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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兀术有韩常领军,直接就去追击花溶。
花溶见他来势凶猛,不敢停留,驾着金塞斯一路飞奔。金兀术本是金塞斯故主,连声口哨,金塞斯就时时停下脚程,止步不前。
花溶又急又怕,身后,金兀术却举着火把,笑起来。
她干脆勒马,回头,此时,险峻的山道上,只剩下二人,夜风呼呼起刮过,金兀术手里的火把明明灭灭。
两人的距离不过几尺,虽是浓雾,但这火光,也能让彼此看清楚各自面上的汗水。
她怒道:“金兀术,你何故一直苦苦威逼?”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愣一下。
“我用了各种方法,发现根本没法等你自己真心喜欢上我。所以,我就不再等待了。如果你不能属于我,那么,我也绝不能让你属于岳鹏举……”他自嘲地笑一声,“花溶,现在,你和赵德基,都是我的目标,是我要抓获的战利品!”
她冷笑一声:“也许,你太高估自己了。”
“你不是说,打败岳鹏举就跟我走么?”
“你打败他了么?”
“他迟早必将死在我手下。今夜就是他的末日。”
“也许是你的末日。”
“哦?既然你那么想我死,刚刚明明有机会,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
“因为我欠你情。金兀术,从今往后,我们恩怨抵消,我绝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你同样如此。”
他凝视着花溶,心里的挫败变成一个结,那是对自信地一种挑战,她、岳鹏举,仿佛自己宿命的一个砍,如果迈不过去,永远算不上真正的雄才大略。男人最渴望的永远是两种东西,女人和胜利。可是,既得不到女人又得不到胜利,又谈何快乐人生?
这才是他一直要抓住她,杀掉岳鹏举的主要原因。
因为明白,所以花溶更是骇怕。
半晌,他才道:“你竟然如此对我说话!花溶,你可知本太子耐心已经耗光了?”
“耗光又如何?”
“到时,你就会跟任何真正的宋国女奴一般!”
花溶见他目光里闪过一抹不耐和狠毒之色,知他并非危言恫吓,更是心慌,情知,若落到他手里,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花溶,你逃不了。本太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乖乖跟我走,就立你为正妻,若是再抗拒,我抓住你,一定让你知道什么叫为奴为妾的命运!”
花溶笑起来。
也许是火光,也许是这样的雾气,来得那么妖异,渐渐散开,她笑容妩媚,神采飞扬,忽然一箭,射向火把。
火把一灭,金兀术一愣,她却一打马,转身就跑。
待金兀术反应过来,她的马蹄声已经远去了。
他再吹口哨,就连金塞斯不知怎么也不听话,根本不停下来,再也追不上了。
赵德基一行此时也在山中奔逃,天色早已黑尽,奔跑中,只听得一阵马蹄声,一众侍卫急急张弓护驾,却见只得一匹快马追来,马上的人早已听得前面男女声音混合,绝非金兵行踪,声音惊惶:“你们是谁?”
赵德基失声叫道:“溶儿,是你?”
“皇上!”
“快,溶儿,快走。”
花溶被金兀术追赶,终因金塞斯脚程快,躲过一劫,待要出去找岳鹏举,没想在山里转来转去,根本没有出路,如今却正好碰上赵德基。她迟疑一下:“我迷路了,在寻找岳鹏举,我们傍晚和金军厮杀,被金军的拐子马冲散,估计他已经杀退金军,马上就会赶来护驾……”
“正好,溶儿,你先跟我们走。”他见花溶仍旧伫立在原地,有些愤怒,大声道:“花溶听令,立刻随朕上路。”
花溶无奈,只得跟随众人上路。
奔出几里地,地势开阔,被遮住的月色也逐渐明亮起来。
赵德基见花溶落在身后,完全是一副卫士的姿态,小心谨慎,长叹一声,声音十分凄凉:“溶儿,历经波折,没想到,所有故人中,唯有你还在我身边。”
“承蒙皇上不弃,花溶一定誓死保护。”
赵德基但听她口口声声“皇上”,已非昔日“官家”这般亲热的叫法,低声道:“溶儿,你可是怪我?”
