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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见这个小道士笑得“花枝招展”,面容妩媚,心魄一荡,但觉生平未见这样艳丽的笑容,立刻拉住她的手:“小道长,你叫什么名字?”
触手所及,但觉握住的那只手,柔若凝脂,温滑细腻,再看她的眉眼,盈盈欲滴,皇帝是何许样的风月老手?这一下,立刻就发现眼前的这个小道士是个女子。
他大喜过望,正要说话,花溶嫣然一笑,声音低不可闻:“陛下,可不要冲撞了‘六甲法’……”
皇帝色心虽起,但大敌当前,正指望靠“六甲法”退敌,听她这样一说,立刻收敛了,飞速地解下身边的一块玉佩塞到她手里,压低声音:“等退敌之后,朕一定会马上召幸你……”
花溶接下玉佩,几乎肚皮都要笑破,这个昏君,死到临头,居然还有这样的色心,这天下不亡,也真没天理了。
走出宫门,看看初冬的天色,又再看看前面那群黑袍的道士,就再也笑不出来,心里也阴沉沉的,难道,宋国真要马上亡在这个昏君的手上?他万死也不足谢,但是,国破家亡,天下又有多少人会遭受无穷无尽的战争横祸?
她站在琉璃飞檐下,前面的许才之回过头,向她招手,身子一闪,就进入了前面一座巨大的假山。
花溶立刻也跟了过去。
这座巨大的假山,云蒸霞蔚,妖娆多姿,其间仙鹤林立,珍禽异兽,花木繁森……正是名动天下的“花石纲”所堆积起来的“良垠”。
花溶顾不得欣赏其间风景,只见许才之已经七弯八拐,进了一座小屋,花溶跟进去时,只见一名宫女迎着许才之,低声道:“许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
这名宫女递上一套宫装,悄然退了下去,许才之立刻道:“花小姐,你换了衣服,扮成宫女。刚出去的宫女叫宋良弟,她会带你去找王妃的。”
花溶立刻答应,却不无惊疑:“许大人,那个郭真人是什么人?皇上就真相信他的六甲法?”
“皇上自称教主仙师皇帝,很信奉神力,所以,道士地位很高,可以在宫里自由走动……”
难怪如此。
“我在城外等你,你若有消息,请立刻通知我。”
“好的。”
许才之一走,花溶立刻更换了宫装,宋良弟进来,惊讶地看她几眼,压低声音道:“姑娘,你跟我来。”
花溶点点头,跟在她身后,一路上,有不少宫女太监,但都神色慌乱,显然是听说了金军围城之事,人心惶惶,也无人对二人多看一眼,两人七弯八拐,来到偏殿外一栋清幽的院子。
这栋院子,住的正是九王爷的家眷。
一名宫女见宋良弟来,迎上她,笑道:“宋姐姐来啦?”
“快去通报一下王妃,这位姑娘奉王爷之命求见……”
“是。王妃正在梳洗,奴婢马上去通报。”
一炷香时间,花溶才被请进屋子。她环顾四周,只见一屋子的人,正中坐着一名很端庄的妇人,虽无十分颜色,但雍容华贵,肚腹微微鼓起,显是有孕在身。在她两侧,分坐着二人,左侧之人娇小玲珑,右侧之人长身玉立,三人神情都很不安。
花溶立刻向王妃和二位侧妃行礼,王妃摆摆手:“姑娘不必多礼,王爷可有什么音信交给我们?”
花溶立刻递上火漆密封的书函,王妃见过,认得是丈夫的亲笔,细细读完,不禁悲喜交加:“王爷万忙之中还惦记着一家老小……”言毕,她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两位侧妃见好不容易有了王爷消息,自不愿意退下,但碍于王妃命令,又不敢不从,表情各异地离开了。
花溶暗叹一声,做人小妾就得这样,暖床的工具,自然和夫人的气派不同。
屋里只剩下二人,王妃一摆手:“妹妹请坐……”
花溶颇为意外,怎么自己一下就升格为千金之体的王妃的“妹妹”了?她再行一礼:“不敢。”
“妹妹不必多礼。”王妃长叹一声,“王爷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付于你,他信任的人,当然我也信任,大家就不必客气了。”
花溶推辞不过,这才坐下。
“现在金兵已经陈兵东京附近50里外,破城之祸,迫在眉睫,花溶此次前来,就是要带王妃母子寻机出宫……”
王妃非常惊疑:“金兵真要打进来了?朝廷不是派出了大量守军么?”
花溶想起皇帝冀望的“六甲法”,果决道:“金兵肯定会打进皇宫,到时,祸害不堪设想,请王妃马上做好准备,能走得一个是一个……”
“可是,父皇母妃尚在京城……再说,我们能去哪里?”
