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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媚筠脸上还挂着泪, 她破涕为笑嗔了赫连珩一眼,“这样大的事,皇上可得三思才好,岂能这样张口便许诺。”
这话赫连珩嘴皮子一张就能说出口, 可变成现实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别说冯家还在, 哪怕真的扳倒了冯家,剩下的朝臣也不会同意封她为后, 赫连珩就算拟了圣旨, 也通不过内阁。
“怎么会是随便张的口,”赫连珩一手搂着她,一手抚着她的眉眼, 只想把他的全部都捧给她, “朕日日夜夜都在想,想了许多年……”
江媚筠有些奇怪,她嫁给他才三年多, 怎么也算不上许多年吧?
但她没有在这上面纠结太多, 怀孕之事定然是个阴谋, 方子是廖宗良给的, 站在他背后想要对付她的是谁?太后?皇帝?还是另有他人?
赫连珩沉浸在难以言说的喜悦和满足里,没有发现江媚筠的异样, 他这便要去御书房, 亲自拟封后的圣旨。
江媚筠配合地一脸羞意和期待将他送出门, 赫连珩迫不及待, 连龙辇仪仗都不用,匆匆赶到了御书房。他取出一卷上好蚕丝制成的明黄色绫锦,没有片刻思索便直接落笔——赫连珩不知道已经在心里琢磨了多少遍封后圣旨的措辞,这是他第二次亲笔写封后的圣旨,不同的是,前世江媚筠已经走了,他只能追封,而这辈子,赫连珩要给江媚筠最盛大的册后嘉礼。
笔下走龙蛇,不过片刻,赫连珩便拟好了圣旨。写完之后他也没有再次打量,拿起圣旨便往锺翎宫而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要将这圣旨立刻捧给江媚筠,就像一个急急想要获得佳人芳心的毛头小子,只想将最好的东西送到她面前,证明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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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珩一走,锺翎宫的宫人们挨个跟江媚筠道喜,娘娘本就最受宠爱,如今怀了龙胎,那皇后之位岂不就是一步之遥?
江媚筠一副得偿所愿的模样,每个上前说吉祥话的都赏了厚厚的红封,锺翎宫上下一派喜气,等所有人都得了赏,碧桃支开了屋里的人,只留下了绿萼。
江媚筠有孕,最开心的便是绿萼,她还沉浸在这个消息带来的兴奋里,“真是太好了,锺翎宫很快就有小殿下了!”
江媚筠和碧桃对视一眼,两人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反而满是严肃郑重。
气氛有些不对,绿萼渐渐收了笑,有些疑惑,“娘娘?”
“廖宗良有问题,”沉默了一会儿,江媚筠满是笃定道,“他再送来的东西不能用。”
绿萼更加不解了,“娘娘?”
江媚筠看了她一眼,嘴里好像又泛起了中药的苦味,她不想再遭这份罪,索性直接将真相告诉了绿萼,“我的身子,根本不可能受孕。”
绿萼大惊,不禁失声道:“什么?”
随即她便发现自己的失态,绿萼压下情绪,但语气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怎会如此?”
“入皇子府的前一晚,我便灌了一碗狼虎药绝了自己怀孕的可能,”江媚筠淡淡道,“更何况这几年我多少受了些暗算,曾经的郭侧妃见不得我得宠,太后自然也不允许我怀孕,就是狗……就是皇上,也不见得想让我诞下他的子嗣,平时我又没有故意保养身子,如果我这样的身子都能怀孕,那后宫的孩子早就满地跑了。”
绿萼被这真相震得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才后知后觉地红了眼圈,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什么要这样?”
“多大了还哭鼻子,我自然有我的原因。”江媚筠笑着打趣,决定入皇子府的时候,江媚筠就做好了决定。这个年代女人生孩子就是九死一生,她还不想赌她的小命。再者说,嫁给赫连珩便是来和后宫的女人争斗的,自己都保证不了生死,何必要再多一个孩子做累赘?
出嫁前,江媚筠偷着回了一次柳亦如曾经待的青楼,从看着她长大的顾妈妈那里讨来了一碗药。这药平时是给青楼的姑娘们用的,效果十分霸道,后来赎身嫁人的姑娘们,生下孩子的凤毛麟角。
顾妈妈最先怎么也不肯给,后来被江媚筠磨得没办法才应下,给药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定要想好再服用。
江媚筠自然没有犹豫,进了皇子府之后不用担心怀孕,少了许多后顾之忧。这几年的斗争下来,江媚筠哪怕再小心,也不可能躲过所有算计,有些时候哪怕得知有问题,江媚筠还是装作不知踩进陷阱——对待注定不会生孩子的嫔妃,对手都会放松三分警惕,不会博全力试图取她的性命。
绿萼啪嗒啪嗒掉着眼泪,碧桃叹了口气,娘娘的小日子从来没有准过,每次一来,娘娘都要疼出一身冷汗,最疼的时候甚至恨不得在床上打滚。娘娘身处高位看似风光,实际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之上跳舞,谁又能体会这其中的苦楚?