“没有,花溶决无责怪皇上之意。”
牛车里十分秽气,张莺莺想伸出头到窗户外透一口气,却见前面的赵官家身边,跟着一名长身玉立的女子,左挽弓,右佩剑,身姿飒爽,正是花溶。
慌乱中,她并不知花溶也在此列,但见月色如水,赵德基放慢了速度和花溶并辔而行,虽未说话,也能看出他的激动。
她心里酸涩,又妒忌又痛苦,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潘瑛瑛生子,她都不曾这般嫉妒,却偏偏对那个尚不是官家嫔妃的花溶妒忌万分。
张莺莺放下帘子,想起先自行逃亡的“皇帝夫君”,若不是自己精明,早有准备,此刻下场,根本不敢想象。她忍不住在昏暗的牛车里抹一把眼泪,随着牛车的颠簸,也不知道下一个落脚点又在哪里。
谁说嫁给帝王家,又是真正的幸事?
因为岳鹏举的阻截,这一路上,金军并未再追上来。但是,岳鹏举一路遭遇金军,一时片刻也追不上来。花溶虽估摸他就在后面,但不知道情况,仍旧非常担心,一路走,一路回头张望,连赵德基到了身边也不知道。
“溶儿……”
“陛下,我怕金兀术追来。岳鹏举将宗将军右路军,前后不足两千人马,而金兀术则有5万大军,如果他兵分三路,我们就不好对付。”
赵德基一直也怕这个问题,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加快赶路。到了扬州,岳鹏举自会赶来。”
到此时,花溶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只好一起上路。
所幸这一路,再也没有遇到金军的正面追击,急行数日,终于到了镇江。
镇江的临时行宫早有孟太后等人在此,又有领着小王子到此的吴金奴等。孟太后在佛堂打坐尚未回来,吴金奴得知官家驾到,匆忙迎出。
这还是花溶第一次见到小王子,但见几个月的小王子,虽眉清目秀,但孱弱瘦小,明显是先天不足,显然是开封失守时,怀孕的潘瑛瑛东躲西藏,受惊的缘故。
她心里一紧,如此孱弱的小孩子,怎能长大成人?
赵家官家,看来,真的是急需要御幸妃嫔,再生皇子了。
众人十分疲乏,这一夜,就地安寝。
第二日一早,却有大将刘光勤王大军赶到,居然接到了逃亡中的潘瑛瑛。
潘瑛瑛形容憔悴,口称“官家圣躬万福”。赵德基也有些伤感,只说“幸得潘娘子无事。”一边的张莺莺也抢步上前行礼:“奴家拜见潘娘子。”
潘瑛瑛见换装梳洗后的张莺莺早已伺候在官家身边,容光焕发,面貌齐整,不若自己这般狼狈,更是妒忌,大怒,她抬手就是一耳光:“贱人,胆敢撇下奴家,私自逃命……”
赵德基见她撒泼,很是心烦,喝道:“张娘子率先追上来侍奉朕有什么错?”
张莺莺明白,有小王子,自己就不能和潘瑛瑛结怨,跪下赔礼:“奴家知错,请潘娘子责罚……”
这时,吴金奴已经抱了小王子出来,惊喜地迎着潘瑛瑛,叫一声“姐姐。”
潘瑛瑛见到儿子,立刻扑上去抱住,嚎啕大哭起来。
赵德基更是不悦,喝道:“你哭嚎什么?”
潘瑛瑛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和愤恨,将小王子交给吴金奴,虽知皇帝性悍,此时,也无法控制自己,泪流满面指责他:“官家恁地心狠,唯知只身逃窜,也不捎带奴家,煞是无情无义,不若市井夫妻……”
被追得亡命天涯,本就是赵德基心里的疼,但见潘瑛瑛竟然不顾体面指责自己,恼羞成怒,骂一声“大胆贱人”,一脚就将潘瑛瑛踢倒在地。潘瑛瑛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痛哭悲啼,旁边被吴金奴抱着的小王子吓得直哭,赵德基更是大怒,几名宫人上来,将潘瑛瑛强行拉下。赵德基但见满堂嫔妃低眉顺目,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拂袖而去。
潘瑛瑛被拉出去时,已经清醒,却又追悔莫及,自此后,任潘瑛瑛百般逢迎,也不能再得恩宠。
花溶在一边看着赵德基的这干嫔妃们争宠哭诉,悄然出去,情知赵德基此时,决不愿被外人听见。
赵德基闷闷出门,见她在外面走廊上默默站立,眺望远方。想起那天自己匆忙逃窜,慌乱中并不曾通知更不曾想到营救于她,心里有几分愧疚,思虑半晌,才解下身上一块玉佩走过去:“溶儿。”
“皇上?您这是?”