“去年金兵攻来时,他们已经逃过一次了。恕我直言,王爷好像并不受皇上宠爱,大难来临时,他们是顾不得带你们逃走的……”
王妃怒道:“你这是大逆不道。”
花溶忽然有点反感,天下人皆知,九王爷母亲不受宠,做了一二十年的宫人,封妃都还是去年九王爷被派到军营才给的一个“安慰奖”,大难来时,谁顾得他们母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让金人一网打尽?
她微微侧身:“请王妃作出决定。”
“王子这几天都在东宫,跟太子伴读……”
花溶哑然失笑,恐怕这才是真正原因。小王子名为伴读,实质上不啻被扣押为了人质。她皱皱眉:“可有办法带出来?”
“明天就会回来,按照规矩,他每五天回来一次。”
花溶大喜过望:“如此正好,王妃,你做好准备,明日我们就想法离开……”
王妃皱着眉头:“待我想想。”
花溶见她犹豫不决,很是忧心,这次机会一错过,只怕再也不会有了。
“妹妹,你是怎么认识王爷的?”王妃慢慢开口,细看她的眉眼,心里的疑问很早就想问出口了,这女子比王爷的任何妃妾都更漂亮,又长期守在王爷身边,王爷对她想必恩宠已极?
花溶坦然道:“我有一次蒙难,得王爷救助,后来侥幸学得一点武艺,为报王爷救命之恩,暂入他营帐做了护卫……”
“妹妹,你可别多心,姐姐不是醋妒,你虽然是王爷的红粉知己,但这样终究是无名无分。我和王爷夫妻情重,每次纳侧妃,都是我替他定的人选,等到战事稍缓,我一定选个良辰吉日,让你风光进门。今后,就辛苦你了,要尽心尽力服侍好王爷。王府人丁不旺,只一位小王子,其他的都是女孩,妹妹,你也福相,能多替王爷生几个儿子,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王妃,敢情以为自己在相州大营,天天是替九王爷暖被侍寝呢。
花溶笑起来:“王妃多虑了,花溶只是王爷帐下一名小兵,决无任何男女之私,此次奉命回京,原是赴汤蹈火完成任务,此外,没有任何意图……”
王妃很是不悦,军中乃女子禁地,花溶如此才貌,若非王爷妾室,怎能庇护在军营?莫非是侍貌生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她站起身,冷冷道:“王爷英勇无敌,有他率兵抵抗,金人虽然厉害,又怎么能真的打进皇宫?”
花溶见她冥顽不灵,这个主子,还拿着天大的架子,她可知道她的皇帝公公是什么人?一个大难来临时寄托希望于神汉、好色不改的昏君,一旦城破,他纵然是自身也难保了,何况其他人。九王爷虽然英勇,但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王妃一定是忘了去年兵临城下,皇上和蔡京等抛下众人外逃之事。要是落在金兵手里,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王妃见她重提此事,心里一震,去年九王爷在王府,兵丁兴旺,一家人还有所倚仗,如今丈夫在外,真有飞来横祸,又该如何应对?
“现在开封城守备森严,你一个女子,又怎么能将小王子带出去?”
花溶拿出皇帝给自己的那块玉佩递给她,王妃立刻认出是皇帝贴身之物,他作画时,经常以此玉佩做印章,许多人都知道。
她十分惊疑:“你从何处得来的?”
“我混在道士里,皇帝赏赐的。”
王妃更是惊疑不定,这个女子是九王爷侍妾,看样子又被皇帝看上了,这算怎么回事?
花溶知晓她的心思,笑道:“我带小王子出宫后,就再不会返回皇宫,但有了这面玉佩,出城就方便了,不是么?”
王妃原本是聪明人,只是一时妒忌,听花溶这么一说,立刻反应过来,略微想想,就道:“我会尽力想法将小王子带到东华门,到时,我设法通知你。”
“静候王妃佳音。我住在城里的樊楼。”
“好,你下去吧。”
花溶刚一下去,两位侧妃立刻出来,急急问道:“王爷有什么消息?”
“那个女子是谁?王爷的新宠?”
“王爷又纳妾了?”
王妃很不耐烦:“你们先下去,我自有安排。”
带花溶出去的依旧是宋良弟,一路上,皇宫的亭台楼阁都透出一股不祥之气,看守也很不严密,而且皇宫的规模并不大。
本朝是历史上皇宫最小的朝代,因为当初和皇室和开封府的居民商量要扩建皇室,但当地居民不愿意搬走,扩建也就作罢。居民们的房子有些比皇宫城墙还高,可以看到皇宫里的一举一动,所以,后来下令,不许居民们“观家”,而皇帝也被戏称为“官家”。
唯有名动天下的“良垠”还是飘渺如仙境。
花溶站在原地良久,如此美丽的皇宫,只怕金兵的铁骑立刻就要横扫了。那个昏君,已经不需要也用不着自己杀他了,一旦落在金人手里,他将遭到的罪孽,绝对比被杀了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