不过江媚筠本人倒是不以为意,甚至乐此不疲。高风险高回报,能和皇帝做炮友,受尽万千宠爱,说不定还能像杨玉环赵飞燕似的在史书上混个名号,付出这一点代价又算什么呢?
能有托生为人的机会多不容易,江媚筠可不愿意碌碌无为,平凡一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她自然要轰轰烈烈走一遭。
“我不可能有孕,铁太医却诊出了喜脉,老头子年纪虽大,但不可能糊涂到诊错脉象,”江媚筠分析道,“这些日子我唯一多用的东西就是廖宗良送来的药,那方子绝对有问题,只是不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
绿萼还在为主子伤心,此时脑子还转不起来,碧桃先开口,“会不会是寿宁宫那位?”
江媚筠摇摇头,“上次巫蛊一事应该提醒了太后我不过是个工具,真正要对付她的人是皇上,太后不会再花这么多的精力在我身上才对。”
碧桃闻言思索,也没了话,绿萼也皱了脸。屋里静了一会儿之后,江媚筠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出来,“不过不管是谁,这次可要失算了,还给我了一个将计就计的好机会。”
能假怀孕,自然便能假流产,用这个机会解了禁足再晋个位份,再找来一个倒霉蛋将流产的事推到对方头上,岂不是美滋滋?
背后之人的目的不过是陷害她假孕欺君,若是在揭发之前江媚筠便失了孩子,背后之人总不会跳出来指证她是假孕,不然岂不是自投罗网?
江媚筠将这个想法一说,两人皆是眼前一亮,碧桃想了想问道:“可若那廖宗良说他交出药方是胁迫怎么办?”
“我同廖宗良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恨,他或是受人指使,或是帮人的忙,真正想要对付我的多半是哪个嫔妃,还是最近有仇的那几个,”江媚筠眯了眯眼,背后之人不太像是赫连珩,他没有动机这么做,剩下最大的可能,便是将她当做害她小产真凶的吴颂荷,“他能说我胁迫他,我自然也能泼他脏水,和后宫哪位嫔妃不干不净什么的……”
江媚筠没把话说完,碧桃和绿萼却是明白了她的未竟之言,这种敏感的事情不管真假都能在皇上心里留下一根刺,而若真到了那一步,江媚筠自然有法子把假的变成真的。
几个人讨论得专心,谁都没有发现,隔着一扇窗的廊下,刚才还满心欢喜的赫连珩手里紧紧攥着圣旨,脸色苍白,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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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珩浑浑噩噩地回了朝宸宫,赶出去了所有宫人。没有理会外头梁德庆担忧的呼喊,赫连珩砸了能砸的所有东西,屋里一片狼藉。
许久之后,赫连珩才平静下来,他喘着粗气,有些神经质地扶额笑了起来。
瞧你这个出息。
手边是已经被揉皱弄脏的明黄色圣旨,赫连珩不顾形象地躺在地上,眼神没有焦点地望着天花板。
阿筠当时是怀着什么心情喝下那碗药的?又是以什么心情嫁入皇子府?
皇子侧妃没有亲迎之礼,当年他们俩连拜堂都没有,江媚筠的喜轿就被抬进了皇子府。赫连珩对那天的唯一印象,便是洞房花烛夜里,对方那一双迷离的桃花眼,还有那双眼睛里写满的对他的痴迷爱意。
然而全部都是假的。
“皇上也不见得愿意让我诞下子嗣”,赫连珩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嵌到手心肉里带来的疼痛也丝毫不觉。
他可不就动过这个心思?
当年赫连珩觉得江媚筠虽然姿容绝美,用情至深,可空有一张脸蛋,而且心狠手辣,不配诞下他的子嗣。等赫连珩总算承认自己的心,江媚筠已经离他而去,还撕下了伪装的画皮,留他一个人抽丝剥茧,慢慢从碎片中拼凑出一个真实的江媚筠。
可每每更了解一点江媚筠,赫连珩的心里就如同被剜下一块肉来。
她从来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虽置身局中,却又游离在外,将其他人骗得团团转,就像是个无聊的妖突然想要寻找乐趣,经历凡尘,游戏人间。
重生以来,赫连珩总觉得只要他做得够多,总有一天会走进她的心里,可今天听到的那淡然语调,将赫连珩的美好景愿彻底击碎。
曾经那样糟糕的对待过她,他有什么资格,要她将他放在心上?
赫连珩心里涌起绝望,可这绝望之中,又渐渐生出可怕的偏执来——
那又怎么样?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放开!