“溶儿,危急时刻,你也不曾弃我而去。如今初到镇江,朕虽贵为天子也无甚可供打赏,就将这玉佩与你。”
“花溶不敢。”
“溶儿,你拿着,就算朕送给你和岳鹏举的成亲礼物。”
她一怔,心里对赵德基不是不鄙薄的,可是,他终究救过自己一命,见他若此,声音哽咽:“多谢!多谢官家的大恩。”
赵德基听得这声久违的“官家”,心里百感交集,转身就走了。
众人刚在镇江临时行宫住下,小王子又生病了。其实,由于他先天不足,本就时常生病,需要靠许多药物才能勉强维持生命,众人因是刚到,才以为他是“凑巧”生病而已。
赵德基一天去看望儿子七八回,但见他实在病弱不堪,心里明白,这个孩子,估摸着是养不大了。他百般无奈,就听从一名太监的建议,将儿子带去城外的佛堂,陪伴老太后,让精通医术和养生的尼姑照料,调理身子。
送走儿子后,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寝宫。
吴金奴扶了他到床上躺下,她知他心事,十分担心,陪了他许久,等他睡着了,才出去端了一碗粥。花溶徘徊在外面,本要问问情形,但她素知吴金奴不喜自己,也就忍着不问。
吴金奴端了粥进去,见赵德基已经睁开眼睛,服侍他把粥喝下,正要离开,却被他一把拉住。
“官家……”
“金奴,今晚你侍寝。”
吴金奴又喜又悲,再也没有人比她更能明白了,这个时候,官家此举,实在是对子嗣渴望到了极点。如果自己得此宠幸,生下一男半女,岂不是对官家最大的安慰?
她柔顺地上床,替他宽衣解带,然后,才躺好,婉转承欢。
赵德基压在她身上,刚动了几下,忽听得门外一声嘶喊:“金兵来了……”
仿佛催命的咒符,他浑身一软,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从吴金奴身上滚下来,一下就跳到了床下,转身就跑。
这一次,真的是金兵来了。
金兀术大军兵分三路,一路为岳鹏举所阻,在过二泉山的时候,没能追上赵德基。但另外两路大军却横扫各地宋军,其中一路抄了近道,已经秘密聚集镇江。这一晚,大举攻城,城内外顿时火光冲天,男人叫女人哭,仿佛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
赵德基批一件单衫冲出去,才发现黄潜善等人已经不见了,自己身边只有几名宫人。正愣神,花溶已经骑马冲过来,还有跨刀的许才之,两人几乎是齐声大喝:“快上马。”
赵德基顾不得谦让,跳上马背,甚至坐在花溶的后面,康公公和许才之就跟在后面飞奔,君臣四人在赶来的金兵的厮杀声里,逃窜出去。
侥幸从侧城冲出,赵德基回头,只见大开的城门处,金兵潮水一般的追出来。
他的声音十分干涩:“溶儿,朕的大限来了……”
“皇上,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溶儿!”
“皇上,你坐稳!”
花溶见一马乘坐两人,终是跑不快,大喝一声,跳下马背,用力一打马背:“皇上,你保重!”
“溶儿”赵德基惨叫一声,见她为了自己逃命,不顾安危让出逃生的宝马,但觉身边最后之人也已经消失,整个前路,一片黑暗。
花溶跳下马背,刚一站稳,见许才之和康公公从侧面跑来,不知从哪里抢了一匹马。她大喜,举弓就射最前面一马当先的人,那人应声落马,她纵身上前,跳上马背,打马就跑。
赵德基跑在茫茫黑夜里,听得后面马蹄声追来,回头一看,见是花溶和许才之等抢马追来,欢喜得几乎流下泪来,嘶喊道:“溶儿,才之,快,你们快点……”
“好的。”
慌忙中,四人跑入了一条林道,过了这条林道,下面就是一大片茫茫的水域。
前面再无出路。
四人慌忙下马,见前面停着一条舟子,
许才之跑过去,敲了敲船舷,船主惺忪地揉揉眼睛:“深更半夜,客官有什么事?”
“老人家,我们有事情,急需过河。”
“半夜危险,明天早上吧。”
身后,金兵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响,花溶大急,奔过去,就将一块玉佩递到他手上:“老人家,求你了,我有家人生病,急需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