思。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安葬好了父亲后,硬是找来了。
“我、我想留下。”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少年整个人都轻松了。
“你想清楚了?”乔藴曦给少年选择的机会。
“想清楚了,我想跟在小姐身边。”少年心里十分清楚,他有更好的选择,而对方也给了他机会,可是,他想留下。
或许,是贪恋那酸酸涩涩的温暖吧。
乔藴曦叹气,不知道是不是捡了个麻烦回来。
只不过,黑套子千方百计想买下的人,跟在了她的身边,想想还挺有成就感的。
希望不是黑套子的阴谋算计。
“当归,你带他到夫人那里报备,再到官府把卖身契弄好,然后到族学等我。”
吩咐好了当归,乔藴曦上了马车。
从今儿开始,乔藴曦要应付考试了,她到丁班才几天,夫子想到她的情况特殊,允许她不参考,不过急于升级到符合自己年纪的乙班,乔藴曦表示自己愿意试一试。
丁班的考试很简单,在族学里学习的,都不是冲着科举去的,不过是多认识几个字,会算术,会看账本,不把家产败光就行了。
所以第一场考试,乔藴曦应付得很轻松。
写大字而已,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午饭的时候,乔藴曦带着连翘到了饭堂。
“乔乔,这里!”才一进们,就听到金柏金扯着嗓子叫唤,然后乔藴曦就看到金柏金奋力地朝她招手。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乔藴曦坐下的时候,正好听到金柏金身边的人嘀咕了一句。
她看了一眼,正是她第一天来学堂,对她出言不逊,被她怼回去,金柏金赶过来维护的女孩。
七、八岁的模样,长得挺清秀。
乔藴曦暧昧地朝金柏金看去。
金柏金抓了抓脑袋,眼神飘忽不定。
连翘端上乔藴曦的饭菜,退到了一边。
饭堂的饭菜都是搭配好的,一人一份,不够可以添,但不能剩饭。
味道马马虎虎,要是不喜欢,可以自己带午饭。
乔藴曦嘴里含着排骨,用心嚼着。
金柏金贼呵呵地凑了过去,“乔乔,你家那个姨娘,送回去没有?”
乔藴曦没反应过来。
金柏金有些急了,“就是昨儿不请自来的那个女的,一看就是不正经的。”
“这你都看得出来?”乔藴曦故意夸张地问道。
金柏金白眼,“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比她手段高明的也见过不少,就她那个段位,也是谷姨心善,要是换做我娘……哼哼!”
意味不明的声音,饱含轻蔑。
“你们在说什么?”感觉自己被冷落了,孙娴也凑了过来,看向乔藴曦的眼神,杀气重重!
“没说什么,娴娴你吃好了?要不要喝点汤?”金柏金一脸殷勤。
“好,谢谢元宝哥哥。”孙娴嗲声嗲气,余光挑衅地看向乔藴曦。
“乔乔,你等着啊。”金柏金冲乔藴曦打了声招呼,拿着碗帮孙娴盛汤去了。
孙娴仰起脑袋,鼻孔对着乔藴曦,“元宝哥哥心善,脾气好,他不过是看你可怜,一个朋友都没有,所以才和你说话。你要是聪明,就该知道分寸,别痴心妄想。”
“我痴心妄想什么了?”乔藴曦反问。
孙娴冷哼一声,“乔家是很厉害,但在锦城,比乔家厉害的多了去了,在蜀州,乔家不算什么。”
乔藴曦好整以暇地看着孙娴。
“你们在说什么?”金柏金捧着汤碗小心翼翼回来的时候,乔藴曦正和孙娴大眼瞪小眼。
“没什么,元宝哥哥,娴娴就是问问乔姐姐,还习惯吗?”孙娴接过汤碗,美滋滋地抿了一口,挑衅地看向乔藴曦。
乔藴曦却似笑非笑地看向金柏金,“元宝?金元宝?”
金柏金肥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名而已,有什么奇怪的,这年头,谁还没个小名?少见多怪!”
……
从族学出来的时候,乔藴曦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少年坐在全叔身边,一见着乔藴曦,立即迎了上去。
乔藴曦打量了一眼。
少年已经换上了乔家下人统一的深色衣服,头发也束好了,整个人精神看上去不错。
“乔乔。”
身后的声音让乔藴曦皱起了眉头,转身时,小脸是面无表情的凝重。
“三姐、五姐。”
乔锦雯一脸担忧地走到乔藴曦面前,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我听说白姨娘到庄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